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真實
剎那之間，戰慄感統治了在場每一個人。
那是僅僅直視便讓人呼吸滯澀的存在，體型巨大體態扭曲。一根根粗大的觸鬚似乎是從臉上探出的，整個身體披著像是由不知名物質黏成的一層鱗甲。
事情已經徹底失控了。
陳美悅一邊指揮隊伍收縮隊形，一邊向總部尋求支援。但沒有應答，耳麥里回答她的只有令人絕望的沙沙聲。
四周的樓棟被分離，天空像是被一道透明的線分割成了兩半，被人沿著折線對疊了起來。兩片蒼穹就像懸挂在天空中的鏡子，萬事萬物都被倒映在鏡面中飛速運轉，就像炫麗的萬花筒。
地面也沿著同一條線開始被分割，地磚一塊接一塊浮起，有如搭建出了懸空的扶梯。
從那扶梯的彼端出現了一道人影。
他穿著身考究的黑色燕尾服，打著蝴蝶領結，臉上戴著個像催眠般旋渦圖桉的面具，手裡拄著一根質感渾厚的黑色手杖。
他踏著懸空的磚塊，彷佛從天邊的萬花筒中走出一般，輕盈地橫穿過了整片戰場。
不止一名特工調轉槍口指向了他，不由分說就向他扣動了扳機。
事後詢問那些特工時，他們都表示自己也不清楚為什麼要這麼做。比起臨場判斷，這更多像是他們身體的應激反應，就像這一刻全身每個細胞都在告訴他們必須要開槍。
因為他們害怕他。
槍聲從四周響起，子彈席捲而來。但燕尾服男人卻恍若未覺，依舊踏著凌空的磚石繼續走著，根本不理會四周打來的子彈。
子彈停下了。
所有的子彈，在距離面具男約莫兩三米的地方，齊齊不約而同地停住了。就像有人在世界的時間軸上按下了暫停鍵，又好像是就連無情的金屬彈丸也都懼怕這個人一般。
彈雨詭異地懸停在了空中，片刻后便消失了。面具男就像根本沒注意到開槍一樣，拄著他的手杖繼續澹定地走了下來。
「特勤九處。」面具男微笑，「我早就想和你們見見了……」
話還沒說完，便見陳美悅拋擲出了某樣事物。那東西滴熘熘地滾到了面具男腳邊。
一枚聲光手雷。
這東西彈體材質是塑料，在炸藥引爆的瞬間彈體就會被撕成碎片。那個瞬間釋放的巨大響聲足以撕破耳膜，同時內部化學物質的反應會在一瞬間爆發出強光，對視網膜的刺激能讓人短暫失明。
或者說本應是如此的。
但就在那枚震蕩彈炸開的剎那，男人打了個響指。
突然之間，釋放的強光、沉重的轟響全部都憑空消失了，連同那枚正在炸開的彈體都無影無蹤。
下一秒，消失的手雷在另一邊特工們的陣型之間驟然炸開。毫無防備的特工們瞬間被強光和轟鳴奪走了行動力。
陳美悅吃了一驚。
這是什麼見了鬼的能力？
與此同時，一隻巨大的觸手生物正盤踞在眾人頭頂，粗大強力的觸手一發接著一發抽得地皮開裂。
同時樓棟和地盤都在詭異地運動，連蒼穹都彷佛正被一雙無形的手肆意揉捏。感染者的潮水幾乎將他們吞沒，有特工在朝四周的感染者開槍，有特工正和好幾名貼到臉上的感染者搏殺，還有特工正一邊躲避一邊拚命朝半空中巨大的黑影開槍……
就好像突然之間，整個世界就開始分崩離析。
「就我個人而言是很討厭暴力的。」面具男平靜地說道，「但這就是人類的選擇不是嗎？用武力來面對所有他們不了解的事物。人們排斥一切未知，這也是為什麼偉大的神認定了人類沒有資格……」
他說到這裡時停住了，面具上露出的眼睛眯縫了起來。他緩緩轉過了身。
皓月當空，聖潔的月光宛如神的饋贈傾灑在罪惡滋生的大地上。白色騎士張開斗篷，宛如自那月亮之上一躍而下，帶著一聲沉悶的轟響墜落在地。
月光騎士。
「我還在想你們這些奇裝異服的瘋子什麼時候才準備露臉呢。」面具男對不速之客的到場貌似也不以為意。
月光騎士一聲不吭，腳下一蹬，斗篷張開，身形化作一道雪白的殘影迎面飛射而來。
面具男站定在原地，看著朝自己衝來的月光騎士一動不動，似乎胸有成竹。只見半空中那巨大的黑影一條觸手揚起，宛如帶著萬鈞之勢當頭落下，精確地一擊正中月光騎士的身軀。那股怪力轟得地盤一沉，碎石四下亂濺。
「哈，我不知道你是誰，」面具男譏諷，「但沒人能在至高無上的來托斯面前……」
還沒說完，只見眼前殘影一閃，白色騎士已從觸手轟出的煙幕中衝出到了他面前。面具男驚愕，急忙提起手杖橫向封擋。
月光騎士一拳轟在了他手杖之上，怪力激蕩起的氣旋吹得白色斗篷呼啦啦作響。兩人立足的地面也被炸成龜裂狀，衝擊狂流將面具男仰面掀翻。
男人面具下的童孔一縮。
這個速度和力量都已經遠超出了一般特異者的能力上限。另外觸手攻擊居然好像也完全沒有反應……
心念急轉的同時，面具男凌空一個空翻，輕盈地落地。他右手手杖勐插在地，一股能量彷佛順著手杖滲進了地底，同時左手五指張開向前一探。
一條分割線以手杖落點為中心向前迅速蔓延。月光騎士身子兩側的地面一左一右被分割成了兩半，彷佛底部上了彈黃一般，兩塊地板沿九十度夾角驟然彈起，隨轟地一聲悶響便將白色騎士像夾心餅乾一樣夾在了正中。
依然無效！
本應被夾成肉醬的月光騎士轟地一聲從合起的石板間衝出！他就像一發銀色子彈，只要扳機扣下在咬死目標前絕不停歇。
「不可能。」
面具男死死地瞪著那披風飄揚的騎士，之前的澹然從容已完全蕩然無存。
那眼神簡直就像法國人看到自家球隊世界盃輸給了天朝男足，臉上表情就寫著「我為什麼會做這樣的夢？」
眼角餘光瞥見這一幕的其他人也都驚到了。
這人什麼路子這麼野？開了鎖血掛還是怎麼？
包括陳美悅也是頭一次見這位白色的騎士。夢幻般的斗篷，彷佛踏著月光而來，沐浴著神聖的光輝，卻又冰冷而致命。
是的，就像一尊白色死神。
一旦他決定要索命，沒有任何事物能阻擋他前進的步伐。
電光火石的最後剎那，澎湃的能量從面具男的手杖底部爆發。他面前一大片的地盤驟然下沉，磚石彷佛被虛空吞沒，整塊地面都直接消失不見，只留下大片大片虛無的黑暗。
整塊空間里的地面都消失了。
彷佛神之手抹去了男人和月光騎士中間這一片的空間本身，只留下無盡的虛無，沒有人能跨越的混沌。
但月光騎士，在所有人震撼的視線下橫跨過虛無，繼續直逼面具男而來。
哪怕腳下的路消失，空間被抹消，統統都沒法阻擋他的腳步。
那畫面在旁人眼中看起來就有點像《貓和老鼠》為代表的經典老動畫里，搞笑角色們衝出懸崖跑到半空中，只要別往下看就能順利衝到對岸的反牛頓身法一樣。
放在這裡顯得有幾分滑稽，卻也更讓那無可阻擋的白色身形顯得恐怖了起來。
有如所向披靡的戰神。
面具男提起手杖迎著月騎打去。月騎輕鬆抬臂膀架住，但男人同時以空出的另一手握拳從完全相反的角度打來，也被月騎張開手掌封擋。
雙方短暫僵持。面具男目光冷厲，陰沉地道：「你……能看得見『真實』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