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秘辛

  王楚頹唐地靠在圓柱旁，看著主控屏上的遊戲畫面。遊戲已經結束了，兩名玩家都沒有存活下來。正因如此，他們每個人獲得26分。遊戲中每死一人，獲得10分；ai會根據遊戲難度以及實際殘忍係數而另外獎勵積分，但不會超過10分。


  這是仙境在鼓勵殺人啊……


  「相比起殺人，這些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傢伙才恐怖吧……」王楚的視線向下移，落在四仰八叉躺在地面的兩人，「真可伶……」


  說著，王楚閉上雙目，但腦海里依舊回蕩著適才的畫面。兩個活生生的男人，一邊喝紅酒吃牛排，一邊欣賞殺人遊戲。甚至還做愛，在腥風血雨的場景之中做愛，這心理該是多扭曲啊？

  王楚不想知道，不願意繼續想，可腦海的畫面卻揮之不去。


  旁邊傳來悉悉邃邃的聲響，想必是他們終於坐起來了。


  「自動清理。」這是呆b哥的聲音，「新的衣服。」


  王楚聽見兩人走動的聲音，他們從他面前走過。接著又聽到開門和關門的聲音，他知道控制室的另一半是生活區，那裡有洗漱間，果然聽到了花灑的聲音。兩人一邊洗澡一邊吼起不知名的曲調，過了良久，他們出來了，又經過王楚。


  然後是寂靜一片。


  王楚感覺有人在嘻嘻發笑，突然耳旁有人說：「你說你是不是……」


  「艹你大爺，別來煩我。」王楚厭惡地睜開眼，傻b哥湊在他耳旁說話，呆b哥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


  王楚不想理他們，罵罵咧咧地走開。


  他來到生活區，叫了一份餐點。ai通過空間運送技術，把一份餐點憑空顯現在桌子上。他倒是能夠安靜地享用一份餐點，兩兄弟沒有來煩擾他，不知是羞愧還是什麼原因。


  「他們會感到羞愧？」王楚冷笑，「除非地球爆炸。」


  他又想：「這裡還屬不屬於地球……」


  還未待他繼續想下去，一陣「轟隆」巨響打斷了他。


  他放下餐具，說了句：「清理。」然後桌面上的東西憑空消失了，想必是ai在做事。他循聲走去，聲響愈發劇烈，還參雜著嘈雜聲。


  王楚加快了腳步，出了生活區，一個轉角便來到了控制室。聲源便是這裡。只見兩兄弟不知因為何事大打出手，兩人扭打在一起，甚至主控屏和輔助系統都遭到不同程度的損壞。他們也打得鼻青眼腫，毫不憐惜地把拳頭往對方臉上送，又是打又是踢，場面頗為壯觀。


  「笨蛋，左勾拳啊。」王楚突然叫道。他喜歡看到他們打架，彷彿這樣才能解氣。同時還隱隱約約地覺得，只有肉體上的疼痛才能治療心理上的疾病。


  這兩兄弟就是心理有病！


  不是心理有病，能做出那種事情么？

  「好，就這樣，繼續打！」王楚圍觀不嫌事大，一味地煽風點火，「艹，出腳啊。別被他纏住，跳出戰鬥圈，跳著打。對。嗎的，出拳能快點嗎，大力點！」比打架的人還激動。


  「你們想幹嘛……」突然畫風大變，原本扭打在一起的兩兄弟不打了，然後像餓狼一般逼近王楚，「我艹！你們的性取向該不會……」


  「你才性取向有問題！」呆b哥一個箭步搶上來，拳頭便像雨點般落在王楚的身上。


  王楚亦大怒，奮起大幹，兩人拳來腳往，打得夠激烈。無論如何王楚都是處於下風，他又怎麼能夠和一個胖子對干呢？也許是這麼多年來的酒色侵蝕，呆b哥的身體不似一般胖子的魁梧有力，僅是有姿勢無實際罷了。要不然王楚就不只是處於下風這麼簡單了。


  傻b哥還想在一旁觀戰，卻不知誰的拳頭突然打在他已經青腫的臉上，不禁勃然大怒，頓時雄赳赳地加入戰圈。


  這支小隊陷入了「廝守」的境況——又是廝殺、又得相守。


  任何鬧劇都會有風平浪靜的時候。不知打了多久，所幸的是疲累在死亡之前降臨。他們叫ai清理的現場：更換新的主控屏和輔助系統，控制室煥然一新；還叫了一個醫護人員，替他們進行包紮與治療。最後他們躺在軟椅上休養，喝著冰鎮啤酒。


  當然，沒少花積分。


  「好不容易掙來的積分，沒幾下差點花沒了。」打完架之後，王楚心中的一憤懣、厭惡、煩躁都一掃而光。要不是心疼積分，真應該隔三差五地打一次。「你們這兩個沙包沒事吧。我可不願少了打架的樂趣。」


  「嘿嘿，差點打死你，還真的抱歉哦。」呆b哥嘴上從來不饒人，尤其面對熟人。


  傻b哥不說話，他的傷勢最重，說話時全身的骨骼像被拆了一般，刺骨般劇痛，只好老老實實地躺著休養。


  三人沉默地躺著。


  這場突如其來的鬥毆在某種程度上緩解了他們之間的緊張關係。


  其實王楚總是想說句抱歉的話，雖然他們的行為極其變態，但也是心理疾病的緣故。人生在世，多多少少都有一點心理變態。只要不傷害他人，私底下做些常人無法接受的事，這是無可厚非的。更何況是在充滿暴力與廝殺的愛麗絲仙境里生活了兩百多年的人呢？


  到底如何開口才好，王楚一時間猶豫不決，只好一杯接一杯地喝啤酒。


  「你大概想說些肉麻的話吧，在仙境里，這一套還是免了吧。」呆b哥看穿了王楚的心思，幽幽嘆道，「人道主義，終結生死遊戲輪迴，唉，多美的願望啊。可這裡是愛麗絲仙境啊，談願望未免也太奢侈了吧。其實呢，在一百多年前，也有人說過這樣的話。轉眼間又過去百年……」


  呆b哥說話之間透出了少有的暮氣，王楚倒是不好接話了，只好試探地問道：「不知是哪位前輩在一百多年前說過？」


  呆b哥看了王楚一眼，他的眼神帶有鄙視的意味，彷彿在說：「裝什麼逼啊？」他喝了一口啤酒，良久之後再次開口說道：「我和阿傻到底也是活了兩百多年的人了，關於愛麗絲仙境的秘辛，多少也知道一點。兩百多年前，仙境就已經有生死遊戲了，但遊戲的形式有點不同。它不是開在仙境裡面的，而是開在人類世界。」


  「什麼？！」王楚大驚失色，在人類世界開展生死遊戲，那是不敢想象的大事件啊！更何況，如果真的把人類世界建成遊戲場，史書上不可能沒有記載！

  「嘿嘿，不敢想象吧。當時可能一百年間也開啟不了幾場遊戲，但只要成功開啟一場，其殘忍與恐怖，想想都激動不已啊。」呆b哥的思路回到了兩百多年前，那些遊戲畫面依舊令他回味無窮。


  「兩百多年前，中國正是乾隆年代，難道說……」王楚突然想起一本極其重要的書，屢次聽人提起，便是美國歷史學家孔飛力的著作《叫魂——1768年中國妖術大恐慌》。「像寫字檯的烏鴉」曾經說過，這場「妖術大恐慌」似乎與愛麗絲仙境有關聯。如果呆b哥所言不假，當其時應該是仙境成功開啟了一場遊戲，以至於造成了社會恐慌。


  「嘿嘿，具體的事情我就不清楚了。」呆b哥顯然有意隱瞞，眼眸里的不安一閃而過，似乎後悔自己多嘴，為了岔開話題，他說：「後來，也就是一百多年前，有個叫卡羅爾的英國人，說過和你類似的話。他說不可胡亂殺人，還說要終結遊戲輪迴。結果可想而知，他失敗了。」


  王楚心想：「要是成功了，我就不會出現在這裡了。」


  「不過呢，他倒是做成了一件所有人都未曾做到也不敢想象的大事！具體什麼事呢，我就不清楚了，年紀大了總會忘記一些事情。」呆b哥看向王楚，為自己並非在隱瞞而辯解，「自從卡羅爾做成那件大事，愛麗絲仙境不再在人類世界開啟遊戲，而是開闢玩家區，又建立遊戲運營中心，派白兔使者到人類世界邀請玩家來仙境里玩遊戲。」


  王楚曾經見到毛毛蟲阿布索倫大人，在他那裡看過神諭oraculum，裡面記載愛麗絲（也就是卡羅爾）曾經斬殺巨龍。也許正因如此，愛麗絲仙境決定把遊戲場轉移到仙境之內。至於真實原因，恐怕只有毛毛蟲阿布索倫大人才知道。


  「二十多年前，運營中心更換了操作系統。自從有了ai，我們兩兄弟漫長而黑暗的生活才終於見到了曙光……」說到這裡，呆b哥露出幸福的微笑，「兩百多年了，我們兩兄弟活了兩百多年了。什麼事沒見過？什麼女人沒日過？無趣，極其無趣。不知有多少個黑夜，我和阿傻都談起自殺的問題。能夠自由落體，能夠切割手腕，能夠插心割喉，就不要繼續活在這個無趣的世界上。」


  「ai改變了你這個想法，讓你重新獲得活下去的動力。」王楚心情複雜萬分，不知是憐憫還是噁心。


  「對。」呆b哥說道，「每一種新生活，都具有無窮的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