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寒食
「清明前二日為寒食節,前後各三日,凡假七日。」
今年寒食節是三月初七,較往年來得早些,這是官員們為數不多的假期之一,除開輪值的,提前一天便放官員們歸家了。
虎都地貴,大多數官員的祖宅還是在虎都以外的鄉鎮,甚至更遠些的州縣也是有的,祭掃一來一往就要費去不少時日,因而官員們都紛紛選擇在初六一大清早就啟程返鄉,虎威門還沒開,門前就已經很是熱鬧了。
往年這朝廷大臣們魚貫而出,最易被宵小之輩尋得空檔之時,掌京城布防的顧家都會排人前來坐鎮,今年自然也是不會例外。
「喲,這是!今年這虎威門竟是由顧將軍值守么?」有個官員在遞交通關文書之際,看到了一旁倚靠在牆角的顧子墨,不由驚呼了一聲。
後頭的聽到前邊動靜,掀開布簾一看也是驚訝,「卑職還道今年應該也和往年一樣還是由公子來守城呢。」
顧子墨笑著站直身子,「往年我與父親都在外征戰,不得已只能讓小妹前來。現下我既是回來了,自當是該由我前來的。」
在一片稱讚聲中,顧子墨心中卻是苦笑不已,前日同顧子弋在府中比試武藝,卻慘敗在她槍下。顧子弋的武學天賦高過自己,這是毋庸置疑的事實,在她幼時自己還有一戰之力,沒想到幾年後自己這個在戰場拼殺過的都已經比不過了,多麼恐怖。
討論懲罰時,圍觀的白七安笑眯眯的溫聲提醒,「過幾日便到寒食節了,聽聞屆時顧府須派人坐守城門。」
顧子弋以拳擊掌,「對哦。顧子墨我已經替你守了好些年的城門了,是時候把責任從你妹妹瘦弱的肩上移回去了。」
瘦弱?他瞅了瞅剛還用銀槍把自己挑起扔出去的妹妹,只得苦兮兮的應了下來。
於是便有了今日虎威門前的一幕。
恰巧輪到吏部侍郎張左之的車馬,張左之也和之前的官員一般掀起帘子同這位不常在都城內的少年將軍寒暄了幾句。待出了城門,張左之還是不由感慨起來,「這顧家少年郎,確實是出色的緊吶!」
父親寒暄之時,張曉夢忍不住偷偷從縫隙中望了幾眼,那少年一身玄色鎧甲,手握一桿紅纓槍,劍眉星目,身姿挺拔,渾身上下都是虎都城中的公子哥們所沒有的英氣。
想著她便又紅了臉,輕聲問道:「剛才那位領頭的小將,是顧家的什麼人啊?」
她坐在角落,大半張臉被陰影遮住,張左之沒有看見女兒紅透了的臉,漫不經心的回答,「不是什麼小將,是五年前派去駐守西北的衛國公之子顧子墨。」
「顧子墨?」張曉夢一驚。
「是啊。」張左之捻了捻長須,「過幾日顧將軍便要被派到北境。那北境可不是什麼好相與的地方,但是一旦他功成歸來,少不了又是一頓加官進爵啊!」
似是想起什麼有趣的事情,他又繼續神秘道,「老夫估摸著他和暮景公主的婚事也快了,畢竟兩人已是適齡。都城之中也是許久沒有什麼大的喜事了,正好。」
張左之自顧自的搖頭晃腦起來,卻沒看到一旁的女兒慢慢絞緊了手中的錦帕。
顧子墨,顧子墨,顧子墨……
虎威門前的顧子墨對照花名冊,見只剩少數幾家要出都城的官員還未到了,他便伸伸懶腰準備回府去了。顧府雖然人少,但對祭掃之事也是鄭重相待,絲毫不敢怠慢的,早上出門前太柳公主就已囑咐過他,早點回去好幫忙做事。
娘親的話可是不能不聽的,他這般想著,拍拍隊長囑咐道:「巡查要萬分注意,切勿被有心人魚目混珠摸進城來。也要注意處處禁火,莫犯了忌諱。」
當班隊長一一應過,方笑著打趣,「將軍可是得了令要趕回府幹活去了?」
顧子墨訝異,「這你都知道?」
那隊長得意洋洋炫耀道:「小的每日值守城門,別的不說,察言觀色的本領長年累月下來怎麼說也練了個幾分出來!」
顧子墨笑罵了幾句,又是不放心的多囑咐了些,讓他們若是遇上什麼棘手之事便去國公府找他之後,才轉身往回走去。
國公府前,大管家正指揮著幾個小廝打掃著,見顧子墨回來,幾個小廝如蒙大赦兩眼放光的撲到近前。
「你們,做甚麼這般看著我?」顧子墨不禁被這架勢嚇退兩步。
幾個小廝你一言我一語訴起苦來:
「少爺!我們都在這府前掃了一上午了!」
「是呢!就那兩隻石獅子我都擦了六遍了!」
「府匾取下撣了七次!」
顧子墨不解,「既如此,已經打掃了這麼多遍,你們為何還在府外?」
小廝們齊齊看向大管家:「因為大管家還是覺得不夠乾淨!」
顧子墨扶額,「管家爺爺何時多了這潔癖的毛病?」
大管家哼哼唧唧的走過來,「不能被楚府比下去!咱們顧府必須得是最亮堂的!」
一個小廝悄悄道:「去年陛下出宮踏青路過,誇楚府是整個虎都里最亮堂的府邸。」
顧子墨:「……」
半哄半勸好不容易才把大管家推進門內,就又見顧子弋蹲在廊下端著一碗寒食麵吃的歡快。
顧子墨感覺頭開始疼了,「怎麼回事?好端端的你見過哪個大戶人家的主子會端著碗蹲在地上吃?」他訓斥道,「還不趕緊起來!」
顧子弋無辜的抬頭看了哥哥一眼,「娘讓的。」
……顧子墨頭更疼了,三步並作兩步繞進後院,「母親!這到底是……」他看著花廳滿滿當當的吃食,「.…..怎麼……回事……?」話到後來連聲調都扭曲了,顯然這塞滿整個屋子的東西極大的震懾住了顧將軍。
坐在一旁的太柳公主正指揮著侍梅、侍蘭、侍菊整理東西,見顧子墨來,喜出望外,「子墨你來的正好!幫她們把那個柜子挪過去!還有些蛇盤兔和棗餅沒地方放呢!」
顧子墨忙幫著先把柜子推過去,然後道,「母親!我剛回來見阿弋蹲在地上吃東西……」
聞言太柳公主毫不優雅的翻了個白眼,「咱們家要祭祀的先輩這麼多!每樣東西來一份,家裡地方又小,總不能讓我放到練武場去整理吧?」
「那也不能!以前不是……」顧子墨還想掙扎一下。
結果太柳公主柳眉倒豎朝兒子瞪了一眼,「不能什麼不能!等下你也要跟你妹妹一樣蹲到地上去吃!我這花廳沒地兒!」
廊下的顧子弋吃到一半,面色憂鬱的顧子墨也端了碗烏米飯到她身邊蹲下。
「我記著從前也沒這麼大陣仗吧?」他問妹妹。
顧子弋飛快的從麵條里抽空出來瞅了他一眼,「大約你走之後,她發現原來還有這麼多東西可以擺上,所以決定給先輩們改善伙食?」
顧子墨:「……」讓你嘴賤,問她做什麼。
提著一捆柳枝進門的衛國公看著地上的一對兄妹吃驚道,「.…..這便已經開始了?」
於是很快,國公大人也端著個碗從花廳來到了廊下,他從背後摸出一個小酒罈,「新釀好的春酒,喝么?我出來的時候從桌上撈來的!」
兄妹倆鄙夷的瞅著他擠眉弄眼的樣子,齊聲道:「喝!」
花廳中,太柳公主:「咦,我明明數好了的,怎麼會少了一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