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段 讓人崩潰的母愛
52、日/內/寶玉家
寶玉媳婦兒披頭散髮，抱著孩子開門……
小蝶一進門，皺著眉問，「什麼味兒？你這日子……怎麼過成這樣？」小蝶口氣里充滿擔憂，並沒有一絲惡意。
「唉，三姐好像第一次來我們家吧。」寶玉媳婦兒說，「哼，我一個人里裡外外實在忙不過來。你們家寶玉啥樣你不清楚？」
「我其實和他……不熟。」小蝶語氣裡帶著自嘲。
寶玉媳婦兒怪怪地看著她。
「他還是不回家？」小蝶問。
寶玉媳婦兒點點頭……
「三姐肯定有事兒吧？」
「咱媽從樓上摔下來了，需要動手術……手術、治療得20萬，咱們都得想想辦法了。」小蝶平靜地解釋。
寶玉媳婦兒眼睛瞪得老大，「天吶，怎麼搞的，這麼不小心？……可是三姐，家裡沒錢，真的。」
「我知道，實在不行就把這房子賣掉吧。」小蝶輕鬆地說。
「三姐……」寶玉媳婦兒有些急。
小蝶做了個打住的動作，「行了，別說了，知道你想啥……我的傻妹子，你動動腦子，這房子你能保得住嗎？早晚有一天寶玉得把它輸掉！不信你等著，我對他的了解僅限於此。」
寶玉媳婦兒低頭無語……
「後悔嗎？」小蝶語重心長地問。
寶玉媳婦兒看了小蝶一眼，眼淚刷刷地往下流，懷裡的孩子「哇」的一聲也跟著哭嚎……
小蝶摸了摸孩子的腦袋，突然想起主編的話，「是不是覺得自己很了不起？覺得自己是耶和華還是如來佛祖？拯救了你弟弟？做對了嗎？……沒什麼意思……你還太年輕……」
小蝶神情黯然，她輕輕摸了摸孩子的頭，很認真地說，「對不起……」
寶玉媳婦兒臉上掛著淚，驚訝地看看小蝶……
小蝶沒有理她，拿出手機開始撥號。
「您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小蝶很無奈，「又關機……我走了，你照顧好自己和孩子，以後有空我會來看你的。」
寶玉媳婦兒眼睛里攥著淚水，頻頻點頭。
小蝶黯然傷神，轉身離去……
53、夜/內/醫院/重症病房
重症病區一個人都沒有，一片寂靜……
寶玉穿著一件黑色連帽外衣，帽子遮住了大半個臉，通過玻璃窗看裡面。
母親靜靜地躺在床上……
寶玉臉上有傷，顴骨青腫，一臉憔悴。
「媽，對不起……」他自言自語，哭了起來。
這時，他突然聽到腳步聲，扭頭去看……
小蝶低著頭在翻看手機，正向寶玉走來……
寶玉轉身向走廊的另一頭走去，順著樓梯快速下了樓，還沒等他下到一樓，電話已經進來了。
「喂……咱媽醫院躺著呢……你能不能過來下，咱們商量點事情。」小蝶說。
●「她不是隔三差五醫院躺著嗎？有什麼稀奇？」寶玉說。
「這回不一樣，手術費20萬，實在湊不齊，得賣你的房子了。」
●「什麼？區區20萬要賣房子？開什麼玩笑？……你們幾個不是挺能耐的嗎？還用我幹啥？大姐不是有房子嗎？怎麼不賣她的？這事兒我不管，拜託，我正忙著呢，別給我打電話！」寶玉說完就掛。
「喂！喂！……混蛋！」小蝶氣得咬牙切齒。
「這是逼我出大招啊！」小蝶眉頭緊鎖自言自語。
54、日/外/農家大院
一群人圍著桌子大呼小叫，場面很是熱鬧……
寶玉站在東哥身後，弓著腰看他摸牌，摸出一個「三點」。
「媽的！真他媽倒霉。」東哥滿臉憤怒。
「東哥，要不今天就算了，手氣太差。」寶玉陪著笑勸說。
「滾！給爺倒杯水去！」東哥辱罵。
寶玉沒趣地走開。
東哥對面和旁邊坐著兩個衣著考究的人，油光鋥亮的發行一絲不亂。
那人一亮牌，眾人都倒吸一口涼氣……
後面的小弟攬著大堆的鈔票，塞到袋子里。
「東哥，對下面兒的人客氣點，輸了錢拿不相干的人出氣，顯得您多沒修養。」那人一臉嘲諷。
「咱是什麼人？要個求修養……再說了，對他用不著客氣！……來來繼續！」東哥說。
正在這時，小蝶突然闖了進來。
小蝶環視場內，沒看到寶玉，大聲嚷起來，「張寶玉在不在這裡？」
全場的人一下子安靜了，大家敵視的目光轉向小蝶。
「你哪兒來的？找寶玉幹嗎？」東哥放下手裡的牌，詢問。
小蝶突然變得拘謹了起來……
這時寶玉從裡屋走出來，驚訝地看著小蝶。
「你來幹嗎？你怎麼找到這兒的？」寶玉很是疑惑，他立馬看看旁邊的小強，眼神犀利。
「寶哥……寶哥對不住，我也是沒辦法，三姐她，她她她要去採訪我媽！我也是不得以才……」小強立馬招認。
「你看看你，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你是在糟蹋自己！知道嗎？」小蝶大聲說。
寶玉正要開口，東哥站了起來，橫在他們中間……
「您這是來砸場子的嗎？您要是玩兒，就坐下來，不玩兒趕緊給我走人！」東哥語氣囂張。
「什麼破地兒，你以為我稀罕待在這兒嗎？……寶玉！跟我走！」小蝶下著命令，毫不含糊。
寶玉驚慌地看著東哥。
「他是我的人！你搞清楚了，在我的地盤命令我的人？丫頭！你膽兒挺肥呀！」東哥依舊豪橫。
「哈！你的人？這是法治社會，你有沒有搞清楚？你信不信我現在就舉報你？」小蝶說著，就開始拿出手機撥號。
那兩個衣著考究的人，趕忙站起來要走，「東哥，你的場子太不安全了吧，怎麼什麼人都往裡放？以後誰還敢來？」
「兩位留步！馬上就處理完，馬上。」東哥陪著笑。
「我們可不敢，鬧不好就進去了，咱不丟這個人。走走，快走。」兩個人招呼身邊的小弟。
這時，其他人也三三兩兩往出走。
「東哥，不好意思了，改天。」一個說。
「趕緊走吧，等著抓呢？」
「就是就是……走走……」
「哎！什麼意思嘛……」東哥極力挽留。
很快，只留下幾個自己人。
東哥喘著粗氣，指著小蝶大喊，「今天你讓老子損失多少？你知道嗎？！」
小蝶很平靜，「是你不讓我帶寶玉走，我又不是故意的。」
東哥怒吼，「你信不信老子今天剁了你？！」
小蝶故作鎮定，不慌不忙地拿出記者證，「來，看看這是什麼？……記者，大事有大事的處理，小事有小事的處理，你想把事情搞到多大？我張小蝶今天奉陪到底！」
「你鬧夠了沒？」寶玉終於說話了，「趕緊走人！」
「哈！你以為這是什麼地方？想來就來想走就走？！」東哥大聲呵斥。
「張寶玉！你還是不是人？你媽在病床上躺著呢！老婆孩子在家等你養呢，你都不管了？看看你的樣子，你都變成什麼了？」小蝶咆哮著。
「你給我閉嘴！你管不著老子！給我滾回去！」寶玉憤怒了。
小蝶很受傷，沉默很久，說，「好！我走！張寶玉你給我聽好了！你不仁也別怪我不義！」
55、日/外/馬路上
小蝶邊走邊抹著眼淚，憤怒、委屈，她使勁握著那隻木質手槍……
突然，電話鈴響了，是大姐打來的。
「喂！」小蝶的聲音有點沙啞。
●「小蝶你怎麼了？」彩蝶詢問。
「我沒事，你有什麼事快說。」小蝶反問她。
●「還說沒事呢，隔著電話我都能聽出有問題。」彩蝶說。
「大姐，我怎麼突然感動了？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體察入微？我以為你們都恨死我了，我以為你們一直把我當空氣。」小蝶的語氣變得平靜。
●「有些事吧，我心裡好像明白，可脾氣一上來就管不住自己了……都隨咱爸了……不和你扯這些了，你見到寶玉了嗎？那塊廁所里的石頭你是干不過他的。」大姐說。
「大姐，那事兒不是我說出去的，信不信由你，不解釋了。」小蝶轉了話題。
●「這事兒過去了，以後不提！你趕緊回來，我準備抵押房子貸款呢，你回來給我做擔保。」
「你別傻了，利息那麼高！」小蝶勸說。
●「我只是不想讓你和寶玉鬧得太僵，快回來吧。你看看咱們家現在亂成啥樣了？」彩蝶語氣很是中肯。
「那不行！我得辦完事兒才能回去！……行了，掛了，我要開始忙了！」小蝶說完掛了電話，走進一家美工店。
56、日/內/美工店
她打量著裡面的裝飾，問老闆，「你這兒寫一個字多少錢？」
「那要看你寫什麼字，多大，放哪兒？」老闆反問她。
牆上掛著大大的白底紅字條幅，方正莊重。
「就寫最便宜的那種！」小蝶說。
57、日/內/農家大院
「寶玉，你也看見了，今天你這姐姐給我惹了多大的麻煩？讓爺損失了多少錢？你說，咋辦？」東哥嘴裡叼根煙。
「我人都在你這兒了，天天給你打工，就這麼慢慢還唄，我能咋辦？」寶玉默默地說。
小強緊張地看著寶玉和東哥。
「你說得輕巧，就這麼算了？你們姐弟倆把老子當什麼了？」
一個小伙趴到東哥耳邊，嘰里咕嚕開始說話……
東哥的臉色開始變得明朗，最後「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你小子，是不是太損了？」東哥說。
58、日/外/寶玉小區
一條長長的橫幅掛在綠化帶上，白色的橫幅，血紅的手寫體醜陋不堪，「張寶玉！大逆不道！不忠不孝！母親病危！自顧逍遙！大義滅親！討回公道！」
小蝶帶著口罩、帽子，圍得嚴嚴實實站在橫幅邊上。
一些圍觀的人群，七嘴八舌地議論著……
寶玉終於出現了。
小蝶遠遠怒視著他……
「你給我把這東西撤下來，趕快滾！」寶玉叫囂著。
「行，可以滾，不過你得答應我，把房子賣掉給咱媽治病，答應了，我馬上走，不然，我就住這兒了！」小蝶說著，坐在旁邊的椅子上，翹起二郎腿。
「想都別想，趕緊滾！最好別惹我！」寶玉咆哮著。
「你除了發脾氣、罵人、抱怨，你還會什麼？堂堂七尺男兒你都做了些什麼？你個不學無術的東西！咱爹怎麼死的你心裡沒數？咱媽醫院裡躺著呢，你去看過一眼嗎？！家裡老婆孩子你管過沒？除了逃避還能做什麼？！你到底是不是男人！？你給老張家丟人！……」
「滾！」寶玉打斷了她，「再說一遍！你給我滾！」寶玉惱羞成怒。
59、日/內/金融借貸公司
業務人員翻看著一沓子資料，推給彩蝶。
彩蝶在拿著筆正要簽字，被劉叔攔了下來。
「彩蝶，能不能想想別的辦法？三分五呢！這，這利息太高了……」劉叔說。
「劉叔，我真的想不出其他辦法了。等著救命呢，太急了！又不是三千兩千好解決，二十萬呢！」
彩蝶說完，又要簽字……
劉叔搶過彩蝶的筆，扔到一邊，拽著彩蝶就走，「咱不簽了，走！走！」
業務員嚷著，「哎！啥意思？玩兒呢？！」
「劉叔！」彩蝶不解。
劉叔拽著彩蝶出了門。
60、日/外/寶玉小區
「給臉不要臉是吧？！」寶玉指著小蝶大罵，「信不信我……」
「嚇唬誰呢？光天化日之下你要幹嗎？怎麼沒理了就開始撒潑呀！你看你那個熊樣！你還會啥？都使出來！」小蝶打斷他。
一群人圍著指指點點……
寶玉忍著羞辱，緊咬牙根……
綠化帶旁邊有半塊殘磚，寶玉撿起來，向小蝶衝過去……
小蝶頭上挨了一磚頭，鮮血順著臉頰流下來，瞬間摔倒在地……
寶玉居然沒停下，沖小蝶開始拳打腳踢……
周圍的人們頓時亂了套，有跑開的，有的往開拉人……
終於平息了，小蝶滿臉是血躺在地上。
寶玉看著小蝶，情緒複雜，片刻后，大搖大擺走回單元門……
一群人圍著小蝶七嘴八舌，有的搖頭，有的哀嘆……
61、日/內/醫院病房
小蝶躺在病床上，頭上裹著紗布，手臂上打著石膏……
彩蝶和主編坐在旁邊。
「小蝶，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主編說。
「謝謝領導。」小蝶有氣無力，「給您填麻煩了……這個月獎金又要泡湯了吧。」
「少說兩句吧，性子要改改了！」主編囑咐她。
彩蝶站起來目送主編出去……
彩蝶哭笑不得，「不嘚瑟了吧？哼……這下好了，那邊是咱媽，這邊是你，我們乾脆搬到醫院住得了。」
「我都這樣了，你還在挖苦我。」小蝶說，「為什麼沒一個人說寶玉的不是？為什麼？」
「哼。」大姐冷笑一聲，「說他什麼？不一直這樣嗎？就你傻，往槍口上撞。」
「大姐，我去找他，可是你答應的！」小蝶驚訝。
「我就是一句氣話，沒想到……哎……」彩蝶頓時兩眼無神。
「對了，你是不是抵押房子了！」小蝶說，「我這兒沒多少，這些年只存了幾萬，一會兒去取……」
「你先管好自己吧。」彩蝶打斷了她……
這時，劉叔匆匆忙忙走了進來，一看小蝶，面色大驚，「我的天！……小蝶這孩子怎麼了？……」
「被寶玉打的。」彩蝶平靜地說。
劉叔頓時懊惱不已，「唉！寶玉這孩子怎麼能這樣？都怨我這老糊塗！」
劉叔敲打著自己的大腿，「唉！讓孩子們遭這些罪！」
彩蝶和小蝶滿臉不解，互相看看對方，又看看劉叔……
劉叔這才拿出一個存摺遞給彩蝶。
彩蝶看了看存摺，驚呼，「50萬？劉叔！哪兒來的？」
字幕：幾天前……
62、日/內/劉叔家
母親進了劉叔的家門，遞給劉叔一個存摺。
劉叔看了看又合上，問「嫂子，50萬？這……啥意思？」
「你先替我收著。」母親祈求的眼神看著劉叔。
劉叔期待的眼神看著母親……
「到了我家寶玉實在過不下去的時候，再把它拿出來……記住，這事兒千萬不能讓三個閨女知道。」母親安頓著。
「這是我省吃儉用存了三十年的錢，你張哥都不知道……我一個女人家，也沒什麼本事，能為寶玉做的就這麼多了。三個閨女都能過得去，可這寶玉，不管大家怎麼幫襯他，還是一灘爛泥扶不上牆……我心裡清楚，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他了。我看著他過成現在這個樣子，我這心……別提多難受了！」母親說著話，竟「嗚嗚」哭了起來……
「嫂子，您這是？」。
「他叔，啥都別問了，算我求你！」說著眼淚又下來了。
「嗯嗯嗯……」劉叔一臉疑惑……
「你發誓！」母親眼神犀利，緊盯著劉叔，「你發誓除了寶玉，誰都不能給！」
「嫂子……我發誓！」劉叔終於答應了。
63、日/內/醫院病房
小蝶和彩蝶都傻了……
「唉！當時我就覺得好像哪裡不對勁，原來，老嫂子是要交代後事呀……」劉叔話語沉痛……
小蝶呲出一絲微笑，「呵，好偉大的母愛……不過，好像和咱們仨沒關係。」
彩蝶早已憋不住的眼淚往外流，她使勁兒壓抑著自己……
彩蝶突然起身，沖向門外，撞了一下倚在門框的素萍，向走廊的盡頭跑去……
●她伏在窗戶旁，大聲哭嚎著，久久不能停下來……
●素蝶在門框紋絲不動，表情麻木……
「小蝶，不是媽不給你借，媽實在是沒錢……花錢的地方太多了，等你成了家就知道了，手心手背都是肉，媽媽怎麼會偏心呢？」
小蝶偷偷抹著眼角的淚水……
劉叔站起來，自言自語，「唉，老嫂子，對不住了……」
劉叔說完走向門口，離開病房……
素蝶又被劉叔碰了一下，身子隨著碰撞晃悠了一下，又回到平靜，依然倚著門框發著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