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瘋狂的媒婆,正經的先生
第二天一大早,陳威便聽到前庭吵嚷不休,心想:誰這麽大膽敢到陳府挑釁?抄起劍就往外奔去。這幾日劍術精進,他正欲找人檢驗一下自己的劍法。
然而,當他興致衝衝地來到前庭時,完全傻了眼,隻見七八個老婆子正圍著母親、阿福和王婆說個不休,見到陳威出來,幾個老婆子像見了寶貝似的,雙眼放光,呼喊道:“陳威在那兒!”
幾個老婆子撇下陳夫人和阿福,隻向陳威奔了過來,別看他們一個個肥得像肉球似的,跑起來卻如轟鳴的坦克,虎虎生風。
陳威一看形勢不妙,扔下劍往回跑。幾個老婆子哪裏肯依,爭先恐後地向陳威奔了過來,如同一群母老虎追趕一隻可憐的山羊他們邊追邊嚷道:“陳公子,你別跑啊,聽老生說句話!”
陳威回頭一看,老婆子們一個個瞪著眼睛,臉上的肥肉不停地上下抖動,他從未見過這麽恐怖的畫麵,更加快了腳下的步伐,一邊跑,一麵呼喚陳七。
陳七終於出現在眼前,陳威上氣不接下氣地向後指道:“快……快攔住他們。
陳七盡管心裏害怕,但少爺之命不得違抗,他伸開雙手,像顆枯樹一般立在陳威的身後,可是還沒站穩,就被幾輛母坦克撞飛了,他摔到草叢裏嗷嗷直叫。
不過陳七的出現也為少爺的逃跑贏得了短暫的時機,陳威衝到東苑,將門閂死死地扣上,這才稍稍喘了口氣。
幾個老婆子聚集到東苑門下,使勁地敲門道:“陳公子你快出來呀,我們別無惡意!”
門板雖然厚實,陳威還是十分擔心他們攻進來,像裏屋的小雲詢問道:“哪裏有梯子?”
雲兒找了一把高腳凳,說道:“眼下也隻有這把凳子可用了。”
陳威無暇他顧,將高腳凳頂到門後,門外的攻勢這才緩和下來。
陳威心想,若是把這些人拉去攻城,那非讓敵人膽寒不可。
過了許久,門外的喧囂聲漸漸停歇,陳威聽到母親的聲音:“威爾,出來吧,他們都走了!”
他們都被陳夫人好言勸走了。
陳威這才挪開高腳凳,打開門閂,探出頭來,見門外隻剩下母親和王婆,這才敢走出來。
他驚魂不定地問道:“娘,這都是些什麽人啊?在府裏橫衝直撞的,就沒有人攔一下嗎?”
陳夫人笑道:“我兒受驚了,他們呀,都是媒婆,專為你而來,不知我兒何時俘獲了這麽多女子的芳心,看來你的婚事,你爹和我就沒必要過多的操心了。”
陳威徹底驚呆了,這些媒婆也太不矜持了吧,他還以為自己所見到的是一幫人販子,光天化日之下想入室劫人,簡直無法無天,問道:“天底下居然還有這樣的媒婆?還有這樣說媒的?”
母親樂道:“這可是好事啊,總比登門求人強吧!”
陳威說道:“既便來說媒,也沒必要這般來勢洶洶吧!鬧得跟打劫似的。”
母親一本正經地說道:“來的若隻是一人,自然會彬彬有禮,坦誠布公,壞就壞在同時來了幾個媒人,這些媒婆都是收受了女方家的好處,此時豈敢不盡力?說媒是顯示他們本事的最好時機,誰甘落後於人?”
陳威想想也是,隻要有相同的目標,就會有競爭,金錢是這樣的目標,人又何嚐不是?
好在母親及時打發走了他們,然而這幫人豈會善罷甘休?為今之計,隻能斷了這些人的念頭,否則往後別想安寧,於是他對母親說道:“娘,這些媒婆若是再來,您可以告訴她們,孩兒已有中意之人,讓他們不必再費時費神。”
母親不無憂慮地說道:“婚姻的事遲早都要麵對,娘還希望你不要對往事執念太深。”
陳威聽出母親的言外之意,忙說道:“孩兒的用意是為了打消這些媒婆的企圖,否則三天兩頭登門的,誰受得了?”
母親卻如無其事地說道:“沒事,娘應付得來,要不這樣,娘每次隻允許一個媒婆上門,這這樣總可以了吧?”
陳威無語了,女人這心思果然是捉摸不透,和這個朝代的人代溝也真夠深的,便說道:“您開心就好,總之孩兒是不會再見這些媒婆,更不會考慮結婚的。”
母子倆說著說著不歡而散。
陳威來到書房,範先生已經候了許久,自打上學的第一天起,陳威就沒有一天是準時到的,先生也不多加苛責,畢竟陳威沒有落下過一堂課,而且人家還能寫出一首好詩,作為先生的還有什麽好說的呢?
先生今日準備講朱熹,這已經是他第四次講《四書章句集注》了,陳威身為後世之人,對朱熹談不上厭惡,卻也絲毫提不起興趣,他不明白明代為何如此推崇朱熹,難道僅是因為他與明朝皇帝同姓之故嗎?
範先生一通引經據典,講得慷慨激昂。陳威在下麵卻聽得昏昏欲睡,先生講得越是興起,他睡意愈濃。
先先生忽然停了下來,隨著“催眠曲”的停止,陳威也瞬間清醒過來,揉揉眼睛問道:“先生為何不講呢?”
先生說道:“老夫若繼續講下去,恐怕就是對牛彈琴了,我且問你,剛才老夫講到了哪裏?”
陳威迷迷瞪瞪地答道:“先生學問博大精深,學生一時不明就裏,還在思考昨日先生所講的內容,故而今日沒能跟上先生的進度。”
先生沒好氣地問道:“昨日老夫講了什麽內容?”
陳威回答道:“格物致知。”
先生撫摸著胡須笑道:“不錯,你能抓住這四個字,說明這幾日沒有白學,你若能真正融會貫通這四個字,則天下之事理無不通曉也。”
陳威卻反問道:“何以見得?”
先生侃侃而談道:“朱子雲:‘所謂致知在格物者,言欲至吾之知,在即物而求其理也。蓋人之心靈,莫不有知,而天下之物,莫不有理。惟於理有未窮,故其知有未盡也。是以《大學》始教,必使學者及凡天下之物,莫不因其已知之理而益窮之也。以求至乎其極,至於用力之久,一旦豁然貫通,則眾物之表裹精粗無不到,吾心之全體大用無不明矣,此謂物格,此為知之至也。’”
陳威聽得一頭霧水,卻也知道先生是在解釋這四個字的意思,便說道:“先生之意,無非是格物格到一定境界,則天下之事理盡皆通曉,人世說完知識與智慧盡通,可是這個意思?”
先生回道:“此乃朱子之說,然而卻是至理之言,你可盡心習之。”
陳威問道:“先生可有窮盡天下之理?”
先生答道:“慚愧,天下之事理,老夫隻窺得冰山一角。”
陳威繼續問道:“不知朱子可否已經窮盡天下之理?”
先生答道:“恐怕也未曾達到。”
陳威說道:“如此說來,朱子之言不足以全信也。”
天生勃然變色道:“放肆,你安敢誹謗聖人?”
陳威問道:“如此說來,朱子之說沒有任何繆處?”
先生回道:“那是自然,辛稼軒有雲:‘所不朽者,垂萬世名,孰謂公死,凜凜猶生。’足以說明朱子之尊崇。”
陳威笑道:“稱頌一個人並不難,學生還曾聽人這樣評價過朱子:‘集大成而緒千百年絕傳之學,開愚蒙而立億萬世一定之歸。”
範先生讚歎道:“這可是對朱子至高而又中肯的評價,不知此言出自何人之口?”
陳威回答道:“誰說的並不重要,然而這些評價又有什麽意義可言呢?”先生自然不知道,陳威也不能說,因為這句話是康熙皇帝說的。
先生說道:“自然是意義非凡,這足以說明朱子在讀書人心目中至高無上的地位。”
陳威笑問道:“先生是否如朱子所言那般格過物?”
先生回道:“這倒未曾有過。”
陳威問道:“那先生的學問是從何處學來?”
先生答道:“自然是從書中得來。”
“書是物還是學問?”陳威追問道。
先生回道:“凡載籍謂之書,書乃學問之載體。”
陳威說道:“既是如此,則先生之淵博的學問和智慧非由格物而來,是這樣嗎?”
先生被問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