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人長情，劍長青
一道劍氣貫穿雲海，有一股跨越千古，長久不息的韻味盪開，似乎如一條神橋橫跨蒼穹，想要通達彼岸。
葉青官走到那塊石碑前，看到上面只有一道奇特的印記，彎彎曲曲，像是一條藤蔓直入雲霄，又像是一條張牙舞爪的大龍。
「一條藤蔓？」葉青官眉宇微蹙，不知道這條藤蔓是什麼意思。
忽然，他注意到了石碑底下的幾行小字。
「以我長情意，化你長青魂！」
這兩句詩的韻味和藤蔓如出一轍，看來是出自同一人之手，但是緊接著，葉青官又注意到了另外兩句話。
「長夜寂寂，劍道滔滔；誰能天地長存，唯爾木子長青！」
這幾句話卻和方才那兩句的韻味截然不同，顯然是出自另一人之手，似乎是在緬懷這石碑的主人。
「木子長青？」葉青官喃喃自語，「難道叫李長青？」
「他是誰？難道他也曾執掌過古劍，只是不知道是第幾代劍主？」葉青官心中好奇。
在長白山時，他遇到了古劍的第十二代劍主，得到了九龍劍訣，威力其大，幾乎是為他量身訂做。
只不過方寸道長也曾說過，這把劍很不詳，歷代得到過它的劍主，似乎都沒有獲得好下場，十三叔也是這樣，養劍十年，耗盡了自己一身的內力和生機，不到五十歲便長眠在東隅山。
「以我長情意，化你長青魂。這兩句是什麼意思？」葉青官皺眉不解，輕輕撫摸著石碑上的印記，只能感受到一股萬古長青，生生不息的韻味。
這讓他想起了傳說中的長青藤，生長於天地之間，歷經無數歲月也一直青翠，不曾枯萎，不曾腐朽，代表著長生的意思。
「長生嗎？」葉青官輕聲說道，長生一直只存在於傳說之中，即使是劍仙聖人這樣的人物，最多也不過兩三百年的壽命。
不過世人傳說，超越上蒼之上，有一片神奇的世界，神人不死，仙人不老，據說劍祖呂純陽就曾三次劍開仙門，只不過都沒有進去，不知道是真是假？
葉青官解下古劍，將之貼在石碑上，石碑上的長青藤似乎活了過來一般，如一條藤蔓在攀爬，又如一條大龍在騰躍，爆發出洪水滔天般的氣機。
葉青官閉上雙眸，仔細感應著那股氣息，沒有什麼劍訣顯化，只是一條藤蔓，卻讓他陷入了悟道的狀態，開始領悟其中的傳承。
古劍無情，多造殺戮，劍魂之中，時有冤魂嗟嘆，劍刃之下，更是枯骨如山，鮮血成河，天若有情天亦老，劍若有情劍亦朽。
恍惚間，葉青官看到了一個悲天憫人的男子，撫摸著手中的古劍，面露慈悲。
三十歲后，他背著古劍行走世間，不曾出劍殺人，不曾出劍救人，就這樣行走在芸芸眾生之中，幫人撿柴，做私塾先生，走過小路時，會撿起碎石鋪好其中的坑坑窪窪，渡過江河時，也會幫助船家捕幾隻魚。
有人笑他傻，有人笑他痴，他卻無怨無悔，體味著世間七情，心中醞釀著長情意。
七十歲后，他老了，再也走不動了，行了四十年的善，積累了四十年的功德，被百姓稱作長青尊者，供奉在寺廟之中，幾乎踏入神道。
然後，他以四十年的長情，化去了劍中的冤魂戾氣，輕聲說了句：「願你能長青不朽，也能長情永恆。」
……
這就是李長青的一生，一個有些痴有些傻的劍客，雖執掌名劍，卻不顯世間，七十歲后，才為眾人周知。
世間誰能行善四十年不殺一人，這已經是聖人的胸襟了！
古劍長鳴，發出嗚咽悲嗆之聲，他是一個好人，一個真正的好人，用自己的長情意，養出了不朽的古劍魂。
劍曾無情，如今有情。
「長青……長情……」葉青官喃喃自語，有些不理解李長青的作為，他究竟經歷了什麼，才會做出那樣有些荒唐可笑的決定？
毫無疑問，古劍在他的手裡時，發生了脫胎換骨的變化，再也不是那把被世人視為禁忌，無人敢提起的劍。
許久之後，葉青官長嘆一聲，站起了身。
這裡沒有得到君子劍，但是卻勝過君子劍百倍，一位聖人的胸襟，世間有幾人擁有？
仁者無敵，他才是真正的仁者，即使不出手，也已經無敵於天下了。
向石碑恭敬的拜了拜，葉青官才背起古劍，走出了山洞。
出來時，卻見不到那個老頭了，不知道去了哪裡，葉青官也沒在意，獨自一人回到了房間中，然後坐在那裡，久久不語。
自從他練劍以來，一直認為劍是為了殺戮而存在的，從第一次殺人時的顫抖和恐懼，到現在，他殺起人已經沒有絲毫心理負擔，雖然他沒有妄殺過無辜，但是手上畢竟沾染著很多鮮血。
十三叔曾說過，他以前也認為劍是為了殺戮而存在的，但是在遇到一個女子之後，他的信念就變了。
十三叔說：劍是為了守護而存在。
那個女子，是他的母親，十三叔稱其為小姐，是神朝皇族的遺女。
今天，他又見識了另一番場景，一個因為殺戮而幡然悔悟的人，棄劍四十年，行善四十年，以自己的長情，讓古劍也變得有情。
他開始迷惑了，劍究竟是為什麼而存在，劍客又是為什麼而存在？
他身有頑疾，若不是在東隅山上養病，再加上以劍養身，只怕活不過六七歲，所以，他最大的願望就是活著。
然後，他踏上了旅途，想去那七個地方看看，想治好自己的頑疾，順道見見母親，見見父親，再見見那個叫他小竹竿的女子，如此一生，也就沒有遺憾了。
但是他背著禁忌之劍，身負神人血脈，身上有著無數人嚮往的長生之秘，整個天下都在於他為敵，除了殺，他還能做什麼？
希冀別人放下貪婪，放下手中的劍？
這顯然是不可能的！
「劍，到底是為了什麼而存在？」葉青官開始真正思考起這個問題。
不是劍心動搖了，而是思考一個很本質的問題。
自劍出現之後，便被奉為兵器之王，江湖上那些鮮衣怒馬，呼嘯往來的劍客，也成了無數人羨慕嚮往的對象，只是，劍又是為什麼而出現的呢？
葉青官相信，恐怕大多數人都沒想過這個問題，他也是今天才開始面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