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廬山真麵目
陳威勉為其難地答應下來。
見陳威點了頭，那女子眼中放光道：“恩公真活菩薩也，隻是不知道恩公有何要事在身，可否告知一二？”
陳威道：“我在找一個人，此人身長八尺，濃眉深目，是個僧人，不知姑娘是否見過？”他終於想到了“姑娘”這個稱呼。
女子道：“原來小師父在尋人，小女子並未見過僧人，不過剛才見一人騎馬朝京城方向去了，那人頭上蒙了羅巾，看不清麵相，不知是否為壯士所尋之人。”
陳威心道：“那人應當就是圓通了。”
女子繼續說道：“既是尋人，在此荒蠻之地，何處尋覓，正好與我們一同進京，京城耳目眾多，說不定能在那裏尋到。城裏的人準備逃亡的時候，會努力逃往城外，而城外的人則相反，他們會逃入城裏，將自己淹沒於萬千人海之中。”
陳威覺此言有理，不禁對這女子刮目相看。看著自己的衣著，他想，圓通下山之後，必定也會像自己一樣更換行頭，甚至是易容。
陳威沒有駕過馬車，然而在老周的輕聲提點之下，他很快駕駛得有模有樣，他此時發現，比起在車廂裏，駕車倒沒那麽顛簸。
車行道上，一路無話，陳威覺得無聊煩悶，遂與那女子搭話道：“敢問姑娘芳名？”話一出口，他就後悔了，古時男子無事問及女子姓名，屬無禮之舉。
不過那女子臉上並無慍怒之色，她答道：“恩公不必自責，您於主人和小女子有救命之恩，叫我貞兒就行！”
聽到這名字，陳威心念一動：“貞兒？那麽這男孩莫非便是……”他不敢往下想了。
這個男孩的儀容舉止處處透著一種與他的年齡不相符的風範，陳威心想這定然是自幼所受的禮儀教化之故，在他平靜的外表下，陳威能感受到一種對於生人的強烈的戒備和不信任，好像隻有這個貞兒，才值得男孩信任似的。
短時接觸之後，陳威與這三人漸漸熟識起來，一直神色默然的小男孩也終於肯開口說話了，他一開口便問道：“你這一身功夫從哪裏學來，可否傳授幾招與我？”
陳威一愣，隨即釋然了，別看這男孩外表高冷，“幼年”老成，當真遇到有真本事的人，倒可令他心服口服。陳威微笑道：“在下拜了高人為師，你看我會一些拳腳功夫，其實都隻能算皮毛。你若想學，過個三年五載，等你長大些再教與你可好？”他所指的師父，當然不是圓通，而是那位潛伏在陳府的高人阿福。
男孩嚷道：“不，我現在就想學嘛！”在陳威麵前，男孩終於表露出了他孩童的純真一麵。
陳威無奈道：“我看你年齡尚小，不過這也不失為打基礎的好時候，隻是不知道你為何要學功夫？”
男孩道：“我要保護爹娘，讓他們免受壞人的欺負。”
陳威讚道：“真是個好孩子！有人欺負你爹娘了嗎？”
男孩憤然道：“不錯，總有一天，我要讓這些人見識到我的厲害，好替爹娘出口惡氣。”
男孩說得斬釘截鐵，這哪像是五六歲孩童的口吻，陳威暗自驚訝不已，他對男孩說道：“難得你有這一份孝心，我答應你，待我辦完事，便來京城找你，傳你功夫！”
男孩喜道：“說話可要算數，一言既出！”
“快馬一鞭！”陳威笑道，“隻是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可相告乎？”
男孩興奮道：“我叫……”
他剛要說出口，貞兒便立即打斷道：“小主人名叫王琛。”
男孩會意道：“沒錯，小徒王琛，見過師父！”說著便要對陳威行納拜之禮。
陳威慌忙扶起：“這可如何使得？折煞陳某也！”
王琛注意到陳威的邊鼓冒，便問道：“這麽熱的天，師父怎麽還帶著帽子？”
陳威回道：“實不相瞞，在下一介僧人，為潭柘寺出家弟子。”說著摘下邊鼓冒，現出一個光頭，好在頭頂還未被被戒香炙燒過，看上去圓潤細嫩。
看到這個光頭，貞兒的臉上掠過了一絲失望的神色。她說道：“既然恩公是出家人，則少主人叫你一聲‘師父’，也理所當然了，然而貞兒還是更願意叫你一聲恩公，但不知恩公法號，可否告知，他日有緣，定隨我家小主人入寺答謝。”
陳威道：“姑娘真客氣，答謝就罷了，小僧法號慧真，隨時恭候二位大駕。”
一路上，小王琛的話漸漸多起來，與陳威無話不談。顯然，陳威已得到他的信任，已被他視為真正的朋友。
馬車剛到德勝門，就被守衛攔下，一大頭兵正欲上前查看，貞兒掀開車簾，亮出特製的穿宮牌，守衛一見此牌，慌忙向馬車拱手致意，退向一旁，放馬車進入。
再一次回到京城，陳威百感交集，忍不住往陳府的方向看了一眼，不知爹娘如今可還好，然而他不能回家。此時一旦回家，則家人所受的委屈和自己遭的罪將無人能償。
馬車在一座深宅大院前停了下來，宅門出現兩個男仆，上前對小王琛行叩首之禮。貞兒吩咐道：“快扶老周進去，還有，盡快把侯大夫請來！”兩人立即按貞兒說的去辦。
貞兒對陳威說道：“咱們就此別過，倘若恩公果真有意傳授我家小主人武藝，日後可憑此件到這座宅院尋我們。”說著將一塊鏤有孔雀圖案的玉佩送與陳威，陳威接過玉佩一看，便知道這應該是後宮之物，此件在身，幾可代替驗身符，日後出入於京城可暢行無阻。
陳威謝過之後，貞兒繼續說道：“前方不遠處就是順天府，恩公尋人，何不到順天府打探一番，如有需要，借調個把人手也未嚐不可。相信他們認得這塊玉佩。這輛馬車也一並獻於恩公，除了宮廷大內，此車可在京城隨意行止。”
分別在即，小王琛非常不舍，這一刻，他的眼中再無一絲戒備，反而有淚珠在轉動，他眼巴巴地望著陳威道：“師父，你什麽時候來看我，教我武功？”
陳威笑道：“小僧答應你，過一陣子便來看你，或者，你也可以和貞兒一同來潭柘寺找我。小琛，後會有期！”
臨別的時候，陳威再望了一眼這座宅院，以便在腦海中留下清晰的印跡。他的視線落到了門簷下的一塊藍色匾額上，他分明看到了“沂王府”三個大字。
陳威心中一驚，這裏便是沂王府？這更加證實了他之前的猜測，現在是景泰三年，沂王隻能有一個，那就是廢太子朱見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