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你好嗎
看到成蘭身後跟著的常青她們幾個，許達之一副我懂的神情，揮揮手和其他幾個人自己找攤子坐下商量著吃什麼去了。
開車挨個把幾個老同學送回家，最後車裡就剩常青和成蘭。誰也沒有開口說話，也不曉得要說些什麼。
成蘭默默開著車，常青就這麼悄聲聲地坐著，任由他開，隨便他拉著自己到哪裡去，哪怕是去天涯海角都可以，一副任你擺布的樣子。
不知不覺把車開到老大橋頭，停下車沒有熄火，只是把大燈關掉。
夜很深，黑漆漆地籠罩一切。聽到發動機的響動，有狗的叫聲傳來，叫了幾聲就消失掉了。
成蘭的聲音在黑暗裡聽上去有些嘶啞：你還好嗎？
常青幽幽地回答：不是很好！
成蘭搖下點車窗，摸出支煙點起，自顧自的說著：你媽到處造我們家的謠，你爸帶人去我打工的傢具廠檢查，我就被開除了。後來，我遇到了倩倩。就是黃倩倩，我現在的女朋友，她懷孕了，我們準備結婚。她家不嫌棄我們家條件不好，答應了我們的婚事，但是她是獨生子女，她父母希望我以後住他們家去。
常青從副駕駛座伸手放到成蘭的腿上：還有呢？！
深吸一口煙，然後用力吐出，成蘭道：我被趕出來了，確切地說是被我姑姑們趕出家門的，因為家裡房子要拆遷，要賠好多錢，還有地皮，不想我這個外人佔便宜。我爸我媽沒有辦法，如果不趕我出門，他們就要回家去鬧，要求分財產。我們家小二，就是成雙，現在長大了，曉得想事情了，和姑姑們一起逼我爸媽。其實我不想分什麼錢，地皮，我只想孝順下父母，等他們老了去了，我就離開那個家。我早就想好了，除了父母和米米，那個家我沒有什麼牽挂的人，離開也好。
常青輕輕地撫摸著他的腿，感覺眼眶發熱，有眼淚水湧出。
把煙屁股扔出去，搖上車窗，成蘭繼續說：沒有我爸媽，我早就不曉得死在那個犄角旮旯，骨頭都枯了。我沒有什麼大的理想，也不敢有。只想幫著他們把小二和米米供出來，幫兩個小的成家立業。剩下就是好好孝順我爸媽，他們以前吃的苦受的罪太多了。等給他們養老送終了，我想去找下扔下我的那兩個人，不為別的，就是想問下他們當初為什麼把病的快死的我扔垃圾堆里，為什麼不等我死了再扔！
深吸一口氣，平復了心中的憤懣：我五歲多的時候我媽懷孕了，我好怕他們不要我了。鄰居們聊天說我是撿來的，我聽到了。我學著做家務事，學著買菜，給我媽按摩，給我媽洗腳，給我爸倒酒，我真的怕他們不再要我了！但是我爸我媽並沒有對我不好，哪怕後來有了小二和米米，他們對我還是一樣的好。我努力幫著照顧家裡，學著做一切的事情。我媽是高齡產婦，出了月子身體都不是很好。夏天還好點，冬天去河裡洗尿片，長了凍瘡的手都沒有了知覺，血流了好多。回家烤火以後，有了感覺就又痛又癢，弄得我睡不好覺吃不下飯，偷偷的哭過不曉得好多回。當時好想拿刀把手砍了！！
無力地把頭埋在方向盤上，成蘭的聲音有些發悶：家裡窮，我爸一個臨時工，掙不了多少錢，家裡添了人口錢不夠用。我媽去工地干想多掙一份錢，沒多久就把腿摔斷了。那時候我已經上小學了，小二和米米才兩歲多，正是能夠走路又聽不懂話的時候。早上我和我爸做好早飯吃了，我爸去工地，我去上學。沒人帶，放床上又怕碰著我媽媽的傷腿。就把小二和米米用繩子拴在我媽躺著的床頭，地上鋪了棉絮和塑料墊子讓他們兩個玩，不老實想要跑就被我媽拉著繩子拽回來。開始一拉就哭，我媽拉著拉著也哭。每天我中午回家給我媽和兩個小的做飯，小傢伙就跟我告狀，翻來覆去就是一句：哥哥，媽媽壞。我媽聽了這話哭得更凶了。
常青想象著那時候成蘭家的艱辛，心裡跟著著急難受，身子不由自主地靠過去，依偎著他：那後來呢？！
成蘭不自然地扭動了下身體，緩緩地繼續說道：後來，小二和米米大些了，我爸為了多掙錢在工地值夜班。我媽躺了一年多，腿好些了能走路了，就帶著我晚上去撿垃圾掙幾個錢。那時候家裡窮得米都要去借，小二和米米還小不懂事，經常扯著我的褲子喊：哥哥，餓。我媽還經常帶著我去縣城周圍的紅薯地洋芋地里別人挖過的地方去挖，別人挖斷不要的，小的，爛了扔掉的，我媽和我都撿回來吃。我媽他們還是有點重男輕女，對小二還是溺愛，有點好的就先給小二，我姑姑他們送來的點心啊糖啊什麼的小二吃得最多。米米看著小二吃，在旁邊把手指含在嘴巴里流著口水。我就把分給自己的偷偷地給米米吃。
說道這裡，成蘭調整了下姿勢，讓常青靠得更舒服一些：所以啊，米米一直聽我的話，也比較親我。其實，兩個小的我更看重小二些，估計是受我爸媽的影響吧。小二的成績比米米好，而且米米再怎麼說以後也是要嫁人的，生的孩子也是跟別人姓。小二的孩子以後姓成，是成家的血脈。姑姑們說的沒錯，但是她們不該把我逼出家。我也不想要那些錢和地皮，真的，我只想報答我爸媽的養育之恩！！你信我不？！
常青動了動：嗯，我信你！。那我走了這麼久，你有沒有想過我呢？
說了到這話，常青感覺到成蘭身子僵硬了下。
沉默了片刻，成蘭誠實地說道：想了！我和黃倩倩好的第一次，我覺得自己對不起你，在背叛你。第二天，我到小豆粉店買了兩碗粉擺在老大橋的風雨亭子里，卻沒有吃。我一個人在這裡坐了好久，兩包煙都抽完了。當時，我想你想得心子都是痛的。後來，還是決定忘記你，我要學會忘記你！
常青環抱著他的腰桿，問道：你忘記了嗎？！
成蘭搖搖頭：沒有，我一直沒有忘記你，但是我一定會的！好了，我送你回家去吧，太晚了。
失望的鬆開成蘭，常青坐好，理了理頭髮和衣服，語氣生硬的道：你這個人真的很沒意思！走吧，送我回去。
跟來的時候一樣，一個默默地開車，一個默默地坐著，車子就這麼一路朝常青家駛去。
到了路口，常青下車，走了幾步倒回來敲敲車窗，等成蘭打開車窗，她猛地伸頭去親了他一下：我也會忘記你，很快！！
目送常青快步離去，成蘭有脫力的感覺，心子在隱隱抽痛著。
他曉得自己起碼要用很久才能學會忘記她，起碼得用這輩子來學會忘記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