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糾紛
常青媽住院了，還報警了，理由是被人毆打受傷。常青媽很有信心這次一定能收拾張春芬出氣，因為自己表弟在沿河街派出所當副所長。這個鄉下女人敢亂說傷人，滿口噴糞，不收拾平不了常青媽的怨氣。
張春芬在派出所不敢呼天搶地的撒潑，膽小得跟當年嫁給成大貴從村子里第一次到縣城那次一樣，畏畏縮縮的。警察一問話，全身都在哆嗦，根本說不順溜話。
警察邊問邊寫，完了喊張春芬簽字。張春芬小心翼翼地問詢筆錄上寫下了自己的名字，雖然歪歪斜斜，好歹也是念過高小的人。雖然筆錄上的字認不全，但是警察喊簽字那是一定要簽字的。
按手印的時候張春芬還生怕按不好，按到後來發現也不是那麼難，有自己名字和頁數號碼上按就是了。也不是很難嘛，張春芬心中暗自得意。
警察同志，我什麼時候可以回家？張春芬用警察給的廢紙擦著拇指上印泥，忐忑得很：家裡人要回來了，我得回家做飯?。
問詢的警察木著臉，公事公辦道：你別急，還沒完，等著吧。
這一等就不曉得什麼時間了。張春芬在留置室嚶嚶地哭著，迷迷糊糊地就睡過去了。被警察喊起來出門的時候天都黑盡了，她看見成大貴和成蘭還有常青在辦公室等著，詢問她的警察正在說著什麼。
表叔。常青道：謝謝你，但是真的不能通融下嗎？
警察拉著常青走到門外，小聲說：這是你媽交代的事情，而且都報到法制科去了，現在說什麼都晚了。
常青急了：那是我男朋友的媽媽！
警察很尷尬：可你媽媽說沒有同意你們好啊。
常青有些氣急：我都這麼大了，軍校都快畢業了，我媽就是喜歡控制我的事情，我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主！
警察摸了摸鼻子：其實那家人我也清楚，都是好人。可是那家人的條件不好，你得聽你媽的，另外找個好的吧！
表叔！！常青扯著警察的胳膊搖晃：你幫幫我這次，我什麼都聽你的好不好？！
警察扭頭看了辦公室里一眼：呵呵，跟我玩心眼，捨不得男朋友是真的吧？這男人好看不能當飯吃的，得有能力。
常青不樂意別人這麼說成蘭，鬆開手：表叔，真幫不了？！那也不能說拘留就拘留吧，我媽他們一大堆人打上門去，把別人家裡砸得稀巴爛，他媽媽一個人這麼把我媽打傷的？那麼多人看到的，不能亂搞吧？！
警察仍然苦口婆心勸常青：你怎麼向著外人說話呢？聽話，回家去，給你媽媽做點好吃的送醫院去。
常青聲音變硬：表叔，你不能因為是我媽的原因冤枉好人，我就不信沒有講道理的地方！
警察樂了：小丫頭，我做事還用你教啊？道理？道理是什麼，我們做事就是不講道理，講究法律。曉得什麼是法律不？法律就是我們說了算！因為我們是執法機關，是國家機器！也就是說，別跟我們講道理，也別跟我們講法律！也別跟我們耍流氓，我們專門治流氓！
常青眼睛都紅了：那我男朋友他媽媽要拘留的話，我以後怎麼去他們家啊！！表叔你不能這樣！求你了！
警察雙手一攤：沒辦法了，材料都做好了，等法制科一批複，馬上送看守所。夜裡就送！你得聽你媽的，她說的沒錯，好好在部隊干，將來在找個門當戶對的！
這世界上的事情，往往是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成家父子以為常青能通過她表叔，把張春芬接出來，結果卻眼睜睜看著張春芬被戴上手銬在治安處罰通知書上簽字後送去了看守所。
都半夜了，常青還不願意回家，在成蘭家幫著收拾明天給張春芬的衣物，對成雙和成米米仇視的目光只當沒看到，拉著成蘭回成蘭屋子裡。
成蘭點了煙無言地抽，不跟常青說話，也不去看她。繚繞的煙氣在昏黃的低瓦數照明燈光里紛紛亂亂，如同兩人糟糕的心情一般。
常青坐在床沿上，低著腦殼，看著自己的雙腳，慢慢地，忍不住抽泣起來：你怨我！我曉得你怨去！
成蘭沒有說話，只是使勁地吸那支紙煙，然後嘴巴朝著屋頂緩緩吹出，看著那煙在空氣里變幻著，然後飄散在四周。燈光照到的地方，還有蹤跡可尋，光照不到的地方，卻是黑的，任何東西融進了黑暗就看不見了。
常青哭了很久，自己也哭累了，站起來：算了，我回去了。明天我再來，和你們一起去看守所。
成雙和成米米都睡去了，只有成大貴還在大門檻上坐著抽煙，腳邊放著根四方板凳，上面有盤花生米和幾條泡辣椒，還有一個小酒盅。
看著常青出來，成大貴木木地看了她一眼，拿起酒盅抿了口，沒言語。常青看到成大貴，張了張嘴巴，卻什麼都說不出來不，一低頭朝門外快速走去。
夜裡的小城又開始下起了毛毛細雨，南方的四月，已經進入了梅雨季節。陰晦的角落裡，時不時有野貓串出，綠瑩瑩的眼睛一晃就隱沒在黑暗中去了。快到家了，常青鬆了口氣。身後有隱隱約約的腳步聲，仔細去聽才聽得到。
常青緊了緊身上的衣服，快步朝前走，忽然站住：我曉得你在後面，你是不放心我一個人走夜路對吧？！
成蘭也站住了，卻沒言語。常青看著他，咬了咬嘴唇，猛地衝上去使勁掐他：個死東西！你倒是說話啊？
常青眼淚水下來了，混著雨水流進嘴巴澀澀的：跟我說句話吧！求你了！我們家是我們家，我是我啊！
我曉得。成蘭的聲音發乾：跟你沒有關係，是我的緣故。我沒有怪你。
常青哭著問：那你怎麼不跟我說話啊？！
成蘭伸手捧住常青的臉頰，：不怪你，就怪我們有緣無分。我老是在心裡問自己，我有憑什麼和你在一起。或者，你們家是對的。
常青哭著撲進成蘭胸膛，用嘴巴去咬他，用手去掐他：我不！
成蘭任她發泄，輕輕地說著話：明天你別來了。你一來，小二和米米還有我爸都不自在。
常青抬頭去找尋成蘭的眼睛，夜裡卻看不真切：我想去！
成蘭搖頭：何必呢？
常青乏力了：好吧。
成蘭輕輕推開常青，轉身走了。
我大後天回部隊，你去送我不？！常青朝著成蘭的背影喊道：早上10點的火車！
成蘭沒有回答，繼續朝前走著，不一會兒就隱沒進了黑夜裡，再看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