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喪儀
那日衛國公到最後也還是沒有能夠見到皇帝,只是皇帝通過謝公公傳話問他,太柳公主的喪儀之事,預備如何。
衛國公垂眸,讓人看不見他眼裡的神色,「她既已嫁作我顧家的媳婦,自然是要按著顧家的規矩來的。」
謝公公似是早就料到他會這麼說,輕拍他的肩,低聲道:「無論如何,公子還在呢,您可不能倒啊……」
衛國公沉默著點頭,若不是還有個阿弋,他怕是早就脖子一抹隨柳兒和子墨一同去了。
正當此時,見一人身著一品官服,氣喘吁吁沖了過來,「顧池!怎麼樣!」
衛國公頗有些吃驚,「丁遙?你怎的進來了?」
丁遙雙手扶著膝蓋,稍微平復了一下,才沒好氣的斜了衛國公一眼,「還不是聽說有人大鬧碧玄宮,把朝會都攪和沒了!我實在好奇,所以特意進來看看是誰有這麼大的膽子!」
衛國公心下微暖,看他的樣子,衣袍都皺了,向來一絲不苟的髮髻也散亂了些,就知道他沒同凌雲門的守衛少周旋。
「沒事,同謝公公多說了幾句,現在便要回去了。」
一心都系在衛國公身上的丁遙這才發現邊上的謝公公,忙抬手行禮,「丁遙一時心急,竟都沒有注意到公公,真是失禮,請公公海涵。【零↑九△小↓說△網】」
謝公公微笑著回禮,「丁大人這麼說可真是折煞奴才了。」說罷又轉向衛國公,「國公保重,老奴這就回去了。」
衛國公點頭,猶豫了一瞬還是說,「陛下就拜託公公照顧了。」
看著謝公公走遠,二人才轉身朝凌雲門走去,期間丁遙也沒有再問任何事情,只是一路將衛國公送到國公府前。
「顧池。」丁遙終於還是喚住他,心中縈繞了的千言萬語卻只化作一句話,「節哀。」
……
太柳公主的喪禮沒有外界人所猜測的那般隆重奢華。
一身素服的顧子弋,認真仔細的給母親擦拭身子,換上她曾經最喜歡的一套紅石榴色的襦裙,又攔下了想要幫忙的侍梅等人,自己笨手笨腳的為母親挽了個十分簡單的髮髻。
衛國公邁過門檻,靜靜的看了會兒,才出聲問,「都準備好了么。」
顧子弋抿唇點頭,看著衛國公彎腰把太柳公主小心翼翼的橫抱在懷中,慢慢走出門去。
偌大的演武場中間已經搭起了一個檯子,檯子下方整齊的碼好了一堆堆的木柴,顧大管家低頭垂首立在一旁,也是一身素白麻衣。
顧子弋亦步亦趨的跟在衛國公身後,從後院到演武場,短短几百步路,父女二人卻走了近一刻鐘。
還是走到了檯子前,衛國公踏上台階,將太柳公主輕輕放在最上面,她看上去就好像只是睡著了一般,不多久便會醒轉過來,笑意盈盈的喚他。
他用指腹撫過她清麗的眉眼,最後俯下身子,在她淺色的唇上落下一吻。
「等我。」
熊熊火焰扭曲著模糊了顧子弋的視線,她望著前頭裡火堆很近很近的父親,突然覺得,他好像已經隨著母親一起去了。
……
「你的哥哥,」衛國公把盛著太柳公主骨灰的木盒抱在懷中,輕聲對顧子弋道:「無論如何,也是要將他帶回家的。」
顧子弋點頭,看著衛國公把那個木盒放在顧府祠堂的偏殿——那裡立著的都是顧府歷代主母的靈位,現在,又再多了一位。
二人停留了許久,直達夕陽西下,才步出祠堂。
「父親現下身體還未痊癒,去接哥哥的事就交由我來做吧。」顧子弋垂下長長的睫毛,「您可千萬要保重自己。我……」她沒有繼續說下去,只感到眼睛莫名的酸脹。
衛國公心下瞭然她想說卻又沒說的是什麼,他伸出大手蓋住女兒的小腦袋往自己胸口按了按。
「為父知道了。」
我們只有彼此了,答應你,會好好保重自己,會一直陪著你。
……
這一夜,紫宸殿中的燈光始終未熄滅,皇帝遣退了所有宮侍,一個人獃獃的坐在殿前的台階上,手中始終握著張泛黃的畫紙。
謝公公悄然行到他身邊,看到他這副樣子很是不忍,「陛下,您為何不去見公主最後一面呢……」
皇帝扯出一個苦笑,「這麼多年了,朕唯一能見到她的合宮宴,她一次都沒來過。」他低頭摩挲著手中的畫紙,「怕是她也不想見到朕吧……何必去了讓她最後了都不開心……」
謝公公不再繼續接下去,從袖口中取出一份奏報遞給皇帝。
「這是什麼?」皇帝一怔,疑惑的接過來展開,一目十行的看完默然許久才開口,「剛剛遞上來的?」
謝公公點點頭,「公子派人遞到老奴手上的。」
皇帝嗤笑出聲,「你倒是一如既往的對晚輩心軟。罷了,衛國公那副樣子,也不比朕好上多少,若是讓他去再挨一次,怕是人就挺不過來了。」他站起身來把奏報塞回老太監手上,「告訴她,朕同意了。想什麼時候走都可以。」
明黃色的身影慢慢走回殿中,夜風吹起他的外袍,勾勒出一副削瘦單薄的身子。他逆著光,剪影看上去寂寞又冷清。
……
翌日清晨,傳令官來到各個大臣府中,告知他們今日朝會依舊取消,就不必往宮裡去了。
「連著罷朝兩日了,」張左之送了傳令官之後轉回府來,忖量著搖頭,「紅顏禍水,紅顏禍水啊。」
張夫人聽了他這話,登時就不幹了,「你這話說的!把我當什麼了!把曉夢當什麼了!」
陡然提起張曉夢,夫婦二人臉上又遍布愁雲,「人也派出去這麼久了,信也傳出去這麼久了,怎的還是一點兒消息也沒有啊……」張夫人說著說著又是忍不住揪心的拭起淚來。
張左之悶聲坐下,心頭也是煩亂不已,「是死是活總得給個信兒來吧!」
張夫人聞言,哭的更傷心了。
張左之知道自己一時衝口說錯了話,也只好上前摟住妻子柔聲安慰,「曉夢走的路線那都是顧將軍的鎮西軍先行過的,危險想必已經都已經被掃除了,所以曉夢定不會有事的。」
「對,定不會有事的。」
張夫人回身緊緊抱住丈夫,這樣努力的勸服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