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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王庭,裁兵

  這次和王稽一同離開涇陽行宮,燕穆就被王稽直接拉回了咸陽城中的官邸。


  燕穆想了想,反正明日要去王宮面見秦王,留在王稽這兒要方便不少,所以也就沒有推辭,但他的行囊還放在驛站,不過他在驛站也用銅錢壓了幾日的床位,一時半會還不著急拿回。


  回到官邸后,王稽從裡到外給燕穆換了一身官衣,並言傳身教了一些在宮廷中的注意事項,而後便是一直談話套近乎,吃酒喝肉好不快活。


  燕穆表面留於酒肉攀談,其實內心一直在思索明日上朝應該怎樣說,所以直到夜色通明,圓月高懸的時候,他才緩緩睡去。


  第二日一早,天色還沒亮,初秋的薄霧還氤氳繚繞。


  燕穆就被王稽從床上拖了起來,在傭人的服飾下穿好官服,上了馬車,隨著一陣踏踏的馬蹄聲,駛向了秦王宮。


  秦王宮乃是秦國最重要的王庭,秦國軍政商工等諸多領域的一把手基本上都匯聚於此。


  從王座上俯視而去,右側站著武官,穿著白色內襯,外面覆著黑色戰甲,背負黑色長襲披風,一個個雖無兵器,但依舊鋒芒畢露,充滿鐵血剛毅的味道。


  左側則是文士,都身作黑色官服,拿著「笏」,也就是竹木所做的手板,竹板背面寫著一些諫言的提綱,正在閉目養神,或是心裡組織著言語。


  王座上空空落落,青木長案上擺著一些竹簡文書,大殿中無人說話,盡皆凝氣屏息,此時從深處寢宮中漸漸傳來玉石聲響。


  嬴稷穿著黑色長衣,邊角外翻著硃紅色內襯,頭戴王冕緩緩從中走來,那玉石聲音變王冕上的珠簾隨著身子的搖晃而叮咚作響。


  宦官耳尖,老遠就聽見了,心裡估摸了個距離,隔了幾個呼吸后,便朝著殿下的眾官高呼:「王上臨朝!」


  台下一眾臣子早就等著這句話了,此刻彷彿都被瞬間喚醒了,如同推金山倒玉柱一般跪服在地,嘴上喊著:


  「參見我王!」


  「免禮!」


  嬴稷噙著笑,走到王座前,眼神一直若有若無的瞟著左側官員中,那位列文官第二排,髮髻有些斑白的老者,就是穰侯,已經位極人臣近三十年的穰侯魏冉!


  魏冉官拜秦相,又身兼軍權等諸多職務,按理說除了秦王,再無一人能讓他甘心站在後面。


  其實此人不是因為官階大過他,才能站到他身前,而是此人身份尊貴,乃是秦王長子,贏倬!

  「謝王上!」


  眾官謝恩后都慢慢站起了身子,剛準備依照順序呈上奏摺,就聽見嬴稷開口了。


  「寡人新任命一客卿,請他助寡人一同謀划軍務!」


  此言一出,秦庭上下頓時如同砸入了巨石的平靜湖面,百官都左顧右盼起來,瞬間熱鬧了起來。


  魏冉挑了挑眉,臉上不動神色的朝左邊一看,見到位列武官中的華陽君也是一臉詫異,心裡不禁泛起了嘀咕。


  此事在朝政之前,他沒有聽見絲毫風聲,而且看華陽君的臉色,對方也不知道此事,看來嬴稷是繞過了他們,獨自下的決定。


  魏冉不動聲色,縱橫官場這麼多年,什麼大風大浪他沒經歷過?罷免丞相數次都能複位,如今僅僅是想拿掉自己的軍權,又有何懼?


  只要太后在,他的地位就絲毫不會動搖!

  這一點,魏冉堅信不疑。


  贏倬坐不住了,他身為秦王長子,聽政議事已經數個年頭,對於父親要拿走舅公的軍權,於公於私他都覺得不妥。


  魏冉出身行伍,行軍打仗雖沒有白起強,但如今軍中大半將領都曾在他麾下任職,其在軍中的聲望無人能及,秦王突然要換帥易幟,恐傷秦軍根本。


  所以贏倬當機立斷,一步跨出向前進言道。


  「父王,軍務大事歷來皆是穰侯主持……」


  出乎意料的是,贏倬還沒說到重點,就被嬴稷揮手制止了。


  「倬兒,你的意思寡人知道,可是穰侯身兼數任,找人分擔,也能輕省幾分!」


  嬴稷幾乎是字正腔圓的緩緩說著,他的目光一直跳過贏倬,緊緊的落在魏冉身上,末了,又加了一句。


  「二舅公以為如何啊?」


  這裡的舅公其實是一個尊稱,就如呂公,孟公等稱呼一樣的道理。


  這就不是君臣對話了,而是一個侄子,在問自己的舅舅,這很明顯是要將魏冉從臣子身份中隔開,讓其拋棄君臣之見。


  魏冉當然聽懂了其中的意思,嘴裡抿著笑意,在他看來,這無非就是嬴稷又一次玩鬧罷了!

  他身子略微昂了昂,也不躬身,也不行禮,而是神色自若得開口問著。


  「不知我王要與何人一同謀划軍務啊?」


  魏冉的言語中透著無比的自信,彷彿要被拿職得不是他。王庭下的百官都閉口不言,不敢參與到兩人的談話中來。


  嬴稷話不多說,笑著將手一擺,示意站在殿下的宦官宣詔。


  「王上詔令,宣!燕穆覲見!」


  百官又是一陣交頭接耳,都在商量著這燕穆是何身份,他們可從未聽過此人的名諱,不知其有何才能,竟然敢和穰侯爭這軍權!

  燕穆一早兒就來了秦王宮,但被王稽提醒,一直沒靠近大殿,而是在偏殿歇息,故而上朝的官員都沒能看見他,等朝會開始了,他才慢慢往這走邊走著。


  殿內外的秦軍早就驗明了身份,故而沒有一人阻攔他,燕穆在殿外等了不到片刻,就聽見了傳詔,

  燕穆一把拉起衣袍的下擺,跨過了殿門的坎兒,昂首挺胸得朝著秦庭一步步走上去。


  隨著燕穆的腳步聲漸漸傳來,兩列的官員們紛紛朝後看著,想要一睹廬山真面目。


  然後,王庭更加熱鬧了,不停有驚詫的聲音傳來。


  「就這人要與穰侯分軍權?」


  「這麼年輕?!」


  「此人到底是誰?」


  魏冉本來端著架子不為所動,但隨著耳中出來一聲聲壓抑的驚呼,他也禁不住轉頭看去。


  只見中間的空道上,一個身子挺拔的年輕男子正昂首踱步而來,眉目清秀,皮膚細嫩,嘴唇下巴的鬍鬚還只是一樁青茬,一看就是一個不事勞作的公子。


  「哼!」


  魏冉冷哼了一聲,收回了目光。


  這等年輕的小子能對自己產生什麼威脅?

  「臣燕穆拜見我王!」


  燕穆繞過殿門前的青銅大鼎,站在兩列官員正中,對兩側彷彿要將自己看穿的目光視而不見,直直的向嬴稷行了臣子之禮。


  「先生快快請起!」


  嬴稷雙手虛托,頗為熱情的讓燕穆起身。


  「謝王上。」


  「本王已宣詔你主管軍務,今日大朝,快說說你的方略,好讓眾人在朝堂上商議!」


  燕穆站起身來,左右看了看,竟然無一人出言反對,就連魏冉都是一副側耳傾聽的模樣,看來他似乎覺得自己沒有任何威脅吧。


  「謝王上恩寵,臣就斗膽說說我秦國之軍務!」


  說到這裡,燕穆還特意轉頭看了看身側的武將一列,其中大多武將都對自己盡顯鄙夷之態,唯獨首列兩人中,一個軍甲更為華貴的中年男子無動於衷,另一個武將頗為年老,卻是對自己怒目而視。


  王稽先前的講解中,就詳細的述說了秦國官員的幾位高層,其中就包括武安君白起,華陽君羋戎,和穰侯魏冉,所以燕穆心裡一比對,就猜測了個七八成,已經可以確定這幾人的身份了。


  燕穆雙手交疊放在身前,這些人眼神直勾勾的盯著自己,讓他也頗為尷尬深吸了一口氣,壓下心中的那股懼意。


  一張口,就直接劍指此時王庭之上,除去秦王外,最聲明顯貴之人,秦國丞相,魏冉!


  「卑職久聞穰侯大名,不知就穰侯看來,這車兵有何優劣?」


  魏冉詫異得轉身一看,臉上竟是有幾分笑意,這個問題很說難也不難,說簡單也不簡單,或許不通文字的軍士都能答得上來,可說不定有些士子才子卻一無所知。


  但秦王任命的客卿,而且接管了軍務,卻會不知道這些嗎?還是說,對方另有所指?

  魏冉想了想,也摸不清燕穆是何意思,還是開口作答了。


  「車兵之優點在於衝鋒陷陣,還可抵禦弓箭長戟之遠攻,且尋常軍隊難以抵禦。其缺點在於造價高昂,耗時耗力,且被地形限制,坑窪岩石都是障礙,難以攻伐高地,只能於平原開闊之地為戰。」


  的確,在工業不發達的戰國時期,做一架能上戰場的車乘,所耗費的錢財人力非常大,刨銑木頭,做車軲車架都得一刀刀地來,稍有不慎就會重頭返工,就連車軲轆不圓潤都會是報廢的主要原因。


  而戰車全靠馬匹,動力不足,根本無法翻山越嶺,只能走平緩的官道,其作用被大大的限制了。


  這些問題,其實燕穆都了如指掌,畢竟歷史上記載了華夏五千年歷史,車兵騎兵的種種變遷基本上也能說個大概,這些不需要太多的專業知識,只需要做一個具有前瞻意識的引導就能發揮重要的作用。


  所以燕穆聽完魏冉的話后,便說了一個讓在場所有武官群情激奮的話題!


  「穰侯所言不錯,所以臣奉王命接管軍務之後,首要任務就是裁撤車兵,改建新騎兵!」


  此話一出,武官一列中,有數位是擁有車兵最多的將領首先不幹了。


  「什麼!裁撤車兵?啟稟王上,此事萬萬不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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