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耿直

  景姝用腦子裡僅存的理智趕到同學聚會的包間里,維持著最後的體面跟班長說:「不好意思,我還有事,先走一步,你們慢慢玩。」


  班長趕緊問:「沒關係,你有事的話就先走吧,這邊聚會也快結束了!」


  景姝聽了這話不再言語,甚至沒有跟任何人打招呼,冷著一張臉出了包間,包間的門在她身後緩緩合上,裡面的聲音隱約傳出來一絲:「既然來都來了,非要搞特殊先走一步,喜歡與眾不同還不如……」


  最後那幾個字,她沒有聽清楚,但猜也能猜到,無非是「不如不來」,她想,下一次她確實不想來了。


  微涼把這一切的事情盡收眼底,景姝情緒波動為什麼這麼大,她也很清楚,如果是別的事情,別的人,微涼當然能給她出個什麼主意,讓她出口氣心裏面痛快一些,可是這個人不是別人,她是曾經養育了景姝十八年,當作親身母親一樣的景夫人。


  「人活著就要往前看,以前的時候,你心心念念想要得到她的認可,不過是因為她是你的媽媽,如今知道這隻不過是一個錯誤,那麼現在豈不是更好,從此以後,你可以按照你自己的喜好隨心所欲生活,不用去費盡心機的討好誰。」


  景姝不說話,按了電梯眼神定定的看著那不斷往上升的數字。


  「叮」一聲電梯到了,她剛進去,門就被人從外面擋住,周鐵水氣喘吁吁的說:「幸好你還在這兒。」


  此時電梯裡面沒有別人,就他們兩個,景姝終於露出不耐煩說:「你跟來幹什麼?」


  如果是個稍微懂得婉轉的一些的人只要說一句「我也正好要走」之類的話就可以了,但是周鐵水卻一臉直白的說:「我想跟著你。」


  景姝一下子就氣悶了,但是叫她發脾氣,她又發不出來。忍耐著上了車,在看到周鐵水拉開車門的時候忍不住低吼:「你能不能離我遠點?」


  周鐵水很委屈,就在他這兒一愣神的空檔,景姝「砰」一下關上了車門緩緩離開,而周鐵水維持著自己剛剛的動作。


  晚上八點多,市裡繁華的地段還是堵的水泄不通,一如她此時此刻的心情一樣,煩躁的不知道哪一刻就會爆炸。


  景姝乾脆把車子停在路邊,然後去了一個燒烤攤跟前。


  「老闆,來一紮冰鎮啤酒,二十根烤串,一份素拼。」


  「好嘞,您稍等!」


  他一邊在本子上記東西一邊跟店裡夥計喊到:「68號桌,一紮冰鎮啤酒,二十根烤串,一份素拼。」


  中年男人面膛黑紅,嗓門很大,他臉上的皮膚跟脖子那一部分的顏色有些色差,景姝坐在那又白又灰的椅子上,眼神放空,微涼說:「你不回去坐在這裡幹什麼?可能已經有人在來接你的路上了。」


  微涼倒是記得鄭夫人說的那句話,而且她也不像是說著客氣話。


  景姝沒有回答,彷彿眼神專註的看著那個中年男人,然後有個十歲出頭的小姑娘給他端了一杯淡黃色如同啤酒一般的液體,他樂呵呵的一口氣幹了,然後拍拍小女孩兒的頭。


  小女孩仰頭跟他說了一句什麼,他伸出大拇指也說了一句,景姝隱約覺得這一句彷彿在說:「真厲害。」


  她有些恍惚,這個場景是有些熟悉的。


  在她這個年紀的時候,她也做過跟這個小姑娘差不多的事情,她小心翼翼地端著一杯茶送去書房,其實並不是為了求表揚,而是看到景夫人那麼晚還在書房工作,覺得她辛苦,給她端一杯茶而已。


  但是那時候她並沒有得到摸摸頭的表揚,高高在上的景夫人呀!她用眼神示意她放下茶杯,然後淡淡的說:「家裡養著人是做什麼吃的,需要你大半夜的端茶倒水?」


  「媽媽……」


  景夫人抬手打斷她的話:「好了,去睡覺!以後不用過來給我送茶,你要記住你這雙手是用來彈鋼琴的,用來拿筆的,並不是要你給誰端茶倒水,你若是有這個心思不在學習上多用些功。」


  十歲的小姑娘早就已經有了自己的意識,從此以後她再也沒有做過給景夫人端茶倒水這種事。


  可是就在這個時候,她腦子裡不禁想,假如給她端茶倒水的那個人是鄭思思,是她的親生女兒,她會不會像這個男人一樣溫柔的跟她說些什麼,而不是冷若冰霜的警告她,從此以後不要再做這種事。


  「你說的這些事情都是沒有發生過的,所以這個假設不成立,而我覺得你應該往好處想,這些年下來景夫人雖然跟你沒多少溫情,但是也正因為生活在這樣的家庭環境裡面,你變得比誰都獨立,比誰都優秀。」


  原來景姝忍不住把心裏面的話說了出來。


  冰鎮啤酒已經端了上來,景姝一口氣喝了一大杯,那股子透心涼,只會讓她更加冷靜,微涼的味覺跟她是緊密相連的,她能感覺到這個味道在這個炎熱的夏日裡如何爽快,然而這個時候並不是她感受刺激的時刻。


  「那如果換來是鄭家媽媽呢?她會怎麼對待我?」


  微涼頓了一下,她想景姝最在意的事情,恐怕就是這個,她只想知道如果她沒有被換到景家,如果從小看著她長大的人是鄭夫人,那麼她會怎麼面對自己的女兒呢?


  明明她應該是有一個那麼溫柔美麗的媽媽,但是她卻白白失去了這麼多年的時光,等她長大了,一切都成了定型,才忽然發現,哦,原來那個人是我媽媽。


  景姝苦笑了:「看,連你自己也是有遺憾的吧,你恐怕也在想,如果你在鄭家媽媽的身邊長大該多好。」


  微涼沒有過這樣糾結的感情,雖然她的媽媽離開的早,但那也是她的媽媽,她心裏面獨一無二的媽媽,所以她根本沒有辦法去評價景夫人和鄭夫人。


  來吃燒烤的人都是三五成群,唯獨只有景姝這裡孤零零的一人,尤其是她這一身衣服明顯跟這個簡陋的燒烤攤不搭配,可是她無所畏懼,大口的吃肉大口的喝啤酒,何止是顛覆了微涼的看法,連一路艱難跟上來的周鐵水也是一臉的震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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