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早知
看著這樣的他,皇后忽然就想起了當年那個美如冠玉,桀驁不馴的清俊少年。
她心頭湧上一股酸楚,「你怎麼……變成這副樣子了.……」
皇帝聞言半掀起一隻眼帘,「皇後來見朕就是為了來說這個的么?」
「那個什麼道長,完全就是江湖騙子,怎可信他!」皇后頓了一瞬,平穩了下心緒,又繼續開口道,「臣妾已經備好了足夠的藥丸,請陛下.……」
「呵,不信他難道信你么?」皇帝冷冷的打斷她,「信了這麼些年,也受制了這麼些年,怎麼,朕九五至尊之軀,還不能自己做選擇不成?」
皇后聞言倒退了一步,「陛下這意思,是在懷疑臣妾,在懷疑陳家么?」
「你家的葯,朕吃了這麼幾十年下來,也沒有見被徹底治好,反而對那葯愈發依賴起來。」
皇帝撐著身子坐直起來,目光幽幽的直勾勾盯著皇后,「朕現在甚至懷疑,這歷朝歷代的皇帝,莫不是都受制於你陳家的這葯。」
他臉頰消瘦,顯得眼窩極深,加上內殿的光線昏暗,明明滅滅的光照在他的側臉,顯得他更如同那地獄的惡鬼一般猙獰恐怖。
皇后呼吸一窒,剛想開口反駁,他卻又先一步繼續說道,「更甚至……這病從一開始就與你們家有關?」
「我為何要這樣做!蘇孟揚!你魔症了么!」皇帝語氣中滿滿的質疑,這麼多年來對她都是這樣,從來未曾有一刻有過相信自己的。
飄飄渺渺未曾散去的熏香不斷襲擾著她,順著從鼻腔遊走到腦袋,忽然有些恍惚。
她想到了很多,想到了這麼多年蘇孟揚對自己的誤解,想到了他對太柳的情深和對自己的視若無睹,想到了自己為了他做的一樁樁一件件,無論好壞。
「我這半生,都是為了你.……」皇后眼眶中顫巍巍的蘊起了水霧,眨眼的工夫便落下淚來,「蘇孟揚啊,你第一次踏入陳府的時候,我就已經愛上你了……」
「我陳一虞,愛了你二十多年.……」
皇帝靜靜的聽她用斷斷續續的哭腔說著,半晌之後突然開口,「在哪裡。」
「什麼?」皇后聞言愣怔住,下意識的反問。
「你的愛,在哪裡?」
「我看不見,摸不著,也感覺不到。」
他很平靜,是這麼多年來兩人之間對話,最為平靜的一次。
「你說愛我,然後同太后合謀給我下藥,強行逼我娶了你。」
「你說愛我,然後在我發病的時候故意扣押著葯不給,非要等我上門討要。」
「你說愛我,然後利用顧子墨的死,順勢害死了本就病重的太柳。」
他每說一句,她就受不住的踉蹌的往後倒退一步,終於退無可退,後背撞上了門框。
皇帝眼眸中沉澱著一抹深深的墨色,「陳一虞,我感覺不到你的愛。你是真的愛我嗎?」
最後這句話,就像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皇後腳下一軟,狼狽的跌坐到地上,她顫抖的抬手捂住嘴,淚如雨下
「可我拚死生下了成赭!」她眼珠慌亂的轉動著,極力的尋找能夠證明的證據。
聽她終於說到這個,皇帝雙手交握在身前,嗤笑一聲道,「是么,你確定生下的只有成赭么?」
皇后一愣,唰的抬頭看他。
「當年出生在鳳德殿中的,可不只一個孩子吧。」皇帝緩緩說著,吐出的每一個字,都像是世間最鋒利的尖刀,深深割在皇后的身上。
皇后的眼淚驟停,驚疑不定的顫聲道,「我,我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麼!」
「哈哈哈哈哈——你怎麼會不知道?」皇帝突然仰面狂笑不止,「你當然知道了!你會不知道?」他反反覆復的念叨著,笑得眼淚都流了出來,他的模樣看上去很是癲狂,「你以為朕不知道么?」他重新把自稱換了回來,「皇室的禁忌,雙生之子!堂堂一國之後,竟然瞞天過海的誕下了一對雙生子!」
皇帝的眼睛不知何時又開始呈現出那種奇異的紅黑色來,兩側的太陽穴高高鼓起,長發披散開來,又似在哭又似在笑,叫人看了便不寒而慄。
皇后已經縮在角落全身癱軟,她嘴裡哆哆嗦嗦的喚著,「玲瓏,玲瓏……」但她卻忘了,在自己邁進內殿之前,特意讓玲瓏到外面去,幫謝公公的忙。
畢竟皇家秘辛是不能隨便讓人知道的,她這麼想著。
而現在她已經深深的後悔了起來,為什麼要獨自一人鬼迷心竅一般走進內殿。
皇帝走到她身邊,慢慢的蹲下身子,視線同她齊平,強迫她和那雙詭異恐怖的眼睛對視。
「你以為這麼多年都盡在你的掌握么?」
「你以為你瞞天過海的招數玩兒的神不知鬼不覺么?」
「皇城之中,沒有什麼能夠逃過皇室暗衛的眼睛。」
皇帝伸出手,緊緊的捏住她的下巴,他嘴角帶著一抹殘忍的笑,「如何,皇后可還喜歡朕為你準備的這出大戲?」
皇后渾身顫抖,身體內外都是寒涼,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而皇帝也不需要她來接話,便自顧自的說了下去,「初荷能順利出宮,然後順利出城,是因為朕已經打過招呼;她能在時雨手下逃脫,也是因為朕的命令;北境王遇到她,更是因為朕的密令。」
「萬一我若是真的扼死了那個孩子,那麼你這些安排便毫無意義了不是么。」皇后驀地笑出聲來,她艱難的搖頭,「蘇孟揚,你可真是可怕,為了一丁點的可能,便不惜一切代價的要去剷除。」
皇帝不可置否的摩挲著她的下巴,「大約身為九五至尊的好處便在於此吧,只要你微微動一動念頭,第二天就有人告訴你事情已經完成得妥妥帖帖了。」
「為何時雨會幫你?」皇后又問,「他明明是我陳家的暗衛。」
聽她提起這個,皇帝明顯又興趣更高漲了些,「哦,忘了告訴你,時雨是朕的暗衛。你那原本的時雨,已經被朕的時雨殺死,然後輕而易舉的替代掉了。」
他興緻勃勃的端詳著皇后煞白一片的臉,「時雨的確是當今最棒的易容者,不是么?竟把咱們的皇後娘娘也耍得團團轉呢。」
……
「原來你早就知道……」
「是的,朕早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