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章 幾方謀動
金光籠罩,仙雀而舞的天界寶殿,身著一襲青紫衫,頭戴玉冠的男子坐在高位之上,殿中一名淺綠袍的男子緊皺眉頭說道:「還是未歸,如今也尋不到絲毫氣息。」
「怎會如此?這已經是第四位星君了。下界之事也未探聽到一二?」
「接連四個星君消失無蹤,怕是對方非比尋常,不似平常的小妖或是受靈澤感化的凡人。」
「神始者那邊可有傳來話語?」
「神始者如今一直待在飄渺之境,還未曾出來,派去的使者也未曾見到尊面。」
「此事的確不同,四位星君的修為雖不高,但對付小妖之類的還是綽綽有餘,如今皆不見了蹤影,怕是被你言中……你去騰蛇一族傳孤旨意讓他們派遣幾個修為尚可的蛇君再去探聽一番,需儘快查明下界之事。」
「是,龍帝。」
見人要退下,被喚龍帝的男子再度喚道:「那人如今在何處?在做什麼?」
淺綠袍的男子眸中一閃而過的鄙夷之色,隨即恭敬地說道:「還在他的水域之中,很少出行。至於在做什麼,不曾派人去查探過倒是未知,是否需要去探一探?」
「算了,既未出水域,自也不會有所作為,就不必理會他了。」
「是。」
見人走後,空蕩蕩的大殿中,龍帝緩緩坐起身慢慢走下台階,雙手背後,嘴中念道:「數萬年都待在水域之中,到底在籌謀什麼呢?你到底做了什麼,讓神始者出面保你,不準踏足你的水域。」背後的手緊緊握成拳頭,龍帝的臉上不甘之色燃起,眸中更顯現了殺氣。
凡界之中的昶州城內如今倒很是平靜,士兵們皆悠閑的有些發慌。
西澗軍營中溫昊陽借接風為由已款待了南璃的幾位將領好幾日,醉酒之下他們皆言語閃爍著南璃宮中有事,卻也不知是什麼事,又言南璃太子似有癲癇之症,最近且頻頻爆發。接到駱墨珏的信件后,確定溫沅汐無恙,心中自是放下重石,如今便全力打探南璃之事,但多番打探皆不得要領,溫昊陽便依從駱墨珏之言,委婉地探聽起南璃帝之事,幾人也說南璃帝病重,如今是由南璃太子主事,南璃太子在走前還再三交代一定要狠狠地攻打東驪,為嘉涵長公主討回公道。
鑒於幾人皆是將軍外臣,對於宮內之事自是也不甚清楚,故也問不出什麼,溫昊陽便又悄悄打探起南璃是否有新型的武器且殺傷力極大,幾個將軍醉后紛紛亮出自己的寶劍,說是世上難得的利器,趁醉還耍起了不入流的劍招。對此,溫昊陽基本是一無所獲,心中不禁更加疑惑,生怕錯過了什麼,隨即傳信給薛銘澤,讓他到昶州一趟,好商量對策。
相隔幾百里的術仁醫館中眾人依舊,亦安跟鸞鳳時時針鋒相對,偶爾還會大打出手,鸞鳳最近又改變了策略,不從一開始就示弱裝哭,而是用紅綢布將亦安捆起來掛在院中的樹上,適逢春末多雨,美名曰:「洗滌一身戾氣,順便給腦子換換水。」
因將亦安的嘴巴塞住,讓他無法叫嚷,以致亦安每每都能在院中掛上一個多時辰,溫沅汐才能適逢從窗邊縫隙發現,隨即責怪鸞鳳,而鸞鳳卻甚為無辜地躲回自己的房間,溫沅汐只好去尋駱墨珏來解救亦安。亦安被解救下來自是滿身怒火地去尋鸞鳳報仇,兩人又會開啟一輪針鋒相對,這時鸞鳳便又可憐兮兮地投入溫沅汐的懷中哭訴,任溫沅汐越抗拒就抱得越緊,面對兩人相依偎的舉止,駱墨珏心傷下只好帶亦安離去。
鸞鳳除了「逗弄」亦安外,最近也喜歡「戲耍」秦海月,每每都控制著秦海月做一些丟臉的事,如蓬頭垢面地跑到駱墨珏的身側,將他嚇一跳,發瘋糾纏醫館中的不同葯仆,抓住一個便直抒心中所愛,或是在雨中無神長跪,任憑人來勸說都毫無知覺,醒來后對發生的事情毫無記憶,嚇得秦嬸直言她撞見了不幹凈的東西,拉著她去各個廟中求神祈求保佑。醫館各處都掛上了驅邪庇佑之物,秦海月整個房間皆是符咒,因害怕再出醜,便將自己鎖在了屋中,不敢外出。而醫館中最大的「神」對此絲毫沒有要保佑的意味,還覺得戲耍的不足,苦思冥想著更多有趣的法子要懲戒秦海月。
溫沅汐每每都見鸞鳳興緻高昂地講述整蠱秦海月的事情,頭一兩天覺得有些教訓無傷大雅,權當是給她一個教訓,次數一多也只好勸著鸞鳳放手,無謂跟凡人一般計較,尤其是不讓他再為難亦安,鸞鳳一副乖巧模樣答應了溫沅汐所求,下一刻便又去繼續自己的整人遊戲,玩得不亦樂乎。
鸞鳳的身份溫沅汐自是難以解釋,而駱墨珏也未主動追問,溫沅汐心中煩憂,便也再三緘默,兩人親密的舉止自一開始便惹人猜忌,加之從未辯解,如今眾人心中都已經認定溫沅汐和鸞鳳之間有私,對駱墨珏總是一副惋惜不已的模樣。駱墨珏面上從不提及此事,可亦安陪伴著駱墨珏長大,自是知他心中苦楚萬分,對溫沅汐更是不滿諸多,但明著不敢跟溫沅汐作對,只好將一腔怒火全數發泄在了鸞鳳身上,豈料從未討到好處,反倒處處落了下乘,如今心裡也不比駱墨珏好上多少。
眾人的心緒皆如春雨般,淅淅瀝瀝接連不斷,寒意之中猶等暖意來臨。
站在窗邊欣賞著延綿不斷的細雨,溫沅汐對於自己的身份仍舊難以置信,可身邊的鸞鳳卻時時提醒著她「真實性」,尤其是腦中確時不時閃現一些奇怪的景象,她也能感受到身體里有著並非凡人的奇怪力量。只要一閉上眼睛,就能看到一個不熟悉的自己站在遠處,永遠是背對著自己,那背影好似在訴說些什麼,又好似在提醒著她,她曾經有一個無比孤寂的過往。
腦中景象再度紛亂了起來,一陣疼痛剛起,鸞鳳便將雙手放在了溫沅汐的腦袋上,輕柔地安撫著。
「把你手放開。」亦安從門外沖了進來,一個刀劈就要打在鸞鳳的手臂上,鸞鳳猛地收手,怒視著亦安,對著門口的駱墨珏喊道:「你就不能管好他嗎?」
溫沅汐轉身看向門口,駱墨珏邁步走了進來,手裡端著一碗補湯,發間掛著些許雨珠,見了溫沅汐,嘴角微微上揚,勉強地笑了笑,將補湯遞到了溫沅汐的跟前,說道:「趁熱喝了吧!」
鸞鳳伸手便接過補湯,自己喝了一口,說道:「味道還不錯。來,小汐汐,快喝吧。」
將補湯放在桌上,鸞鳳坐在一旁,一手托臉召喚著溫沅汐。
「真是不知羞。一個大男人老學姑娘家的腔調。」亦安嘴碎地罵道。
鸞鳳眼珠子轉了轉,溫沅汐見狀,很快的坐在了他身邊,靠近他提醒著:「要大度。」
鸞鳳笑了笑,變成了雙手托腮,說道:「好的,聽我家小汐汐的,不跟這些螻蟻們計較。」
「你說誰螻蟻呢?」亦安更加火爆了。
「誰……」嘴裡被塞了一口湯,阻止了他的發言,溫沅汐安慰道:「喝口湯,消消氣。」
將碗塞到了鸞鳳的手裡,見他安靜的喝湯,溫沅汐頭疼地望向亦安,勸慰道:「亦安,你別……老是針對鸞鳳了,對你沒好處的。」
「哼。」亦安扭頭就走,隻身衝進了雨里,發泄心中的憤怒和不滿。
溫沅汐一手撫頭,為難地嘆著氣。
「我會交代亦安,不會再跟你們為難。」駱墨珏看了溫沅汐一眼,默默轉身,從房門處撿起被亦安扔掉的油傘,望著雨幕良久,想回首卻終是不敢,只好撐起傘,慢慢地走進了雨中。
溫沅汐和鸞鳳一同看向雨中的駱墨珏,臉上皆浮現出憂傷之態。
駱墨珏走至自己的院落,忽地停下來腳步,撐著傘站在院中,滿目痛色卻無處宣洩,手中的傘滑落,任由雨水打落在身上。綿雨雖小,卻漸漸地滲透了衣裳,直至衣裳如心境般冰冷透徹。
亦安在房內生了一肚子氣,見駱墨珏一直未歸,想著駱墨珏也該服藥了,便想出門尋尋,不料剛到門邊,便見院中的駱墨珏失神地站在雨中。
「少爺。」亦安從房中沖了出來,哀求道,「您這是何苦呢?」
駱墨珏仰頭微笑著,拖著沉重的腳步走進了房間,亦安立馬拿起巾帕為駱墨珏擦拭身上的雨水,擦著擦著,眼淚便奪眶而出。
「亦安,日後做事莫要置氣,無需再針對他。」看著手掌中的雨水滑落,駱墨珏出聲囑咐著,「他救了汐兒,便是我的恩人。」
亦安聽完,眼淚流得更猛了,抬臂捂著眼睛,嘴裡大喊著:「我不甘心。我真的不甘心,少爺您為公主做了那麼多,他們怎麼能這樣對您,那個男的就這樣突然冒出來了,公主就這麼百般的維護他。那您呢?您為公主做的呢?您的付出呢?您為了她,不惜要放棄爵位,為了公主,您每每只身涉險,為了她獨闖皇宮,還多次險些喪命,您對她痴情一片,可她呢?」亦安抹了把淚,心中更為悲痛,一下便跪在了駱墨珏的身前,哀求道,「她卻要嫁去南璃做太子妃,想做未來皇后。我以為她對您是有情的,可如今看來,她根本就是個三心兩意的女子,她根本不配您為她做那麼多,她配不上您為她的付出,少爺,您醒醒吧!為了這樣的女子不值得的。」
駱墨珏苦笑一聲,伸手握緊懷裡的白玉,喃喃說道:「不,是我做得不夠多,不夠好,我以為我很了解她,原來我根本不懂她,所以我給不了她想要的。我也改變不了我想改變的,所有的一切,只不過是我的自以為是。她曾說過,我太自以為是了,我以為我改了,誰知刻入骨中的習性,根本難以剔除。如若我能多問問她,如若我能讓她親口告訴我她想要什麼,如若當初我將一切謀划都告訴她,如若我能將我的心意準確的表達……我們或許會有所不同吧!」
「少爺,您這是執迷不悟。」亦安勸道,「她如今跟一個不明身份的人舉止那般親密,可見她根本未把您放在心上,您又何苦陷進去呢?此時抽身對您才好呀。放下吧,少爺。」
「不是的,我跟她之間只是有誤會,是我沒跟她說清楚。這一切都是馬瑾萱設計好的,我們都中計了,所以她才對我傷心失望,才會要去和親。是我……是我做的不夠。只要我們解除誤會,只要她清楚明白我的心意,她依舊會是我的汐兒。」
「少爺……」
「我再去給她熬些補湯。」駱墨珏轉身又走出了房門,嘴裡念道著,「她身體還是太虛弱了。」
亦安還想再勸,而駱墨珏卻驟然傾倒,直接倒入了他的懷中,發間的雨滴順著蒼白的臉頰而下,青紫的嘴中一直念叨著:「汐兒,汐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