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43章 明月終皎潔(二)
第43章明月終皎潔(二)
畢業典禮早上八點在允和大學體育館舉行,姜思思特意請了一天假,提前一天和邢意北以及關月華回了學校。
關月華是專門來參加邢意北畢業典禮的,在學校附近訂了酒店。
作為家長,陪著晚輩來了學校,自然是覺得他們應該住寢室。
於是,關月華把姜思思和邢意北分別送到了宿舍樓下。
饒是姜思思不太願意回宿舍,還是硬著頭皮上了樓。
「思思,你怎麼回來啦?」梁婉從床上坐起來,揉著迷迷糊糊的眼睛說,「回來拿東西?」
「這才幾點你怎麼就躺下了。」姜思思把包放下,伸手把披散著的長發挽了起來,「我今天住宿舍。」
梁婉爬下床,把自己堆在姜思思床上的衣服抱走,「怎麼了?明天不上班嗎?」
「請假了,回來參加邢意北的畢業典禮。」姜思思環顧四周,「就你一個人?」
梁婉:「小圓在圖書館呢,估計一會兒就回來了。」
姜思思一邊整理床鋪,一邊嘀咕:「你一個要考研的人怎麼不去圖書館?」
「才六月,慢慢來,不著急。」梁婉又躺回床上,接著看綜藝。
姜思思換了鞋子,說:「把你的沐浴乳借我用一下,我要洗澡。」
梁婉在床上漫不經心地說:「我也用完了還沒買,最近都用小圓的,在陽台上,你去拿吧。」
姜思思垂下手,「算了。」
梁婉突然坐了起來,探出一個腦袋,問姜思思:「你跟小圓是不是吵架了?」
這段時間,林小圓和姜思思再也不在寢室群里說話了,也不會像以前一樣約著吃飯逛街。
梁婉何其敏感,早就覺得兩個人之間有問題了,只是一直找不到突破口確定想法。
直到今晚姜思思不願意用林小圓的沐浴乳。
姜思思倒也不否認,「嗯」了一聲,卻也沒多說。
「怎麼回事?」
梁婉再次爬下床,準備細問,姜思思卻突然接到一個電話。
寥寥幾句,姜思思就掛了電話,坐下換鞋,低聲說:「婉婉,我出去一趟。」
梁婉:「去哪兒啊?」
姜思思走到門口,無奈地說:「邢意北叫我出去逛逛。」
「不帶這樣說話說一半的。」梁婉說,「我看你們這樣,我也不好做啊。」
梁婉的苦衷姜思思明白,但也正因為明白,所以她更不想說。
現在才大三,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梁婉和林小圓還有一年的時間要朝夕相處。
而姜思思也不想把自己和林小圓之間的恩怨加諸於梁婉身上。
於是,姜思思想了想,說道:「小圓也喜歡邢意北,我覺得很尷尬,所以就疏遠了。」
梁婉的嘴角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僵掉。
「這、這樣啊……真的好尷尬啊。」
姜思思:「以後你就當什麼都不知道吧。」
梁婉點頭:「知道了。」
姜思思打開門,正要出去,梁婉又叫住了她。
「你的包。」梁婉把包給她遞過去,「別忘了。」
「我就出去逛逛。」姜思思說,「可能一會兒就回來了,不用帶包。」
梁婉眨了眨眼睛,打開姜思思的包,把內里朝著她:「那你把身份證帶上。」
姜思思:「……」
剛剛在宿舍里,班委來通知明天畢業典禮的事情,那一刻邢意北才真的感覺到要畢業了。
寢室四人沒有聚齊,另外兩個在外地實習,只有張世燦和邢意北回來參加畢業典禮。
班委走後,張世燦收拾著行李,準備在畢業典禮結束后就正式搬出去。
邢意北也有些東西還留在宿舍,找了一個箱子把東西全都收拾出來,只留下一個裝不下的籃球。
張世燦拿著籃球掂了掂,感慨道:「以後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一起打球,走不,去操場打一會兒?」
邢意北剛要說好,張世燦又說:「算了,這個點估計都沒有場地,逛操場的人跟下餃子似的,明天一大早就要起來,我們還是早點休息吧。」
邢意北想到了什麼,推開門走了出去。
學校操場,是一個很值得眷念的地方。
多少故事在這裡發生又結束,但這些都與邢意北無關,只是他想到姜思思是很喜歡逛操場的,這個習慣從高中就有了。
那時候學校要上晚自習,女生們吃完飯後就會三兩成群逛操場。而班裡一幫男生則是抓緊一切時間打籃球,不到四十分鐘的休息時間,籃球場上的邢意北每天都能看到姜思思繞著操場一圈又一圈地散步。
女孩兒帶著耳機,形單影隻,但夕陽似乎特別照顧她,唯獨只灑在她一個人身上。
那時候,邢意北想著,要是有機會能天天陪她逛操場也不錯。
沒想到讀了四年大學,和姜思思並肩走在操場的次數屈指可數。
晚上九點,學校正是熱鬧的時候。
操場里有人跑步,有人鍛煉,還有人圍坐在足球場上玩兒狼人殺。
「大晚上的逛什麼呀逛。」
姜思思雖然這麼說著,還是牽著邢意北的手在操場走圈。
「才九點,躺寢室里發霉嗎?」邢意北走著走著就莫名其妙拉著姜思思的手背親了一口。
邢意北這個舉動引來不少人的注視。
學校里認識他的人多,特別是女孩子,不管看沒看過學校的文藝晚會,都知道有這麼一號人物的存在。
看到幾個女孩子在一旁悄悄議論,姜思思連忙抽回了自己的手。
「好好走路,別動手動腳的。」
邢意北步子邁得慢,另一隻手懶散地揣在褲兜里。
「我樂意。」
兩人走了一圈又一圈,操場的人漸漸散了,只有三兩個男生還在路燈下打籃球。
姜思思困了,問道:「我們還要在這兒走多久?」
邢意北低著頭,還是繞著操場沒有目的地走。
「多陪我一會兒吧。」
「你捨不得嗎?」姜思思從邢意北的語氣里聽出了不舍與遺憾,於是挽住邢意北的手臂,「不想畢業?」
邢意北帶著姜思思在操場邊的台階上坐了下來。
「我是想跟陪你逛操場。」邢意北說,「明天走出學校,也沒什麼機會再跟你逛操場了。」
可是姜思思走得腿都酸了。
她錘了錘小腿,說:「其實只要你陪我著,在哪裡都好的。」
「嗯?」邢意北回頭看著姜思思,「我以為你特別喜歡操場。」
姜思思不解地看著他,「我什麼時候說過我喜歡操場?」
邢意北說:「高中的時候,每次在操場打籃球都能看到你。」
雲層漸漸給月亮蓋上了一層薄紗。
月光灑在姜思思的臉上,將兩處紅暈掩飾地剛好。
姜思思低聲呢喃,「也不想想為什麼每次打籃球的時候都能看到我逛操場,那是因為你在操場啊。」
邢意北聞言,愣了一下,隨後無聲地笑了起來。
是啊,哪兒有那麼巧的事情。
「原來你那麼喜歡我。」
操場上最後幾個打籃球的男生也走了,四周頓時安靜地只剩蟲鳴。
所以,儘管姜思思的聲音很小,邢意北還是聽得很清楚。
「嗯,很喜歡你。」姜思思一字一句,清晰地說,「一直很喜歡你。」
這句話在姜思思心裡憋了七年,無數次冒到了嗓子眼,在嘴裡盪啊盪,就是說不出來。
沒想到在這麼一個普通的夜晚,吹著晚風,這句話就像「今天天氣真好」一樣隨口說了出來。
能夠輕鬆向心上人說出「我喜歡你」四個字的人是幸福的,他們要麼就是有足夠面對一切的勇氣,要麼就是有能夠得到相應回應的底氣。
姜思思不是個勇敢的人,但是她終於有了底氣隨時向邢意北表明心意。
可是邢意北聽到這句話,笑容卻逐漸淡了下來。
「姜姜,你從高中開始就一直喜歡我?」
姜思思點頭。
「我說過,我對你一見鍾情。」
邢意北目光深邃,看著她的眼睛,問道:「那你為什麼要走?」
問的是兩年前不告而別的事情。
忍了這麼久,邢意北還是問了。
姜思思低著頭,不知該如何開口。
她想說因為林小圓撒了謊,可是心裡卻覺得,這不是此刻應該給邢意北的答案。
邢意北也不需要這個答案。
一場陰差陽錯的誤會,林小圓只是表面層次上的推手。
真正的心結,還是那時愛而不得的絕望。
「我以為你喜歡關語熙。」
久久沒有聽到回應,姜思思抬起頭,看見邢意北極度糾結地看著她。
「你腦迴路怎麼長的?」
姜思思迎著朦朧的月光笑了起來。
「是不是很蠢?」
不用邢意北回答,她自己也覺得蠢到家了。
曾經發生的很多事情,都能在一夜之間想通。
馬哲課上,邢意北是為了她。
KTV里,邢意北說的有喜歡的人是她。
……
只可惜當初的她太自卑,這些藏在青春里的甜味只能在錯過的時光后偷偷品嘗。
「蠢到家了。」
邢意北眼裡情緒複雜,煩躁懊惱和心疼交織著,最後只能重重地嘆息一聲。
怪不得姜思思那麼渴望聽他說「我愛你」三個字。
如果不是曾經失去,他不會知道原來愛是要說出口的。
姜思思伸手撫平他皺著的眉頭。
「不過一切都過去了,現在我們很好的。」
每當邢意北在夜裡抱著她入睡時,她都會想,如果早一點在一起,是不是會更幸福?
姜思思給不了自己準確的答案。
如果她還是一個小胖子,以女朋友的身份站在邢意北身邊,會不會遭受更多的惡意,心裡最敏感的地方會不會被無形中放大,都是未知數。
這些未知數會不會導致自己和邢意北越走越遠,姜思思也無法判斷。
好在這些都是過去的事情。
所有壞的未知數只要不曾出現,就沒有被提起的必要。
邢意北握著姜思思的手,抵在眉心。
他閉著眼睛,呼吸很深,一想到姜思思獨自遠走高飛,心還是止不住地抽疼。
許久,邢意北將姜思思攬入懷裡。
「我的傻姜姜啊。」
「你才傻。」姜思思笑了起來。
邢意北下巴蹭著她的頭髮,痒痒的。
「在日本過得好不好?」
「日本是個好地方。」姜思思說,「如果你在,那就更好了。」
姜思思抬頭迎上邢意北的目光,亮晶晶的眼裡盛滿了笑意。
生活里走的每一步都決定了日後的軌跡,姜思思不知不覺中已經平靜地接受了命運里的一切安排。
不管是陰差陽錯,還是他人為之,連自己都不再計較的事情,她自然也不會說出來讓邢意北堵心。
不好的回憶總會隨著時間散在風裡,而她得一直前行。
安靜的操場,偶爾有行人經過,看到坐在台階上擁吻的情侶,早已經見怪不怪地繞開。
雲層再次被風吹散開,一輪圓月高高掛在操場上空。
邢意北離開姜思思的雙唇,牽著她站了起來。
「走吧,睡覺了,明天早上還要參加畢業典禮。」
姜思思站起來拍了拍褲子,然後抓住邢意北的手,準備往宿舍走去。
邢意北拽住她,「你去哪兒?」
姜思思:「回宿舍啊。」
邢意北:「你自己看看時間。」
姜思思抬起手,看了一眼腕錶。
不知不覺說了這麼久的話,竟然已經過了宿舍宵禁。
「那怎麼辦?」
邢意北沉吟片刻,說道:「你帶身份證了嗎?」
姜思思:「……」
還真得謝謝梁婉的未卜先知。
最後,姜思思和邢意北還是出去住了酒店。
不過她刻意避開了關月華住的那家酒店,不然明天早上要是碰到了,關月華指不定還以為現在的大學生精力多旺盛呢。
在櫃檯辦理入住時,服務員瞥了邢意北一眼。
「小哥哥,你好眼熟啊。」
邢意北一臉懵逼地看著服務員:「……?」
被酒店服務員說眼熟,可不是什麼好事。
姜思思見邢意北緊張的樣子,憋住笑,說道:「他是不是你們這裡的常客?」
「那倒不是。」服務員仔細在腦海里搜索了一番,說道,「你是北原衛視夜間新聞的實習主持人吧?我值夜班的時候看過你的新聞播報。」
邢意北舒了一口氣:「嗯,是我。」
服務員捂著嘴笑了笑,「真是人不可貌相啊,你在電視里可嚴肅可正經了。」
邢意北又一臉懵逼。
他現在看起來就不嚴肅不正經了嗎?
這個小姑娘奇奇怪怪的。
拿了房卡,邢意北牽著姜思思找到了他們的房間,一打開門,兩個人瞬間愣住。
終於知道服務員那句話什麼意思了。
房間內刷著水紅色的牆壁,窗帘也是紅色的,這麼昏暗的房間,偏偏只有角落裡亮著幾盞紫色的燈。
圓形紅色大床上灑滿了玫瑰花瓣,旁邊還掛著一個造型奇怪的吊床。
——這他媽是個情趣酒店。
姜思思站在房間門口,有點不敢進去。
「要不我們還是……換一家酒店吧?」
邢意北帶著好奇的目光,保持著探索的心態,走了進去。
環視一圈后,他坐在床上,回頭看姜思思:「你過來試試,這個床好軟。」
姜思思慢吞吞地走過去,坐在床沿邊上。
是挺軟的。
「可是……」
「在哪兒睡不是睡啊,有什麼不一樣的。」邢意北說,「這裡不就是裝修別緻了一點,別折騰了,我明天早上還要早起呢。」
時間確實不早了。
姜思思妥協地點頭,「那早點睡吧。」
然而,事實證明,有時候男人的話一個字都不要信。
什麼「在哪兒睡不是睡,有什麼不一樣的」,什麼「我明天早上還要早起呢」,都是騙人的,全都是騙人的。
折騰了一晚上,兩個人第二天早上還不得不早起趕回宿舍換衣服。
姜思思一面掙扎著起床,一面暗自腹誹。
男人的嘴,騙人的鬼。
兩人倉促地起床,各自回了宿舍換衣服。
邢意北倒是好,他的宿捨去哪兒都近,回去簡單收拾一下就能直接參加畢業典禮。而姜思思要走將近二十分鐘的路程回宿舍換衣服,然後又要走十分鐘去體育館。
一來一回,便折騰了許久。
姜思思趕到場館時,典禮已經開始了。
同樣遲到的,竟然還有關月華。
兩人在門口相遇,一起腳步匆匆地往看台走去。
舉行畢業典禮的體育館提供了親屬看台,供此次前來的家長觀看孩子的典禮。
「阿姨,這邊坐。」姜思思找到兩個空位,招呼著關月華坐下。
關月華整理好裙擺坐下后,長呼一口氣。
「幸好遲到沒多久。」
姜思思見她眼下青黑,便問:「阿姨,您昨晚沒睡好?」
「別提了。」關月華嘖嘖兩聲,「現在的大學生真是精力旺盛,昨兒晚上我隔壁房間的動靜就沒停過,弄得我一晚上沒睡好。」
姜思思:「……」
關月華說完才反應自己居然在姜思思面前說了這樣的話,霎時有些臉紅。
「咳咳。」關月華掖了掖裙擺,一本正經地說,「我看你也遲到了,昨晚沒睡好?」
姜思思:「……嗯,晚上有蚊子。」
關月華:「我看這個學校的環境就是招蚊子,你們要多買點蚊香液……」
說話間,第一批畢業生上台了。
他們穿著統一的學士服,戴著學士帽,排著隊走上舞台,站在中央,靜候授位儀式。
姜思思雙眼一亮,指著其中一個人,對關月華說:「阿姨,你看!邢意北上去了!」
關月華眯著眼睛看了看,笑著說:「你眼睛倒是厲害,大家都穿一個樣子你也這麼快找出來了。」
姜思思抬著下巴,目光黏在了邢意北身上。
那當然了。
這麼多年來,不管邢意北在哪兒出現,姜思思總能第一時間看到他。
他在哪裡,姜思思的目光就在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