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替罪羊
從方丈凝重的眉宇間,陳威意識到此事非同小可。而看慧空一臉的驚懼與疑惑,陳威料想此事當不會是師兄所為。那麽究竟經書是何人竊取?
當陳威陷入沉思的時候,一道不懷好意的眼神投向了他。
宏廣率先發難:“事到如今,你也不必把自己的師兄往火裏推,更不要顧左右而言他,經書為你所盜,還有什麽可狡辯的?你還是快快交出來吧,此經對你毫無用處,盜竊經書乃十惡不赦之舉,你若盡早快交出,老衲可以替你向方丈求情,從輕發落。”
陳威百口莫辯,欲哭無淚,他是懷著崇高的使命回到這個時代的,豈料剛從曹吉祥的彀中擺脫,就被卷入這要命的圈套之中。
宏廣收起了怒容,和顏悅色道:“老衲料想你沒有那麽大的膽子,你別怕,隻要你說出受何人指使,老衲當力保你無事!”說這話的時候,他以異樣的眼神看了方丈一眼。
陳威聽出他語氣中的鋒芒,不禁嚇了一跳:“難道師叔祖懷疑上了方丈,看似融洽的兩位師尊之間,私下關係著實微妙得緊。可是,方丈豈會指示他人幹這種自掘墳墓的勾當!這個寺院裏究竟藏了什麽不為人知的陰謀!”
麵對師叔祖的威逼利誘,陳威不為所動,他從容說道:“此事因弟子而起,一人做事一人當,沒有人可以指使弟子。經書就是弟子偷的,要殺要剮,盡管來吧!”
宏廣冷笑道:“人雖小,骨頭倒是挺硬朗,你可不像老衲所認識的陳威哪!老衲要告訴你的是,沒必要為別人遭罪,你為之賣命的人,不會顧念你的生死。”
陳威道:“不勞您費心,這個世上,還沒有人能利用弟子,弟子更不會為他人去賣命。您口口聲聲說有人在背後指使弟子,那請您拿出證據說話,或者您就親口說出那個人的名字。”
宏廣啞口無言,他死死地盯著陳威,像盯著一頭怪物。
陳威不依不饒道:“既然您法眼如炬,能否為弟子解答一個疑問?”
“但說無妨!”
陳威道:“這個疑問便是弟子頸上的這道勒痕,究竟是何人所為,非要置弟子於死地不可?”
宏廣的額角冒出了細細的汗珠,他將眼神移向他處,說道:“一碼歸一碼,現在追查的是經書下落,不要扯到一塊兒,方丈說過,此事後續會給你一個交代。”
宏廣沒想到年紀輕輕的陳威將矛頭對準了自己,心下不覺發虛,這反客為主的一招是他始料未及的。
在這過程中,方丈始終一言不發,眼看兩名輩分懸殊的佛門弟子陷入僵局,他朗聲說道:“此事還有多處不明,師弟,現在下定論還為時尚早,我佛門中人當以慈悲為懷,萬不可冤枉了好人。當務之急乃是尋回經書,縱使尋遍每一間屋宇,都要尋得,否則,你我都難辭其咎。”宏廣雙手合什,點頭稱是,即便他不服於師兄的管教,但對住持最起碼的尊重還是有的。
方丈轉向陳威道:“陳威,你在此案中嫌疑最大,因此,老衲會給你安排專門的房間,你就先住在回芸室。在本寺調查期間,除了老衲和你師叔祖,不允許你同任何人來往,如若經書被盜一事另有情由,到時老衲自會還你清白!”
就這樣,陳威被單獨幽禁起來。門口有專人把守。
紙裏包不住火,雖然兩位師尊極力封鎖消息,但是經書一事很快就如同點燃了一個火雷,恐懼蔓延至全寺每一個角落,人人自危。
而在幽黑的偏室內,陳威雙眼微閉,看上去一臉平靜,內心實則波瀾四起。他被命運安排至此,本欲在熟稔的王朝裏一展學識與身手,施展平生抱負,熟料被莫名卷入一場無法預知凶險的漩渦之中。
在他為命運暗自嗟歎的時候,一陣沉穩的腳步聲由門外傳來,隻聽看守恭敬地說道:“見過師尊!”
來者是方丈。
方丈回道:“你先去出去吧,老衲喚你時再回來,沒有老衲的允許,任何人不得放入。”那人應諾而去。
方丈輕啟房門,點著蠟燭出現在陳威的麵前,陳威慌忙行禮道:“見過師尊!”
方丈道:“不必多禮!”說完端坐於一個陳舊的蒲團之上,緘口不言。
陳威率先打破了沉默,小心翼翼地說道:“師尊是為經書而來吧?”
方丈搖頭道:“此番前來,老衲是想告訴你,經書被盜一事,與你並不相幹,將你牽扯其中,老衲也是慚愧難當。”
陳威欣慰道:“如此說來,師尊信得過弟子?”
方丈回道:“正是,令尊乃老衲故交,你斷不會做出對本寺不利的事情,隻不過事到如今,你難以置身事外。本寺正麵臨百年未有之危機,為今之計,你當盡早離開這是非之地。明天老衲將以本寺首座的名義,將你逐出佛門,還俗歸鄉,唯有此舉,方不負故人之托!倘若本寺難逃一劫,則能留一人是一人吧!”
還俗歸鄉!這不正是陳威當下最隱秘的願望嗎?然而,在這個節骨眼上,他還能獨善其身嗎?
他問道:“我若走了,經書怎麽辦?全寺六十餘僧眾怎麽辦?”
方丈道:“無論發生什麽事,老衲一力承擔。”
陳威道:“您的好意弟子心領了,如若沒有這一突發事件,弟子倒是萌生了還俗之誌,悔於遁入空門。然弟子絕非貪生怕死之輩,在此節骨眼上,豈能袖手旁觀,如此一走了之,有何顏麵再見家鄉父老,又當如何坦蕩地立於天地之間?弟子是不會走的。弟子絕不會眼睜睜地看著本寺走向覆沒,相反,還要助師尊尋回經書,破除某些別有用心之徒的陰謀。”
方丈歎道:“果真虎父無犬子,老衲先前是小瞧你了,令尊也錯看你了。老衲本欲遣你下山,為故人留一血脈,憑老衲方丈之尊,料想無人能阻攔你。此番經書如是有失,落入奸人之手,則全寺上下一幹僧眾,非死即被發配。你能顧全大局,甘冒性命之險留下來,實在令老衲欣慰。”方丈似乎不敢相信這一番大義凜然的話出於陳威之口。
陳威道:“師尊,有件事弟子可以直言嗎?”
方丈道:“這是自然,你說吧,出家人不打誑語!”
陳威湊近方丈,低聲說道:“有個人您不得不防,弟子先前一直關注著師叔祖,從他的言語行至間,覺得他與經書被盜一事必有幹係,說不定他就是背後的主使。”
方丈搖頭道:“萬萬不會,老衲了解師弟的為人,我們朝夕相處四十餘年,知根知底。宏廣雖性情桀驁,對老衲也有頗多不滿之處,然他斷不會幹出這等欺師滅祖的勾當來。”
陳威道:“知人知麵不知心,或許這麽多年過去了,他已經不再是您所認識的那個師弟了呢?時間是可以完全改變一個人的。”
方丈道:“縱然如此,盜取經書於他何益,身為潭柘寺的高僧,他同老衲一樣,個人榮辱早與寺院融為一體。”
陳威問道:“師叔祖平時交往哪些人師尊可有了解?”
方丈道:“老衲這師弟早年樂於交朋結友,與人品茗對弈,上至當朝權貴,達官貴人,下至三教九流,販夫走卒,均有相交。然隨著年歲漸長,如今更多時候潛心佛法,閉門清修。”
陳威道:“即便如此,您也不得不防。您當暗中派人對他多加監視才妥。”
方丈臉上現出怒容:“出家人胸懷坦蕩,凡事應當麵鑼對麵鼓地說清楚,豈能暗中謀人。”
陳威急道:“您倒是一身正氣了,豈會知悉他人亦坦蕩對您?俗話說‘非常之時當行非常之舉’,試問除了您,誰還能自如出入於藏經樓?”他不明白老和尚為何這般死板,火燒眉毛不知痛。
方丈道:“此事我自有計較,無需贅言。”
陳威問道:“有一事弟子不明,還望師尊賜教。您提及到家父,可否告知您與家父究竟有何淵源?”
方丈道:“出家人本不該涉入凡塵,然令尊早年於我有救命之恩,他雖然身居高位,然時常與我有書信往來,我們實有過命的交情。倘若我寺能度過此劫,其中的原委可慢慢告知於你。當初你執意出家,令尊臉上無光,決意與你斷絕關係,然父子情義仍在,故而將你托付於我,後來的事,你都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