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比武大會
合肥縣城,余大敏宅。
「廬州府府幫幫主丁雲松拜見余大人!」一名美髯垂胸,身材魁梧,相貌英偉的中年男子單膝跪地面對一個便裝青年大聲道。
「咳,嗯,丁幫主……哎呦!」
「你個小兔崽子,還不快扶你丁叔叔!」
青年沒防備後腦勺就挨了站在身後的老者一巴掌。老者當然就是余大敏了,青年便是他在南京督捕司任職的孫子余秋。
余秋剛摸了摸後腦勺準備說話,屁股上立刻又挨了一腳,趕緊上前攙著丁雲松的胳膊把他拉起來道:「折壽了折壽了,丁叔叔快快請起,請起。」
丁雲松又連連躬身才站起來,笑著對余大敏道:「余管事,我是民,余大人是官,我在府幫,余大人在督捕司,怎能不拜。無規矩不成方圓嘛。」
余大敏白了一眼余秋道:「幫主在理。可這小兔崽子那模樣看著我就來氣,毛都沒長齊就打官腔擺官譜,以後還了得?丁叔叔是你長輩,你可知何謂恭謙?余大人,草民是否也要拜上一拜?」
看到余大敏似乎真動了怒,余秋立刻「噗通」跪倒在地道:「孫兒知錯了。以後在廬州府幫孫兒全以輩分相稱。」
這是一進門就鬧這麼一出。進了屋,座位問題又是個疑難雜症,也爭執不下。好不容易落了座,還要客套半天。
「余管事,余大人真是年少有為。這個年紀就做了馬快,在督捕司十分罕見啊!可見……」
「嗨,幫主,還不是個跑個腿的。好不容易把他弄進督捕司,這頭一個回來的就不是好好做事的樣子。出差來到廬州府,不先把事兒辦了,竟來家先洗了個澡換身衣服。幫主,你也別叫他什麼大人了,他現在人都飄起來了。
「余管事,穿雲月服九品官,這聲大人叫的不會錯的。」
「爺爺,哪有下午辦事的,我想著明天一早去你們蜀山幫總堂的。不是來合肥,我也是先找個客棧住下再說。」
「你……還敢頂嘴?」
如此這般,一而再再而三,丁雲松一直配合余大敏享受這種感覺。
余大敏半生戎馬,太祖登基后榮歸故里才成家生子。洪武頭十幾年江湖上並不太平,余大敏又是幫中骨幹,不得閑時,荒廢了兩個兒子。到了晚年,悉心培養出了這個文武雙全的孫子,又動用了所有資源,把孫子安排進了督捕司。余秋因為武學天分極高,不到兩年就在南京督捕司有了實職,現在是實實在在的九品大員。
督捕司全稱「欽案督察緝捕使司」,原隸屬於親軍都尉府,專責皇帝欽點的大案要案。那麼是什麼大案要案,需要專門設一個全國範圍內的部門來負責呢?
早在元泰定二年趙丑廝、郭菩薩起事時,潛伏多年的各地幫派陸續各投明主。當然,既然皆為抗元,「明主」一般就是最近那一個。後期朱元璋、陳友諒、張士誠逐鹿中原,一眾抗元志士互相殘殺,幫派武人自不能免。原本各為其主刀劍無眼,誰殺了誰都很難說有什麼仇怨,然而凡事總有例外。如陳友諒親軍伏龍軍,是一支在武人里百里挑一的人馬,手上起碼有朱元璋軍上萬條人命。當初鄱陽湖決戰,陳友諒大將張定邊見己方已成敗勢,明知事不可為,仍孤注一擲率伏龍軍乘三條小船於千舟百舸之中直奔朱元璋帥旗而去,當者必死,差一點就逆天改命。最後雖為大明第一猛將常遇春所敗,功虧一簣,但身陷重圍且主帥受傷,這支人馬竟能護著重傷的張定邊全身而退,說其戰力之強舉世無雙毫不為過。陳友諒敗,殘部大多歸降,然朱元璋軍上下將士拒不受伏龍軍降。朱元璋愛才,一意孤行要收了這支人馬,甚至當即就有以幫派為主力的部隊——也就是武軍——要策劃兵諫!然而即便朱元璋以斬盡殺絕之勢圍剿伏龍軍,伏龍軍中仍有不少人逃脫——譬如高望遠的高家。在督捕司成立時第一張「大惡榜」,便是伏龍軍的花名冊。如果說伏龍軍屬於欠債的,那麼有欠債的就肯定有討債的,而討債的對象大明開國后大多貴為公侯,甚至還有皇帝本人,這又是個不小的麻煩。另外,還有些愚忠之輩不肯降明,而是結伴落草為禍一方,聚散無定極難剿滅。還有一種人,人數極少,危害卻極大,就是些滿幫滿門被滅卻僥倖逃生的一兩人,在洪武初年,多起駭人聽聞的驚天大案都是這種人所為。以上種種,靠各地的衙門和捕快根本無濟於事,於是督捕司便由此而來。戰力遠勝常人的武人,自然也要用武人來對付。此時,督捕司的主要職能是「捕」。
北伐之後,朱元璋大賞有功之臣,除了北方的衛戍部隊,大部分武軍被裁,戰功赫赫的各幫派返回原籍,成為各地「府幫」,本地本沒有有功幫派的,也有外來幫派進入——「府幫」空缺的地方還是很多的,比如原屬張士誠和陳友諒的地盤。當然,並不是每個府都只有一個幫派,對於這些幫派的整合可不簡單,有些地方名義上只有一個府幫,實際卻有四五個幫派,這些幫派各行其是都還是好的,漸生齟齬乃至矛盾激化到街頭械鬥死傷多人都有不少起。這個時候,督捕司恰好派上用場。能入督捕司的,俱為武人精英,處理這些江湖事首先是輕車熟路,還有就是武力威懾。雖說督捕司人少,但在某些場合下,個人武力的威懾甚至能決定一切。各地府幫穩定之後,督捕司始兼監察各地幫派之責。
洪武十五年,親軍都尉府與儀鸞司裁撤,改置錦衣衛,而督捕司卻保留下來並分離獨立出來。此時江湖已不像開國之初那麼混亂,但督捕司仍必不可少,何故?各地府幫日益膨脹,以蜀山幫為例,由兩百人已經發展到一千餘人,這還不包括依附於蜀山幫的其他人員,如外幫。這還僅僅是一個中等州府,像毗鄰廬州的安慶府,一府八縣,人數更眾。可怕的是,這麼大一個府幫,名冊上居然仍是當初功勞戶那五百餘人。得知武人管理如此混亂,朱元璋令督捕司由監察改為督導各地府幫,有效管理的同時確保不發生變故。原本督捕司中大部都是幫派武人出身,現在又奉皇命督導各府幫,自然不費許多周折就讓這些武人服服帖帖,唯命是從。
丁雲松拿著余秋帶來的督捕司公文大體上看了一遍,呵呵笑了兩聲道:「這個,不明其意之處甚多……」
余秋暗自得意,佯裝驚訝道:「公文言簡意賅,丁叔叔哪裡不明白?」
「嗯……神武營……是什麼營?」
「哦,這個,呵呵,太祖皇帝設南京三大營,其中神武營是虛置。當今皇上設神機營,與五軍營、三千營一併仍稱三大營,但神武營仍未廢除。神武營……這麼說吧,與我們蜀山幫的軍管一樣,訓練武人成軍然後打仗用的,明白了吧。」
「哦……這樣。那這個選幫中精銳十人入營……這次是訓練還是打仗?若是打仗,這個……好像沒說詳細吧。還請余大人明示。」
若在別的地方,明示不明示就要看問話的懂事還是不懂事了,余秋被派了幾次差,嘗過甜頭。不過一般情況就算再懂事,余秋的話都頂多只能說到六七分,但爺爺在這,有些情況余秋也就不再刻意保留。
「這麼說吧。直隸四州十四府,每個府幫十人,一百七十人人在徽州府集訓十日後開赴安南。那個地方,窮山惡水路難走,火炮攜行不便,那幫亂臣賊子龜縮城池之中,我大明普通將士攻城就是拿命來填。張小侯爺使慣了武軍,現在向朝廷要人,可現在南方哪有武軍,總不能讓大內侍衛去打仗吧,只得從府幫抽調人手了。這次臨時急用,應該算借而不是調,因為神武營真要啟用,那不會只要這一點人。餉銀和撫恤,既在神武營,肯定等若另外兩大營。這些人還屬蜀山幫,嗯……蜀山幫肯定也有自己一套規矩。哦對了丁叔叔提醒你一下,公文上說萬一送去的人不可用要拿幫主問罪可不是嚇唬人的。征安南是國之大事,勝了還好,萬一敗了……」
丁雲松聽了最後這幾句話,眉頭一皺,默默不語,心想萬一敗了人家大將軍想推責任那這個黑鍋自己怕是要分分沉。
似乎是明白丁雲松的心思,余秋笑道:「這個丁叔叔倒不用擔心。選的人可不可用,先得過我這關。?」
丁雲松笑著點點頭,鬆了一口氣。
余秋又補充道:「武功高低不論,一定要會使飛抓。」
「謝余大人提點,在下全明白了。這第二條嘛,上面近期要來人辦事,讓我們便宜行事。這個……京司來人,用到府幫的,一貫都是廬州府司接待,我們蜀山幫……」丁雲松面有難色。公文上除了「便宜行事」四字再無下文,看似很平常的一句話丁雲松總覺得有文章。如果是南京督捕司下來人辦事或帶人來辦事,不用說也是「便宜行事」,公文的意思好像來者另有其人。若是小事一樁,那並無問題,可若是小事督捕司又怎會特地下文知會?
余秋沉思了一會,看看余大敏,幾次欲言又止。
余大敏道:「丁幫主登門拜訪,就是想問個明白,關係不大你就說,不能說你就別說。」說到正事,余大敏不再用教訓孫子的口氣。
余秋嘆了口氣道:「爺爺,我就是個跑腿送信的,許多該知道的我自然知道,不該知道的,又不知道能不能說。我一個朋友在督捕衙門打雜,聽到些事情,我懷疑跟這件事有關聯。我原不該瞎操這份心,可如果不說出來吧,又於心不安。萬一有個萬一,那……」
余大敏和丁雲松都盯著余秋,並未出言催促,余秋吞吞吐吐半天,又重重嘆了口氣道:「我只能說,無論這次來的是京里何人,要做什麼事情,如果需要蜀山幫協助,派點無關緊要的人去就行了。就這,沒其他話了。」
余大敏「哼」了一聲:「但凡督捕司下文,就沒一件好事。」
」莫非……和鎮撫司有關?」丁雲松像是小聲自言自語,眼角的餘光卻一直注意著余秋的反應。
余秋臉上的笑容開始僵硬,淡淡地道:「丁叔叔,這次我出來時間並不寬裕。不知那選拔十個人的事情,何時可開始進行。」
這天,馬天復一身整齊的蜀山幫幫服走出小屋門,見陶元一個人哼著小曲在擺棋譜。
「天復啊,起來啦?來來來,你看這盤棋。黑棋邊角實地略優,白外勢稍強。看這裡,棄三子強出頭,這個頭出得揚眉吐氣啊!隨後即可染指中腹,勝勢立成。如何?」
「嗯,的確是妙手。從此按正常走法,黑勝十三目強。」
陶元用一種類似憤怒的表情看著馬天復:「什麼!這你也曉得!」
馬天復微微一笑:「樓得達與家師對弈,家師讓先,勝負各半。」
陶元一臉難以置信:「世上還有如此高人?此乃棋中之仙啊!不知你學了師傅幾成本事?當今皇上好弈,你拜棋仙為師學什麼武功啊?學好棋藝陪皇上下棋啊?」
馬天復搖搖頭:「不行,怕殺頭。我只會下,不會讓。師傅後來求我讓他贏上一盤,唉,難。」
說完馬天復就轉身出門去了,陶元目瞪口呆,手中棋譜落地渾然不覺,當然更不知馬天復一出門就捂嘴偷笑。馬天復半月前還不知樓得達何許人也。圍棋一道博大精深,中盤判斷形勢說出大致勝負目數不過算是初窺門徑,馬天復不過是算得比旁人快些罷了,看來碰巧蒙對,陶元這種初學者立刻驚為天人。
馬天復出門是準備去找徐萬金的,這老頭看起來人不錯,應當會對自己實情相告。護院護兩年馬天復不在乎,可如果一直要護是個人都不可能不在乎。
來到西風巷,護管大門緊閉。在門外徘徊了一會兒,馬天復到隔壁的內管問了人,那人說今天在城南點兵台開比武大會,凡是會武功的,不比也去看熱鬧去了。
比武大會?馬天復好奇心起,道了聲謝,發足往城南疾奔。身體好久沒怎麼伸展,馬天復跑發了興,周身真氣流轉,一條街過來已經是衣袂獵獵、額帶飄飄,引得大街上路人側目。
到了城南,沒見哪裡人多,問了幾個行人,也沒聽說過城南有什麼點兵台,正納悶,一隻手搭在馬天復的肩膀上。
「先生?」
「胡大哥?是你啊胡大哥!最近可好?」
「哈哈,難為先生還記得老胡。當日我就覺得先生絕非常人,果然,教出了咱合肥縣第一個傳功弟子!不知老胡現在還高攀得起不能?」
「胡大哥,許久不見就這麼老取笑小弟啊?」
合肥城就這麼大,消息傳得倒是真快。說傳功弟子能教得出來,大部分人都是不怎麼相信的,再加上說這話的是一個不懂武功的商人,少數心思活絡點的人篤定是陶元放出這個風想從某些外行人那騙上一筆。當然,外行人不一定不認識內行人,但再明顯的騙局總是有人會上當的,而且末了陶元一句「資質平庸非教之過」也合情合理。
寒暄了一通,問起比武大會的事,胡曉林道:「難怪在那邊看你跑那麼快。要去你早去啊,現在怕是遲了。人家說城南意思是城南邊,不是南城!呵呵,是怎麼回事呢,其實不是什麼比武大會,就是上面想選幾個人去打仗。征安南曉得吧?朱大帥不知怎得一病不起,稀里糊塗歸天了,榮國公家的小侯爺頂上。老國公生前手下全是武軍,小侯爺手上沒武軍就不會打仗了,只得派人求援。我是估計吧,小侯爺這種二世祖,軍中那些頭頭們不太待見他,要不怎麼沒一個肯借人給他呢?」
「胡大哥消息真靈通。只是這比武……是要選幫里最厲害的人上戰場?」
「幾個人到一起瞎琢磨,就這麼一說。余大敏這老頭不知發什麼瘋,說只要是去了能立下戰功,他死後功勞戶的身份就讓給誰了。內幫那些人這還不紅了眼?想去的人太多,那就只有憑本事了。誒?小馬,你也想去試試?要不咱一起去看看熱鬧?」
練兵台於洪武二年依山而建,最初是蜀山幫軍管練軍之地。後來練兵台無兵可練,就成了幫眾大型集會的場地。練兵台最南端山腰上是營房,依次往下是校武台、校射台,山腳下一大塊平地是跑馬場。後來營房無用,便拆成了「觀武台」。遠看去,層次分明大氣磅礴,近看嘛……年久失修,雜草叢生,一副破敗景象。
觀武台上,幫主、三個副幫主、三個長老、議事堂議事長老及所有議事全部到齊,卻不見余秋的身影。最下面的跑馬場上人頭攢動,圍著兩個手捧木盒的人聚成兩大堆。
「兄弟們!我再說一遍!因事起倉促!無暇安排!都請自覺!以下兄弟不可領號!家中獨子的!功勞戶的!擔任理事以上職務的!紅黑各四十個號!領完即止!一人一個禁止代領!」一個聲音洪亮的大個子站在校射台上大聲呼喝。這是內管管事蔡雙亮,今天這等大事自然由他親自主持。
觀武台上居中坐著個慈眉善目的富態老者便是議事長老歐陽恭,左右幾人是資格最老的幾位議事,再往下,右邊一排到尾全是議事,幫主以下依次坐在左邊。
歐陽恭摸摸鬍鬚感慨道:「真像看到了當年紅巾軍在合肥招兵的情景。一樣都是這麼多蜀山幫弟兄!一樣都是捨身報國!」
身邊幾位議事也有同感,說起了些當年軼事。
丁雲松自是不知道這幾個老頭說的那些事,他只知道有些事是幾個老頭不知道的。督捕司的公文輪不到議事堂商議定奪,所以丁雲松在見到余秋的當天下午就通知各管事處,結果報名者寥寥無幾。原因很簡單,不划算。上戰場打仗這個活可以和蜀山幫一些差使比較一下,例如運管九分管的湘西線。湘西這條線最危險,年年都要死人,但大部分運管弟兄對九分管都是不趕不嫌,畢竟真有個三長兩短安家費就有三份,幫里、運管各一份,貨不出事貨主還有一份。打仗萬一不走運最多官府給那麼一點,幫里那份可能也有,太少了。另外,軍餉肯定沒走一鏢的趟子錢多,走鏢還可能一路風平浪靜,這次招人打仗就是等著用的。
沒人報名也不太難辦,攤派名額下去就是了。余秋那邊也不是太著急,廬州府在直隸中離徽州府算近的,再說徽州府集訓主要是練飛抓,而練飛抓對武人來說用不了十天。可余大敏反倒坐不住了,自己寶貝大孫子頭一次回老家來辦事就遇了冷場,這能行?反正孫子在督捕司,不需要自己這身份,等曾孫看來是等不到了,也不好意思拿功勞戶身份賣錢,與其便宜了遠房親戚不如幫孫子鋪鋪路算了,想來兒子心裡就算不舒服也不會反對,畢竟也是為了他兒子。
所有管事處自認武功還過得去的幾乎都來了,特別是運管未出差的分管理事竟一個不差。這些分管理事幫中高層一個都捨不得放,但因為分管管事同理事,理事同幹事。平時是幹事的待遇,這個時候沒道理算人是理事。
「好!號簽發放完畢!所有人!所有人從現在開始不許說話不許交頭接耳!劉管事?」蔡雙亮邊說邊示意台下的刑管幾人。
五個黑鐵塔般的漢子一躍而上校射台,居中一人闊額方臉虎目獅鼻,是刑管管事陳容,兩側分別是兩位副管事、掌刑理事、執法理事。「下面,」陳容說這兩個字后頓了一頓,台下立刻安靜下來,「蔡管事說話的時候,比武的時候,除了放屁,再發出一點聲音的,二十棍。」
「這個老陳,天生就是干這個的料,光這又粗又啞的嗓子就難找。小馬,我們站得遠,不過說話嘴唇也別動。」
「那個,那個,最左邊那個李理事我見過,入幫背幫規的時候。」
胡曉林和馬天復來得巧,正好趕上比武開始。校武台高,近處看不見,台下眾人早站遠了,他們兩個站在人群的最後。
「現在正式開始!我念到號的弟兄請上校武台!紅一,黑四十。哪兩位?請上來。」
「啊?」台下有人輕聲驚呼。這人連忙捂嘴,已經來不及了,早有兩個刑管的人分開人群一人一隻胳膊挾了出去。
這個人是陪他兒子一起來的,發現領號不記名,又分紅黑兩色,就動歪主意想投機取巧。都是一個幫的弟兄,有多少斤兩大部分人相互之間還是心知肚明。他留心到一個在他來看純屬湊熱鬧的人領到的是黑一,他便死皮賴臉跟那個拿紅一的熟人換了換,結果可好,蔡雙亮不按套路來。本來失算的不止他一個,為何他忍不住出聲了呢?上台的黑四十那位不是旁人,運管十三分管的張大彪理事,常年走雲南線的鏢,人送外號張黑手。
「算了,我看看我爹去!」一根竹籤從台下被扔了上來。眾人哈哈大笑。
蔡雙亮不似刑管那般不近人情,等笑聲平息些后才繼續報號。大家也很識趣,從他報號開始就都閉上嘴了。
下一對是黑五對紅三十七。黑簽的那人體型魁梧,身高怕是有六尺,手一舉就夠到檯面,借力跳上台,站定后虎視眾人。紅三十七是個短脖漢子,架子倒跟黑五差不多,就是個頭矮了一截。
「外管陝西分管龔文清,請賜教!」黑五不認識紅三十七,於是先報上姓名。
短脖漢子抱拳還一禮:「酒管,李志成。」
龔文清剛拉開架勢,李志成手一抬道:「龔大哥,素聞外管高手如雲,待會恐怕小弟不能留手了。」說罷,腳尖在地上劃了個圈然後用力一跺,後退一步。
由於李志成后一句話只是說給龔文清聽的,台下只能看到龔文清似乎猶豫了一下,不過馬上沖向對方,高鞭腿起手。李志成穩紮馬步,面對龔文清一輪急攻只招架不還手,不過腳下未動分毫。待龔文清攻勢稍緩,李志成雙掌平推,與龔文清對了一掌,龔文清渾身一震往後飄飛丈許遠,直接落到台下。
「唉……」台下一片嘆息聲。酒管來的人少,台下大半是外管和運管的人,龔文清落敗,自然有人惋惜。落地算輸,這規矩不用說,到哪兒都是,龔文清落到台下后直接走了。李志成剛要下台,陳容跳上了校武台。
「且慢!軍管有人告你蓄意破壞公家財物,李志成,你可承認?」
「這……陳頭,小弟也是想……你看對吧,真不是故意的……」李志成看著剛剛自己跺一腳的地方,一臉哭笑不得,解釋道。
「明天卯時,刑管報到!」
眾人一片嘩然,不少人捂嘴竊笑。
蔡雙亮咳嗽一聲,顯然剛笑完:「這個……對!陳管事執法嚴明!確實啊,你看這個檯子這麼老了,土做的,你在這個邊上來一腳,裂這麼大個縫,下雨容易塌,對吧?動手的時候弄的,那不怪你,你動手前來一下,給弄壞了,這就怨不得人告你,這場子怎麼說……不管是哪個管事處的,都不該這麼做!既然要去小黑屋了,那麼這場,算李志成敗!」
看著垂頭喪氣的李志成,馬天復也覺好笑:「胡大哥,這人倒是好意,對方也還識趣,沒想到是這麼個結果!我記得幫規上這一條,不但要賠償,還得關個三天?」
胡曉林嘿嘿一笑:「你真道是軍管有人告他?這個李志成是酒管四大金剛,鎮場子的打手,姓龔的居然不知道他。酒管理事都是各店的掌柜,輪不到他,放在運管起碼也是個分管管事。剛剛台下有人打手勢,打手勢那人根本就不是軍管的。軍管那幾號人,我全熟。」
後面的很多都是如此,一上台就勝負已分,兩個人在上面比劃一下是個意思。蔡雙亮在兩場之間也就不再停頓,而是前腳人剛下去後腳他就報號。到中午,四十場正好比完。
「所有勝出的弟兄上台來登記姓名,現在安排下一輪對陣。比武的兄弟我們備了飯,不是比武的,對不住了。」
胡曉林拉了拉馬天復:「走吧?吃飯去。」
馬天復道:「是啊,沒什麼意思。到現在也就三場是真比。既然這樣搞這麼大陣勢幹什麼?」
胡曉林笑道:「兄弟啊,你還年輕……」
話說一半,一騎自遠處飛馳而來,來者一身灰白雲月服,身披黑面紅底斗篷,烏紗帽上插著根白羽毛。一進場就繞過人群直奔觀武台,上台後只與兩三人拱手為禮,在議事長老身邊坐下。
胡曉林嘆道:「老余管事家小秋子,小時候我還抱過他。現在混到督捕司了,真是……唉!」
「他在督捕司任何職?比之馬長老如何?」
「他這歲數能任什麼職?跟馬長老怎能相比!就是個馬快,馬快呢,大概相當於咱們幫里的副幹事。」
「咱們幫有副幹事?」
「沒有。」
「哦。」
「小秋子要這麼著,日後前途怕是有限。年紀不大,架子不小。看看人馬長老,此次回京必定高升。這馬長老一走,上面那些老頭子恐怕都慌了神了,隨便逮到個督捕司的就當菩薩供著。抬舉人也不是這麼個抬法,是不是。鄭大太監出海的時候也來征過丁,也沒這麼大場面。」
馬天復就光聽出滿滿的酸味了,隨口敷衍:「人之常情人之常情,要不咱們再看看?」
胡曉林揉揉肚子:「餓了,不行了,真要看,那我去弄點飯來。」
內管主要就是管些後勤雜務,這種部門功勞戶還是願意來支使支使人的,所以同為功勞戶的胡曉林熟人也多,不多會兒拿來幾個饅頭兩碗菜,可惜沒水喝,噎個半死。
「奶奶的,還是吃不慣麵食。」胡曉林吃完了開始發牢騷,自從余秋來以後他似乎心情就一直不太好。
這邊馬天復還有半個饅頭沒吃下去那邊蔡雙亮又喊起來了:「注意了,情況有變,因時間緊迫,今天一天必須比完。都上來看看對陣表,覺得自己不行的就自己把名字劃了。還有,督捕司余大人發話了,無關人等都散了吧,散了。」
胡曉林又要拉馬天復走,馬天復道:「這時候走?後面才好看!這時候走不白來了。」
見胡曉林沒出聲,馬天復覺得自己話說得不太客氣,又道:「胡大哥,剩下這些人肯定不少好手,小弟初來乍到的,還得麻煩您多跟小弟說說,我認認人。完了晚上小弟請你喝兩杯。」
一聽喝酒,胡曉林老實地笑了,擺擺手道:「瞎說,哪能讓你請,你一個月才拿幾個錢。喝酒我是喝不慣水酒。我來請,一品樓我熟。」
「胡大哥這是哪裡話!怎能讓你花錢呢?」
馬天復這時候已經知道自己錯在哪了,剛剛不說「請」而說「一同」就是了,現在這不知道要你來我往幾個回合。
台上台下都亂鬨哄的。
台上不少人在勸降,那是發現對手是熟人,知根知底關係不錯的,還有就是第一個上台就輪空的張大彪這種,資格老功夫硬,直接吆喝道:「小子們,識字的就看看這上面都有哪些人,覺得自己進不了前十的抓緊回家,省得在督捕司的大人跟前丟人。」
在刑管的驅趕下,台下人走了大半,剩下的有的嚷嚷:「怎麼了?看看都不讓看了?」還有個滿臉橫肉的大鬍子粗聲粗氣瞪著刑管管事陳容道:「幹什麼?兒子在上面,老子也是無關人等?」
陳容二話不說跳下台走到大鬍子跟前指著鼻子罵道:「蔣大驢你他媽這個時候在這跟我裝不清頭?」
大鬍子姓蔣外號犟大驢,陳容年輕時都稱他陳二愣子,這兩個人一杠上就下不來了。刑管要辦功勞戶,得報經議事堂批准,而這麼多年來只要不是犯了王法之類大錯,議事堂最多就把當事人叫來訓誡幾句,所以陳容一時還真拿這犟大驢沒什麼辦法,找他兒子的麻煩那也是以後的事情。就在二人你一句我一句僵持不下的時候上面發話了:親屬可以旁觀。
陳容看著犟大驢一臉得意的樣子,臉色鐵青,跳上台吼道:「不是自家老子兒子在上面的,都給我……立刻離場!」
這一吼,不少人耳朵都「嗡」了一下。看陳容動了怒,原本想看看情勢再說的也紛紛離去,台下很快就只剩稀稀拉拉二三十個人。
「好個一聲雷!」馬天復讚許道。
胡曉林點點頭:「當中這一輩,陳容內功算數一數二的。」
正說著,發現陳容盯著這邊看,胡曉林舉手打了個招呼,陳容便把臉轉過去了。
蔡雙亮一通跑上跑下,很快校武台就上去了兩個人準備開打。由於蔡雙亮不再運功說話,剩下這些人很難聽見什麼,犟大驢帶頭爬上了校射台,其他人也跟著爬了上去,而陳容也就是看了兩眼,並未喝止。不是功勞戶的基本都走了,對剩下的這些,再那麼認真大家都無趣。
不知是否刻意為之,第一場竟是運管十三分管的兩個理事交手,十三分管總共就三個班頭,出鏢那個不算,張大彪一個,另一個就在他對面叫鍾誠。鍾誠中等身材其貌不揚,給人感覺卻異常沉穩。
「老***事這麼久,也沒切磋過,看來我們還是得留下一個看家。」
「呵,無所謂的,去了也不一定就能立功,說不定還交代在那兒。」
話不多說,張大彪一式「執壺敬酒」起手,鍾誠「推杯換盞」接下,二人客套了一招后張大彪原形畢露,出高腿連踹鍾誠心窩,狠辣異常。鍾誠連退兩步不敢再退,小臂一錯硬擋下一腳。張大彪攻勢既挫,鍾誠自然還以顏色,趁張大彪收腿蹂身攻上雙掌一先一后拍向張大彪肩頭。按理說鍾誠硬接張大彪一腿,反攻這兩掌是本分,張大彪手還在外面,自當先退一步再作處理,可張大彪卻極其無理的身體一側,一手搭上鍾誠手腕后往裡一扣。鍾誠吃了一驚,連忙回奪,張大彪竟順勢準備前撲!鍾誠見張大彪如此蠻不講理,一時好勝心起,另一手反扣張大彪手腕改外奪為里推,張大彪似乎料有此著,一掌抵住。
馬天復「噗嗤」失笑道:「這個張大彪,還真是霸道,見面兩合就對掌,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多高的內功高手。」
胡曉林也笑笑,不予置評。
起手就對掌,這不是比內力,而是比提氣速度了。張大彪這樣走剛猛路子的,內功功法大多提氣較快,只要不遇到功法特殊的內功,基本不會吃虧,不過想佔多大便宜也很難,因為提氣慢的人根本不會在這時與他對掌。
「誒?他們幹嘛?」兩息過後二人竟還不撤掌,馬天復有點意外。
三息,二人竟還沒有撤掌的意思!觀武台上已經有位長老站了起來。
還好,鍾誠放開扣住張大彪手腕的手猛擊對掌那隻手的手背,二人各自退了三步。張大彪和鍾誠何嘗不知二人在內力、提氣速度上都不相伯仲,只是鍾誠賭著一口氣不撤掌,而張大彪是向來如此。鍾誠自知內力還不能夠收發自如,二人對掌提氣遠比個人要塊,而自己的上限只有三成,也就是說運起三成內力之後再想收就很難了,即便張大彪內功造詣比自己高深,最終還是會拼到筋疲力竭必有一傷的局面。因為張大彪名聲在外,跟他賭氣,別人不說他愣,反說你傻,所以鍾誠又先行退讓。可是各自後退后看到張大彪微微上翹的嘴角,鍾誠悔怒交加,心道媽的再來一次誰不頂到底誰是狗!
「停!」蔡雙亮突然喊道,「余大人有令,二位都入選!」
二人不知所措,片刻后還是張大彪反應快,抱拳高喊道:「蒙余大人垂青,張大彪必效死力!」
余秋站起來還禮道:「皆是為國效力。」
議事長老歐陽恭似是嘆息似是抱怨,低聲道:「這兩個人都走了,雲南這條線一時怕是走不了了。」
丁雲松苦笑道:「還好是十三分管,有三個班頭。為國效力我武人義不容辭。」丁雲松剛剛其實想勸阻余秋,但念及余大敏下了這麼大的血本,也就忍住了。余秋當時的確是說隨便十個人就行,也是為蜀山幫考慮,可余大敏這把年紀了,有這個孫子在心裡哪還裝得下旁的東西?
鍾誠倒沒急著道謝,而是問了一句:「請問余大人,我們二人還需跟旁人比試嗎?」
「不了,你們已在十人之列。」
「謝大人。」
鍾誠為何有此一問?並非他聽不懂「入選」的意思,而是心存僥倖。因為有幾人棄權,現在留下的也就三十幾個,若是像眾人預期的那樣最後十位勝出者入選,那麼這一輪二取一後有人輪空,可余秋這樣做顯然這是不可能了。還有一個可能就是在剩餘這三十幾人當中取二十人再比一場。對此鍾誠還抱一線希望。余秋身為督捕司中人,武功是一等一的,眼力自然不會差,他若這樣選取這些人當中最強的十人,不光是他,每個人都不希望。戰場立功,無非是斬將奪旗,既然功勞戶名額就一個,誰都不希望有人爭功,也就是說,高手越少越好。至於其他府幫就不考慮了,打仗是要死人的,還有哪個幫肯像蜀山幫這麼精英盡出。
那邊胡曉林小聲跟馬天復嘀咕,語氣很是不屑:「哪個在外面不是獨當一面的響噹噹的人物,打破頭搶著去送死。」
馬天復奇道:「對啊。不是說內幫身份最高可做到管事,管事之上也就那麼二三十人,也未必會有管事實權大,為何這些人甘願冒死來搏個出身?」
胡曉林咂了咂嘴,想了一下反問道:「小馬,你以後就一直留在蜀山幫嗎?」
「這……不一定吧,呵呵,誰知道呢。」
「我就說嘛!以後你的事,我也不問了,我,明白人。我自打帶你去陶元家之後,陸續聽到過不少傳聞,後來前幾日終於想通了,馬長老這麼多年就批過你一個人進幫,還是在卸任前,呵呵。這麼說吧,內幫是可以做到管事,不假,但是幫里任何時候提拔人,都是功勞戶優先。幫里有二百功勞戶,像我這麼混飯吃的佔了一半,就算剩下一半是做事的,內幫也完全沒什麼機會。幫里有三個內幫管事,一個是跟議事堂有關係,一個是馬長老親自提拔,還有一個不清楚,應該也不簡單。另外就說次一級的理事吧,內幫做到理事的,基本都是沒什麼油水的。就說台上這兩個運管十三分管的,他們分管的管事位置,絕對沒有可能輪到他們。你想,蜀山幫為什麼招這麼多內幫的?內幫就是幫功勞戶幹活的!呵呵,你不是一般內幫,不然我不會說這話的。」
說話這功夫,台上又有兩個人開練了。這二人一個看樣子頂多二十五六,明顯跟對手那個中年人差距太大,三兩個照面便敗下陣來。像這種人也就是碰碰運氣,試了還有機會,棄權一點機會都沒有。
馬天復想,萬一這個人僥倖贏了又怎麼辦?不過他馬上就知道了,因為這個年輕人的對手,結果是「待定」。這就對了,對於實力不強但是贏了的,也不太方便直接不用,待定一下,打完再說。如此一來,這三十幾個人當中真是不會有一條漏網之魚。
歐陽恭和丁雲松一言不發,臉色都不太好。余秋做不出這麼絕的事情,肯定有餘大敏在後指點。余大敏這老頭也真是,就算蜀山幫的人這次去立了大功,余秋難道就一定會因此仕途通達?你余大敏本事大,把孫子弄進了督捕司,你要還有讓他更進一步的能耐,想辦法多活幾年,教這小子別犯什麼大錯,就行了。要是沒這個能耐,靠這個?幫里內幫三四十歲的骨幹沒外出的都在這了,萬一到時候戰事不利……事到如今只能往好的方向想了,比如以後余秋在督捕司被重用。
說是時間緊,其實現在這麼比,更慢。這一輪下來,六個直接入選,十二個待定。眼看夕陽西下,有幾個年紀大的議事都已經坐不住了,丁雲松問道:「余大人,要麼,明天一早繼續?」
余秋笑了笑:「這個……本打算明早就讓他們出發的。」
丁雲松點點頭不再說話。本來以為是余大敏教的,看來難說。
歐陽恭和丁雲松能忍,有些議事可忍不了了。你個黃毛小子,抬舉你喊你聲余大人,還真拿自己當大人了!挑三揀四這麼久大家都沒說什麼,我們這麼大把年紀陪你在這整整一天了,一句客氣話都沒!好幾個議事就這麼大聲打起哈欠,還有哀聲嘆氣的。
余秋對這些人倒無所謂,朗聲說道:「諸位長輩都辛苦了,天色已晚,還要陪著晚輩晚輩心中實在過意不去,可晚輩公務在身,還望各位體諒。有要回去的就先回吧,已經入選的也可先回去了,辛苦各位了。」
不多會兒,議事堂的人連歐陽恭在內只剩下兩個,丁雲松那一側到還剩四個人,三個副幫主全在。
蔡雙亮現在也無需安排怎麼對陣了,反正都一樣。事前丁雲松交待他盡量「半精半肥」,還不要太明顯,看來是句廢話。
「走吧,該回了。「胡曉林伸了個懶腰說。
「都看到這時候了,還不看完?」馬天復道,「後面可是場場精彩。」
「你武痴啊?你的武功我是沒見識過,不過想來不會比他們這些人差吧?不是老胡自誇,老胡上去選,前十也是差不多的,反正我看這個沒什麼意思。」
「那就走吧……不過越到後面,很多人都會拿出壓箱底的絕活。唉,這就走了太可惜了。」
六個入選的走了又帶走了不少旁觀的,繼續觀看的也就十幾個人了,跟在場的刑管人數差不多。胡曉林丟下馬天復,自顧跟陳容說話去了。
待定的十二個人先比出了六個勝者,余秋選定了兩個人後剩下四人再比最後兩場。馬天復在這一點上很佩服余秋,一點不怕麻煩。天都快黑了,最後這幾個人實力差不多,選誰都一樣,但如果勝出而沒被選上,對勝者有失公允。最後兩場的勝者也很有意思,開場盡顯疲態,十幾個回合之後突然發力,打對方個措手不及。馬天復算是學到了。
遠處幾點亮光朝這邊過來了,是余大敏帶著馬車來接人的。余大敏向歐陽恭丁雲松幾人連道辛苦,說家中備好酒宴,請幾人賞光,正合了幾人心意,也沒誰過分推辭。最後勝出那二人站在馬車旁磨磨蹭蹭不想走,看來是想搭便車回去,余大敏看著他們笑道:「特地帶了平板車過來,你們兩個和刑管的弟兄擠一擠吧,一起到我家吃個便飯。」
二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一個抹抹嘴,一個直搓手,最後齊聲說道:「謝余老太爺!」
余大敏擺擺手,剛準備問余秋些情況,忽又臉色疑惑地看了那二人一眼,問道:「余秋,那二人都是去的嗎?」
「是。有何不妥?」
余大敏回頭厲聲道:「黃小二,過來!」
那個叫黃小二的剛上板車,一聽余大敏口氣不對,滿懷忐忑走了過來,強笑道:「老太爺,您記性真好,還記得我是黃小二。」
余大敏沉吟了一下道:「你爹三十多年前是我老部下,也是槍林箭雨一起過來的,他兒子我自然記得。嗯……這次你來,你爹知道嗎?」
「知道。這麼大的事,我怎麼會擅作主張。」
「那……他沒說什麼?」
「沒。就讓我萬事小心。」
「你爹現在身體怎麼樣?」
「勞老太爺掛記,還是老樣子。」
「你大哥現在怎麼樣?」
「大哥在酒管承蒙張老照顧,管個賬目。」
「小二啊,你爹身體那樣,你大哥腿腳又不好,你這一走……不太好吧。」
黃小二一聽這話,聲音高了少許:「大嫂能幹著呢。屋裡屋外拾掇的井井有條,賤內也能分擔一點,無妨。」
「唉……小二,這麼一大家子,老老小小靠兩個婦道人家操持,不容易啊!要不,你再想想?這是去打仗啊!萬一你再有個磕磕碰碰……」
「那便算小二福薄。老太爺,小二沒什麼本事,在外管十幾年連個幹事也沒混上,家裡那口子又不太濟事,隔三差五要跟大哥伸手。老太爺,小二知道您是好意,但這樣的日子,呵呵,實在有點難過。」
余大敏嘆了口氣,對丁雲松道:「幫主,能不能給我個老臉,給小二……就那個一下,要不,調到運管靠前幾個分管?他這個情況,不太適合去。歐陽長老,您看?」
有歐陽恭在場,丁雲松自然不好說話。只不過是提拔成幹事,如果余大敏找外管管事說不定就是一句話的事,但此時歐陽恭聽到這個請求,就不是那麼回事了。按慣例,如果黃小二是余大敏的子侄,那余大敏這個要求無論如何都不過分,不答應他反倒是自己不對。黃小二跟余大敏又非親屬,也沒個由頭,現在是余大敏根本不該說這個話。幫里的老資格不是你余大敏一人,不能壞了規矩。要不,就是你余大敏仗著你有個好孫子?
歐陽恭笑笑道:「這個嘛……這位,黃小二是吧,嗯。據我所知,外管是幫中月錢最多的一個管事處,而且聽你的意思,你爹的功勞戶是給了你大哥,按理說,憑你們兄弟二人也足夠一家人花用,怎得好似你生活困苦?外管嘛,多出點外差,自然多點酬勞。即使到運管,整天呆在合肥,也好不到哪兒去。」
歐陽恭這番話,根本沒理會余大敏說的什麼出去不太合適,因為在他看來誰家都是上有老下有小,誰都是家裡頂樑柱,這根本不是不合適去的理由。他這話完全就是說給余大敏聽的,意思是你這老臉不一定好用。可黃小二聽起來就十分刺耳了,這不就是說他黃小二哭窮?還懶?
黃小二冷笑道:「長老所言極是。所以我決定不能再這麼呆在合肥了。我想要什麼,我要自己掙回來。小二先回去收拾東西了。」說罷邁開大步轉身就走。
「站住!」余大敏喝道。
黃小二的確在氣頭上,但余大敏這聲喝自有一股威勢,黃小二還是停下了腳步,不過並未轉身。
余大敏看看丁雲松和余秋,丁雲松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余秋也皺著眉頭,估計是不滿老爺子在這時橫生枝節。至於歐陽恭,余大敏大概能猜到是什麼想法,所以不想和他說話。
「小二,你來,我有話跟你說。」余大敏終於下了決心,帶黃小二走到離眾人稍遠的地方。
「這次選人,家中獨子不要,你可能不知道,你正是家中獨子。別急,聽我說。三十多年前,我帶人去鐵線山剿匪,你爹也在。回來時,你爹抱著一個雙腿殘疾的幼兒,也就是你現在的大哥。那是你爹一個生死之交的遺孤。唉……老夫可能是多事了。你有兒子嗎?」
黃小二整個人都木了,雙目直直看著地下,過了好半天才吐出幾個字:「我不去了,我先回家。」
看著黃小二步履僵硬慢慢走遠,丁雲松嘆道:「余管事一向愛護下屬。」
余大敏搖搖頭道:「老部下那麼多,哪能個個照顧。小黃實在是個重情義的漢子,要是在我眼前絕了后,我於心不安。」
余秋問道:「丁叔,那現在從那最後打輸的幾個裡找一個?」
遠處陳容正跟胡曉林打趣:「呀,看樣子那人走了,要麼老胡算你一個?雙功勞戶,拿雙份錢!」
刑管的人里馬天復就認識一個李理事,便去打了個招呼,閑聊幾句,這時李理事一拍馬天復肩膀:「對啊!小馬,你可以去啊。」
因為聲音有點大,這句話被余秋聽到了,余秋高聲道:「怎麼?刑管有人願意去?那正好,我白天也注意了,你們隨便哪一個都不比那些人差。」
李理事性格開朗,跟馬天復一點不外道,大聲應道:「來了來了,我們有個人想去!」
胡曉林也跟著起鬨,把馬天復往前直推:「去吧去吧,你要是能混個功勞戶那老胡以後就跟你混了!」
被這一攛掇,馬天復也想,對啊!看了一天的比武,還真就沒往這處想!這麼多人搶這個功勞戶,可見功勞戶這身份可是大有好處,要不,咱也去拼一下?
鬼使神差的,馬天復走到了余秋面前。
余大敏見馬天復有點面熟,又一時想不起來,問道:「你……你好像……你叫什麼名字?」
「回余管事,在下馬天復。」
「哦——想起來了,你不是那天——對對對,差點忘了,余秋啊,這個人不行。」
余秋見馬天復年輕,本來有些小瞧他,準備試他一試,太差勁就不要了。可聽余大敏這麼說,有些不快道:「這個人怎麼又不行?」
余大敏用餘光掃了丁雲松歐陽恭和幾個副幫主幾眼,看他們聽到馬天復這名字並無反應,最終還是重重嘆了口氣,把余秋拉到一邊小聲道:「這人好像和馬義長馬大人有些關係,馬長老走時雖沒交代,但萬一哪天問起,人沒了,如何是好啊!」
余秋更不滿了,並未拉低聲調:「爺爺,你怎麼說的就跟我是來找人去送死一樣!」其實余秋的不滿還有一層原因,那就是凡是余大敏不在,他就是余大人;只要余大敏一來,立刻變孫子,說什麼話,全不算數。
歐陽恭剛剛駁了余大敏面子,這時不好再出聲,一次可以,老來,難道是要翻臉?可這邊連丁雲松都看不下去了,開始是拉黃小二到一邊說話,現在又跟余秋耳語,在場這幾個人年紀是沒余大敏大,可職務上余大敏最低,老這麼做合適嗎?今天雖然晚了些,但事情還算順利,就是余大敏一來才橫生這些枝節。
丁雲松笑道:「老余啊,余秋現在是余大人了,上官是到咱蜀山幫來,又不是到你家,你老這麼管著他,這個……呵呵。」幾句話,全然不管什麼原因。因為既然余大敏單獨與余秋說,便不方便直接問,所以只好逼余大敏自己說出來。
余秋倒先說了:「說是馬大人家的什麼人。真是近親,馬大人肯定安排妥妥的。」
丁雲松「哦」了一聲。歐陽恭皮笑肉不笑地來了一句:「還是余管事思慮周全。」話外之意是這本不關你余大敏什麼事,但因為你家余秋在督捕司,馬義長也在,所以才對馬義長的事這麼上心。
「你們……唉!」余大敏又是重重一嘆,轉過身去。馬天復入幫那天他也在,馬義長收了這個馬天復更像是心血來潮,但之後幾次與人閑聊時說及此事,都說肯定跟馬義長有關係,他便慢慢也覺得應該是有關係。但這事畢竟是捕風捉影,現在余秋跟他較上勁了,還真不好拿出來說。
馬天復站在那裡,看著幾位大人物議論,好不尷尬。余秋是真來了脾氣了,對馬天復道:「這樣吧,你接我三式,接住了,明天就跟他們一起出發。」
三式,不是三招。平時說話「招」與「式」都是通用的,但講究起來,「式」只是一個動作,而「招」則包含了形成這個動作的所有應對和變化。言明三式,讓馬天復想起了當日馬義長跟自己交手,也不過是三式,難道督捕司的人都是在三式之內試出對方武功深淺?
還真是。越是武功高,越是明白一山還有一山高的道理。督捕司的新人受到的第一個訓誡便是「知進退」。「知進退」三字學問太大,三式之內判斷對方實力只是基礎中的基礎。
「來了!」趕時間去吃飯,沒工夫客套。余秋單掌直劈,居然動作和馬義長一樣!
馬天復雖然預料到有這可能,不過還是不太高興。馬義長年長,讓一隻手倒沒什麼,你余秋也就比我大不了幾歲你憑什麼?我馬天復不記事起師傅就天天傳功,出門前每天勤練不綴,雖然不知道自己資質究竟算好還是不好,但同齡人中還真不怕誰!何況一個非傳功弟子!
余秋這三式是督捕司人人熟悉的一招,叫「三步虎」,起手都是單掌直劈,根據對方應對後面兩式有幾十種變化,但每種變化均為三式。余秋和馬天復一樣,自認為同齡人當中自己算是佼佼者,而且這馬天復看上去年紀還沒自己大,不過是個普通幫眾,便學著前輩們用出了「三步虎」,一隻手背在身後。沒想到這一個託大不要緊,卻激起了馬天復身為武人骨子裡那股傲氣。
馬天復後退半步,背起雙手,足尖疾鉤對方手肘!余秋倒沒注意馬天復的雙手,光只覺得自己這一掌下劈極快,馬天復必定抬臂架住或格開,沒想到居然出腿,看來此人武功不弱。出腿這路變化,在三步虎中應對方法並不少,而余秋偏偏選擇了最錯誤的一種,他反手一撈。
有句俗話叫「胳膊擰不過大腿」,即便余秋第一招就開始提氣,這眨眼間能有幾分內力?如何與腿力抗衡?
然而余秋反手一撈,卻正好拿住了馬天復的小腿。馬天復單腳站立,不動了。
「余大人的意思是,攻我三式就算完?」馬天復冷笑道。
驀的一聲長嘯,馬天復憑單腿躍起一人多高,居高臨下直踹余秋面門,凌厲異常!余秋也是了得,見馬天復說話時神色怪異已有準備,力貫於臂,「喝」的一聲,生生架住了這一腳,鞋底沒入土中。
余秋也明白了,原來此人是要跟我一較高下?就憑這一腳,對方實力絕對不俗!架住這一腳后余秋前進了半步準備還以顏色。照常理,硬碰一下后,馬天復人在空中必然受力後退,可不成想馬天復腳掌在余秋臂上轉了半圈卸了力道另一隻腳踢向余秋左肋。
余秋背在身後的是左手,馬天復要逼他用左手!余秋這一招失算已是略顯失措,哪還顧上哪許多,左臂剛格開這一擊馬天復當胸一腳又來,閃避不及只得繼續硬接。
那邊余大敏發現場面有點不對,怎麼是馬天復在一味猛攻?便道:「誒?你們幹什麼?」
余秋聽到爺爺說話不免一楞,而馬天復甫一落地就是一記穿心腿,余秋剛領教了馬天復的腿力,在空中都如此剛猛,何況現在腳已落地!但因不願躲得太狼狽,前腳足尖點地腳踝發力,雙腿不動往後平移了一尺,堪堪避過。這並非什麼華而不實的小花招,是為了對方招式用老時以最快速度反撲。
然而馬天復後腳跟余秋做出一樣的動作跟了上來,又出乎余秋意料之外,即便馬天復後面前移這一尺力道已然大減,余秋只需穩穩架住便可反守為攻,可完全沒有防備如何來得及!只得後仰躲避。馬天復得勢不饒人,轉身一記飛揚腿,余秋腳下不穩,只得再避,馬天復落地掃堂腿又至。余秋終於有了馬天復開始時那被輕視的感覺。
穿心腿、飛揚腿、掃堂腿是學武的入門腿法,隨便哪個師傅教徒弟都有這三腿。這三腿在余秋這種程度的人看來是大俗招,特別是掃堂腿,一旦使出,若不奏效等於是拱手讓了先機。馬天復把掃堂腿這大俗招使得無懈可擊,因為他轉身實在太快!余秋小跳一下剛落地下面一招穿心腿已至胸前,接著又是飛揚腿、掃堂腿,如此循環往複,余秋即便想扎穩馬步也是難上加難。
雖覺受辱,余秋畢竟是督捕司的青年才俊,愈是此時愈發冷靜。對方不會無端有此反常之舉,想必是自己太過自負背過一手犯了此人的忌諱。現在只有硬接一腿才能脫此窘境,此人武功不在自己之下且擅長腿法,並且自己後面一直都未硬接,不知此人現在提起了幾成內力?腿上內力如何?專攻腿法之人,腳掌內力能練到手掌的十之五六,如果提氣快再加上腿力對臂力的優勢,假設對方跟自己內力相同,要將內力提至兩成方能確保不敗。現已被逼的狼狽不堪,如不一擊敗敵,如何挽回顏面?
余秋忍!一直忍了三十三腿,終於在馬天復第三十四腿時,余秋吐氣揚聲:「慢來!」一掌擊在馬天復腳掌上,只聽一聲悶響,馬天復往後飄飛兩丈有餘,而余秋則蹬蹬蹬退三步。從遠近來看余秋是佔了上風,而姿態上馬天復身形極其瀟洒,絲毫不像是被震退。
「三式。」馬天復微笑道。前面算兩式,這一掌算第三式。
其實馬天復心裡笑不出來,而是極為忐忑。其一,出門前師傅一再叮囑不要輕易顯露武功,自己也明白「木秀於林風必摧之」的道理,但每次一動手就忍不住。其二嘛,現在跟這個余秋去打仗?萬一他叫我去刺殺敵軍主帥怎麼辦——馬天復並不知道余秋只管把人送到徽州府。
余秋真是顏面盡失——尤其是看到馬天復雙手仍在背後。最後這一掌,並不能說自己就佔了上風,畢竟打了這麼久了,自己是掌,人家是腿。此次來廬州府,除了爺爺在身邊時,自己是何等的志得意滿!偏偏在這最後關頭,被個不知名的普通幫眾弄得灰頭土臉,還是在督捕司最為人稱道的武功上!而且對方還是個同齡人!余秋臉色鐵青,一言不發。
「好!」丁雲松鼓掌道,「不愧是督捕司中人,果然名不虛傳!那個——小馬是吧,知道差距了吧,任你再多的花哨把式全無用處,這就叫一力降十會!」
余大敏稍微過了一會兒才接話道:「幫主謬讚了。這位馬天復小兄弟這套『無臂腿法』乃是幾百年前的無臂老人所創,我還以為早已失傳,今日有幸得見,果然有獨到之處。余秋不過勝在功力深厚。」
幾位副幫主也都附和著,交口稱讚余秋的武功,渾然不知余秋的臉已紅的發黑。
馬天復也不是絲毫沒有留手,他約莫知道余秋未經傳功,所以最後一擊時內力大半用來護體。現下余秋不說話,他也不吭聲,他在想,到底是去,還是不去。
自進蜀山幫以來,不少人對馬天復另眼相看,原因馬天復知道,因為馬義長。而馬義長和余秋現在都在南京督捕司,余秋很容易問清自己底細。同去十人,恐怕自己是唯一一個既無背景又無靠山的,到時候除非自己把敵酋首級拎回中軍大帳,這功勞戶估計落不到自己身上。既然如此,為何還要冒險前往呢?弄不好還落個死無全屍。想到這裡,馬天復倒希望余秋說自己沒資格去。在場數人中,幾個幫主副幫主恐怕真沒看明白,唯獨那個歐陽恭馬天復看不出深淺,就算歐陽恭看出來了,若他跟余大敏一樣想維護余秋的臉面也不是沒可能。余秋呢,最好是小肚雞腸,順勢說自己武功太差,還不如前面那個某某某,斷了自己想變功勞戶的念想,那就皆大歡喜了。
馬天復想得太美了,有時候未經考慮做出的事情,後果是很讓人頭疼的。
余秋緩緩說道:「明天卯時來總堂吧。」
馬天復剛剛拿定主意不去,而對方好像作出了決定,如何是好?
「呃……去總堂幹嘛?」
「集合出發去徽州府。」
「去那幹嘛?我不去。」
「什麼?」
余秋怒目而視,馬天復則一副不明所以的樣子。
「大膽!你當這是兒戲?」一位副幫主怒斥。
「我沒說要去啊?」
「那你過來幹什麼?」
「我來問問余管事,可以不可以跟車回去。」
「那余大人跟刑管諸位說話你沒聽見?」
「我不是刑管的,我是護管的,關我什麼事?」
「你……」這個副幫主語塞。
「小兔崽子胡說八道!」另一位副幫主罵道,「余大人動手前說得清清楚楚,你現在抵賴?」
「余大人跟我說話,我還在納悶為什麼要跟我說,然後你們就四散退開,然後余大人就動手了。我剛剛說什麼了嗎?什麼都沒說吧?」
「誒?你個小兔崽子,你……你……」
丁雲松此刻面沉似水,沉聲道:「剛剛和余大人交手之時,你說的話你還記得吧。」
馬天復跟那兩個副幫主油著腔對答如流,而丁雲松問話的時候卻沒來由的心裡一緊,然而都這個時候了,只能硬著頭皮撐到底。
「回丁幫主。余大人動手時屬下才明白是個誤會,但能跟督捕司的高手過招屬下求之不得,便將錯就錯,印證一下最得意的腿法。這招腿法一共六六三十六腿,最後一腿威力最大。余大人在第三十五腿破了此招,在下佩服。至於這誤會……我若有心想去,必定報名參選,怎會當一看客?有護管片長鬍曉林為證。」
余秋冷冷地道:「行了。此次全憑自願。」
罵過馬天復的那個副幫主介面便道:「就是。搞得跟我們求這小子去一樣。話說余大人剛剛那一掌真是精妙絕倫,那小子絕招都使不出,前面三十五腿全白費!哈哈,小子,你怕不是真當你能在余大人手下走這麼多招吧?幸虧你最後一腿沒使出來,否則啊……唉……余大人宅心仁厚,多學著點吧……」
余秋默默跨上馬背,策馬而去,幾人叫他他也不理會。
余大敏隨後也鑽進馬車,歐陽恭招呼幾位副幫主和議事趕緊回去吃飯,就只剩丁雲松站在原地,盯著馬天復看,看得馬天復心裡發毛。
直到有人喊,丁雲松才冷笑道:「馬天復是吧。」
「是。」
「入幫多久了?」
「幾個月。」
「護管辛苦不辛苦?」
「清閑得很。」
「嗯,好。閑著沒事就來搗蛋。這樣吧,明天你去找徐萬金,看他調你去哪個巡護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