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1章 艱難的現實
張違收起小紙條，若無其事的走回了屋內。
他決定先把這件事情壓下來，和老媽把這件事情問清楚了再說，畢竟這兒所有人都和自己沾親帶故的，萬一情況不對，因為自己的莽撞而鬧僵了這關係，影響不好。
而且這些舅舅伯伯之類的親戚，除了在對家裡女人方面苛刻一些外，其他方面並沒有太多瑕疵，老實，熱情，能吃苦，對張違和老媽的照顧都非常周到。
剩下的午飯，張違因為一直沉浸這件事情中，也沒什麼心思吃飯。
下午，張違趁著母親空閑的時間，趕緊把她拉過來問了一下情況。
「媽，我問你一下，這村裡那些親戚的媳婦兒，是嫁過來的還是怎麼來的？」
「娶回來的唄，不然還能是搶回來的？」老媽沒好氣的瞪了一眼，對張違突然的問題感覺不解。
「那這是怎麼回事？」張違說著，從口袋裡掏出剛才那張紙條，攤開給母親看了。
看到這兩個字的時候，母親突然沉默了。但她的方向和張違完全不同，認為只是這婦女受不了家庭的虐待，所以想要逃跑而已。
「這件事你還是別管了吧，女人在這個地方的地位，是你想不到的低。當初你外婆幾乎天天都被你外公毆打，身上基本上就沒有完好的地方。我要不是因為嫁到了你老爸那邊，可能也和這個女人的命運差不多。」
「難不成真是家暴？」
張違皺著眉頭嘀咕一句，如果是家暴，他除了調和一下家庭矛盾外，也就幫不了什麼忙了，除非這個女子願意離婚，否則等調和的人走了，到時候該怎麼樣還怎麼樣，甚至還會便本加厲。
按照張違模糊的記憶，這些村子之間基本都是相互通婚的，也就是大家都知根知底。這個女人就算離婚了，能去哪兒？只能回老家。但是老家的人聽說女兒離婚之後，只會覺得這事恥辱，反而會幫著夫家訓斥自己的孩子，末了還會幫著送回去，讓這個女人再入地獄。
落後的地方，永遠有你想不到的惡行。
似乎看出張違對這件事的慍怒，老媽握住張違的手，勸說道。
「這件事你能怎麼管？報警嗎？你知道剛剛坐你旁邊的那個二叔是誰嗎？就是這個村鎮派出所的二把手，你可能覺得你當時是幫了這個女人，但你等走後，你其實是在害他。除非你能把他帶走，照顧她生活起居。再說了，一個村子里二三十個婦女，你都要帶走？」
「而且，你覺得你叔叔伯伯他們，會允許你把他們的媳婦兒帶走？不跟你拚命才怪。」
張違一下子沉默了，老媽說的話也不無道理。
雖然他能保證叔叔伯伯跟自己拚命自己都無所畏懼，但是自己就真忍心看著一個村二十來家人，沒有一個女眷的生活？而且張違還必須考慮到母親的因素在裡面，她可是從這兒走出來的，張違這個舉動，無異於把老媽的娘家和老媽決裂，從此以後不可能再回來。
張違不由得抓了抓頭，他第一次覺得，事情還會難辦到這種地步。
正當張違一籌莫展的時候，他突然看到一對年輕的夫妻從他身邊路過，看兩人親親我我的樣子，很是恩愛。
這兩人看到張違的時候，也都客氣的打了聲招呼：「張老表。」
張違笑著點點頭，看著兩人打鬧著離去的背影，腦海中驀然閃過一道亮光。
「哎，老表，等一下。」張違三兩步走上去，叫住了兩人。
兩人聞言，不由得回過頭來，疑惑的看著張違，「有啥子事嘛？張老表。」
張違仔細看了眼，這個男人大約才二十歲，可能是因為山區的緣故，所以結婚較早。他臉色發黃，而且是深黃色，不過五官端正，鼻樑高挺，配上一頭濃密的偏分，倒也有九十年代港港台明星的味道。
女子長得比較一般，齊腰頭髮，圓盤臉，微微有些胖，兩腿粗大，鼻翼兩端還有不少的雀斑，不過她這身材確實是干農活的一把好手。
「沒啥事兒，就是我想問一下表嫂是哪兒人，總給我一種熟悉的感覺。」張違笑著說道。
「那張老表怕是感覺錯了，我就是隔壁村的，離這兒大概十多里路吧。」
女子指了指東南方向，張違抬眼望去，全是山，山上滿是樹，什麼也看不到。
這女子的答案，一下子讓張違找到了一個契機，他沉吟一會兒，露出略微為難的樣子，開口道。
「不知道可不可以問你們一個問題？」
「張老表不要見外，有啥子問題你就直接問嘛。」
「就是老表表嫂給我的感覺為啥不像七叔大舅他們對阿姨和舅媽那般呢？」
張違說完，雙目緊緊的盯著老表和表嫂的表情。
可能是老表還沒反應過來，張違問題問完，就不假思索的回答道：「哦，那是因為他們都是外來的，不狠點，他們都要跑。」
最後這個字，老表沒有說得太清楚，因為說到結尾的時候，表嫂好像一下子反應過來，這種事情不能隨便亂說，便伸手悄悄的掐了一下老表。而就這一個動作，老表也反應過來，說到那兒也就尷尬笑笑，並沒有繼續說下去。
張違裝作不理解的樣子，繼續好奇的問道：「他們為啥子要跑呢？」
「呵呵，這我也不是很清楚，我都是經常在外面打工，過年才回來，你可以去問問二叔他們。」老表尷尬笑笑，把這個問題悄悄推開。
從兩人的表情看來，張違已經完全印證了心中的猜想。
家暴是存在的，但是這個家暴建立的基礎不是因為落後，而是因為女人想跑。而女人想跑的原因是因為外來的，為什麼外來，答案已經很明顯了，那就是買來的。
張違當然相信，這些女人不是大舅他們出去強行拐回來的。就憑他們這些山村大漢，真要出山去搶人，可能剛下車子就被警察帶走了。
所以，他們只能是從拐賣婦女的人手中買來的。
忽然一下想通，張違對於大舅他們，既覺得痛恨，又覺得悲哀和同情。
像他們這種山村大漢，一輩子想討個媳婦兒肯定不容易，這種山旮旯誰願意嫁進來？但是家裡的香火又必須延續。家裡有姐妹的，或許還可以和別家換，但是家裡好幾個兄弟的，除了掏錢買，還能有什麼辦法？
別看現在這個村子的十多家人相親相愛，但是在生活中的矛盾數不勝數。比如最簡單的耕地，家裡要是底子弱了，別人今天占你一點點，明天占你一點點，一年半載，你的地基本就全是別人的了。
而且家裡要是沒老婆沒孩子的話，別人還會取笑你，反正你家都要絕種了，還不如把地和糧食讓出來，你們自家人吃了也是浪費。
所以，這種平困的山區就變成了一個死循環，努力攢錢，然後買媳婦，生孩子，接著長大了又繼續攢錢，買媳婦，生孩子。
張違最開始也不明白，現在外面這麼發達，隨便出去混兩年也比這山旮旯好得多啊。而且說不定還能帶個媳婦回來。
但正如他之前所印證的事實一樣，年輕人只要出去了，家裡沒人了，就會被別人不斷欺壓，所以好多年輕人也都被迫留在家裡。而且他們沒什麼文化，就一小學畢業，甚至有些人都還沒達到，屬於半文盲和全文盲，這樣就算出去也是也很難找工作。
張違看了看身後，幾乎都沒什麼人注意到這邊，便從口袋裡掏出那張紙條，展開來露出那兩個字，說道。
「別騙我了，告訴我吧，村裡有多少姑娘是買來的？」
令張違出乎意料的是，這老表並沒有因為張違的識破而顯得驚慌失措，反而十分平靜，淡淡笑道：「好多人都是買的。」
看著他如此淡然的模樣，張違甚至都想給他一拳，安奈下心中的憤怒，張違沉著臉繼續問道：「那上午在屋子裡拍窗戶的那個女人是不是也是買的？」
「是，不過他是真瘋了。不過不知道是帶過來的時候被葯給弄瘋的還是本來就是瘋的。但是這不重要，重要的是還能生孩子，這就足夠了。」
「你知不知道，買賣婦女是犯法的，要進監獄的？」
「我知道啊，那能怎麼辦？你說你會冒險坐牢還是看著自己這一家在自己這一代凋零下去？」老表木然的回答，甚至表情中還帶著一絲絲『我能怎麼辦，我也很絕望啊』的感覺。
「你們不害怕我報警嗎？」張違皺著眉頭說道。
老表輕笑著搖了搖頭，回答的內容和老媽的說法有些類似。
「警察知道這些事情，但我們鎮的很多警察都是從小村子裡面出來的，方圓十里都是親戚，你把人家媳婦抓走了就是斷人家的香火，拉不下這個臉。另一方面，真要有別的省的警察來救人，直接把媳婦交給章嬸轉移到別的村，再換一個警察也不知道的人當媳婦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