重逢之前
許霖最終帶著阿沅在京郊安定下來,那幫人暫時還不敢追到京城來,也不可能把通緝令貼的到處都是。他變賣了最後一點財物才換得一些藥品和補品,找了一處廢舊的茅屋裡養傷,他則開闢了一小片菜園子,種上一些成熟期短的作物,所幸老天作美,雨水和熱量都是十分充足的,沒過多久就成熟了。
記得剛剛來這裡的時候,她只能躺著,痛得難以入睡,連呼吸都疼,他生怕她呼吸不暢,除了必要的出門,簡直是沒日沒夜的看護著她,喂她吃東西。看著她眼裡都是淚,還堅持著說不疼。
記得師傅說過,肋骨骨折的前七日會非常疼,但是只要治療得當,營養充足,是能夠慢慢癒合的。即使是這樣,傷筋動骨一百天也是不能小覷的。
除了新鮮的蔬菜,他還時不時到林子里打兔子,野雞,運氣好的時候還能打到野豬,生一堆火煮成肉湯,簡直鮮美異常。
在他的照料之下,配合著寺廟住持的正骨散,五天之後,痛感就減弱了好多,根據大夫的說法,應該多晒晒太陽,於是許霖就做了一張搖椅,干農活的時候把她推到一邊曬著太陽,還貼心的設計了一個頂棚,太陽光過於刺眼或者下雨的時候可以發揮作用。
阿沅喝著水,看著許霖揮動鋤頭,不禁嗤笑,打趣他說:「你這雙握刀的手,怎麼開始揮鋤頭了哈哈哈哈,好好笑哦。」
許霖挽起的褲腳突然落下,他一邊彎下腰捲起褲腳一邊說:「還真是,我這樣帥氣的美男子竟然成了農夫,不過不怕,即使是農夫,也是一個帥氣的農夫。」
阿沅忍俊不禁,把嘴裡的水全都噴了出來。
「好了盡情享受你的日光浴吧,我要繼續幹活了,我不幹活,怎麼養活你。」
阿沅還沒收起的笑容僵在臉上,本來輕鬆的氣氛突然凝固,像是突然降臨的冰點。阿沅繼續坐到那個搖椅上閉著眼睛享受日光,日光暖融融的照在身上,身上好像都被捂化了,耳邊只有節奏的刨土的聲音,她就這樣坐著坐著,竟然睡著了。
再次醒來的時候,早已日落西山,太陽掛在天邊,斜斜的暈染出一片壯麗的火燒雲來,她就那樣站在背光的地方,側臉線條流暢,平靜地看著眼前的一切,嘴角微微上揚。
忽然覺得,這樣的生活也是極好的。沒有爾虞我詐,沒有絞盡心機,只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裹著夜晚睡一個安穩的覺,不必思考明天會有什麼新的暗算,安寧平和的度過這一生。
前半生她經歷過的,已經有太多波折,現在,是真的累了,真的想找一個地方停下來了。
「這裡真美啊。」阿沅看著身邊緩緩走近的許霖說道。
「只要你在我身邊就好,看著你,我就能開心。」許霖眼神深沉。
一反常態的,她主動把頭靠在他的肩膀上,迎著燦爛的火燒雲,眯著眼睛,睫毛輕輕顫抖。許霖知道她是想起了什麼,並不言語。
她終於要下定決心忘記他,忘記他們的愛恨糾葛,忘記他們之間一切愉快不愉快,甚至,忘記他曾經的殘忍。
時過境遷,他的身邊應該有了更加年輕貌美的女子了吧,恐怕早已忘了自己是誰。
罷了,既然他痛下殺手,隔斷所有曾經的情緣,那麼她也不要在抱著對他的執念了。
感情是奢侈品,可遇而不可求,一輩子能有多少人是相愛到老。她曾經以為自己是感情世界里的幸運兒,結果還是落得一身傷痕,心灰意冷的離開。如飛蛾撲火,被火焰灼傷了翅膀,就該離開了。
她對許霖的情感,是複雜的,但是更多的是感激。她不是不知道許霖對她的心意,這份心意難能可貴,自己一心二用怕是會辜負了這番心意,所以一直猶豫不前。
他竟擺明了自己的態度,彷彿是她離開才是真正的辜負。她愛他愛的卑微,不知自己也被別人卑微的愛著。因為自己被辜負,所以不願再負別人。
「我曾想過的相愛一生,結果卻只余作伴。」阿沅以這樣的話結尾,然後默默轉身走進了小屋。
「等你的傷好些了,我們就在一起吧。」許霖鼓起勇氣說。
「好。」她輕輕地吐出一個字來。
又過了幾天,許霖要進京城為阿沅置辦幾件新衣服,特意把她也叫來。
京城依然是那個京城,卻已物是人非了。
正當擠進去的時候,守門的士兵們正在城牆上張貼什麼東西。引來百姓的圍觀和陣陣唏噓之聲,把他們衝散。她知道這一定是皇家榜文,所以沒有去看,但是過路之人的議論止不住的飄進耳朵:
「太子殿下真是個痴情種!就是太可惜了!」
有的人震驚:「只希望真正的高人出來救救殿下吧,這麼死了多可惜呀!」
再後來的人群嘈雜之聲已經聽不到了,腦海里反反覆復的重複著這幾個詞:他病得很重,他快要死了。
那個負心漢,聽到他快要死的消息不是應該感到高興,大呼三聲報應嗎?
她已經下定決心要忘記他,這些天來他也沒有入夢,但是真正聽到他的消息的時候,心裡還是很難過。
他像個人人揉捏的球一樣被人群擠來擠去,渾渾噩噩,在悶熱的空氣里簡直要神志不清。
「你怎麼樣?他們可有擠到你?」許霖緊張的上前來,上上下下的打量著她。
「我沒事。」她空洞著眼神,失魂一般的話音,都讓他感到無比難過,但是還是收起難過說:「走吧,前面成衣店有好多漂亮的衣服,我們去哪裡看看吧。」
阿沅只是機械的點點頭。
整個試衣服的過程中,她都表現出一幅心不在焉的樣子,就連店主都發覺了,看著許霖的黑臉,小心翼翼的招呼著。
一連幾天,夢境中都是一個滿臉是血的人在向她跑來,跑著跑著就倒在地上流血而死,她從睡夢中驚醒,發現這只是個夢,擦擦額頭上的虛汗,坐直身子定定心神,剛好要躺下繼續睡,卻聽到屏風那面傳來一聲無奈的話語:「若是實在擔心,你便去看看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