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林鶴潯X時露(4)
番外—林鶴潯X時露(4)
車子停在防疫站門口的停車場, 林鶴潯快速熄火開門,繞過車頭到副駕駛的時候, 時露已經一瘸一拐地下車。林鶴潯低頭看了眼她的傷口, 神色更為凝重:「能走路嗎?」
「可以的。」時露點點頭,咬著牙,一瘸一拐地往前面走。
半條腿都疼麻了, 她走得很慢也很艱難, 林鶴潯配合她的步速跟了一會兒,終於還是看不下去, 低頭俯身, 手臂繞過她的後背和腿彎, 將人打橫抱起來。
雙腳驟然離地, 落入男人充滿淡淡檀香味的炙熱懷抱, 時露瞪大眼睛吸了口氣, 待反應過來,臉頰瞬間變得滾燙,連手都不知道往哪裡放:「林先生, 我可以自己走……」
她一個二十七歲的成年人, 實在無法想象有朝一日被一個男人就這麼抱起來, 像抱一隻貓一樣輕鬆。
「別動。」林鶴潯步履平穩地踏上台階, 「你越動, 血液循環得越快,說不定病毒很快就擴散到全身。」
「……」作為一個根紅苗正的醫學生, 她居然被這個人說服了。
醫生檢查過傷口后, 先給她打了疫苗, 然後帶她去沖洗傷口。
把藥水放到沖洗的機器裡面,醫生出去了, 藥水從機器里流出來,澆在患處,忽然刺激的疼痛讓她忍不住尖叫瑟縮,眼睛里溢出生理性眼淚。
林鶴潯剛在旁邊洗乾淨手,按住她失控彈起來的腿,指腹沾了溫熱的水流輕輕擦掉傷口周圍的血跡,卻還是不忍心碰她傷口。
時露咬著牙僵坐在椅子上,臉色煞白。
忽然,男人把另一隻手臂橫在她面前:「疼就咬我。」
說完,他逼著自己狠下心,將她腿上殘留的藥水在傷口處抹開,揉了揉,再捏著她的腿放到水流下面。
時露咬住他胳膊的那刻,眼淚也如同開了閘。
她目光一動不動地盯著腿上的傷口,看著男人修長有力的手指耐心地幫她塗抹沖洗,而在她看不見的角度,他眉心未曾有一刻舒展,額頭始終綳著青筋。
等終於習慣這種疼痛,時露低頭看見他被她咬出牙印的手臂,瓮聲瓮氣地問:「你一會兒要不要也打個針?」
林鶴潯稍愣了一瞬,隨即,眼角眉梢笑意化開:「我聽時醫生的。」
時露忍不住也笑了。
洗完傷口回到診室,又打了五針免疫球蛋白,醫生把按時加強疫苗的單子給她后,又開了點外傷葯,兩人就離開了。
先去寵物醫院接二妞,林鶴潯再送她回家。
「這就是那天給我發消息的狗?」林鶴潯抬眸看鏡子,裡面倒映出後座乖乖坐著的大金毛。
「嗯。」時露回過頭,伸手摸了摸大金毛毛茸茸的腦袋,「他叫二妞。」
「是女孩子嗎?」
「男孩子。」
「……」
第一次進時露的家門,林鶴潯有點意外。
和印象中女孩子的居所很不一樣。
雖然他熟悉的女孩子不多,熟悉到見過人閨房的,只有外甥女沈棠心,但在他印象中,女孩子的屋子裡總會有許多花花綠綠可可愛愛的東西。
但時露的居所,空曠得更像一個臨時旅店的房間,僅有一些日常必需品。
唯一算得上裝飾的,是茶几上那一株紅玫瑰。用瘦長的透明玻璃杯裝著,裡面盛了半瓶水保鮮。
注意到男人落在花上的視線,時露禁不住臉熱起來。
這還是昨天他送給她的花。
「看來你很喜歡,下次我多買點。」林鶴潯偏偏還要開口提一茬。
時露頓時更羞窘,急忙道:「不用了。」
說完著急忙慌地解開二妞身上的狗繩,去給它弄狗糧。
林鶴潯把醫生開的外傷葯放在茶几上,那支鮮艷的玫瑰花旁邊,視線始終落在陽台上忙碌的女人身上。落日昏黃,給她周身染上一層幽微的光,林鶴潯目光也有幾分幽深難言的意味。
他沒追過人,不知道該怎麼追,尤其是這種看起來就不太好追的女孩。
她漂亮,獨立,可想見身邊有許多愛慕者,卻自始至終孤身一人。她活得精彩而充實,這樣的女孩或許不需要一個錦上添花的男人,也不會輕易為人所打動。
他能給的,她或者都有,或者不需要。
喂完狗,林鶴潯提醒她清理一下傷口,本意是他想幫她弄,時露卻直接坐了下來,打開藥盒,嫻熟地自己為傷口消毒,抹葯。
隨後突然像是想到了什麼,才有點羞赧:「對不起林先生,我去給您倒杯茶。」
她很少在家接待人,工作上也沒有這種應酬需要,居然忘了給客人倒茶這種基本禮節。
她拖著一條傷腿往廚房走,雖然比之前好了許多,還是稍微有點瘸。
林鶴潯不放心,跟在後面,兩個人一起進了廚房。
水是中午燒的,沒有保溫,她按下開關重新燒,想起茶葉不常用放在頂櫃,於是她抬手打開櫃門。
櫃門和她的手差不多高,時露伸進去摸了一會兒,沒摸到,正打算叫林鶴潯幫個忙,忽然從後面伸出一隻手,輕而易舉地從柜子里拿出那罐茶葉。
「這些年都是咖啡,很少喝茶了。」他仔細端詳著手裡的茶葉罐,另一隻手撐在料理台邊緣,幾乎挨著她的手。
這樣的姿勢和距離,就好像她在他懷裡一樣。時露耳朵開始發燒,強迫自己忽略這種曖昧,把手握起來,「這是我爸爸最愛喝的茶。」
林鶴潯笑了一聲,把罐子放在料理台上:「那我更得嘗嘗了。」
時露沒有深究這話里的意味。
她在等水開泡茶,林鶴潯環顧了一下她的廚房,問:「你晚上吃什麼?」
時露搖搖頭:「不知道,一會兒再說吧。」
林鶴潯打開冰箱看了一眼,忍不住又笑出聲:「廚房也這麼乾淨。」
冰箱里除了幾瓶氣泡水和各種拌飯版面醬,什麼都沒有。
時露平時很少做飯,最多也就是蛋炒飯,拌飯拌面,想吃好點就叫外賣。
男人話裡帶著調侃,她聽得出來,也不想解釋什麼,眼睛依舊盯著燒水壺。
林鶴潯用手機下單買了些菜和肉,沒過多久就送到了。時露看他拎著袋子走向廚房,一瘸一拐地跟過去:「林先生,您要做什麼?」
林鶴潯挑了幾樣出來,其餘的放進冰箱,「你得吃點有營養的,不然傷口怎麼能好?」
時露覺得很不好意思,居然要別人在自己家給自己做飯:「其實不用……」
「上次我就說了,我的手藝比餐廳廚子還算是強點兒。」林鶴潯回頭沖她笑,「確定不要體驗一下?」
時露站在門邊咬了咬唇,她著實有點動心:「那,我幫你……」
「不用,你去歇著吧。」林鶴潯低頭瞧了眼她的傷腿,「別亂走,影響恢復。」
原本痛感已經不太明顯,他這一眼又莫名其妙地引發,時露抿抿唇,把腳收出去:「好吧,那麻煩你了。」
她只好回到沙發上癱著,邊擼二妞邊看電視。
林鶴潯動作很快,米飯煮熟的時候,四個菜也全都做好了。有葷有素,色香俱全,擺盤精緻,宛若餐廳大廚的手筆。
在時露心中,這個男人的完美無缺更上一層樓。
矜貴風雅,卻又不乏人間煙火氣。他似乎可以是任何一種完美的角色,學者,丈夫,或父親。
時露不禁有點呆怔,直到面前傳來一道聲音:「怎麼了?不好吃?」
她陡然回神,紅燒肉的香味還縈繞在味蕾,忙不迭笑著點頭:「好吃。」
說完怕不夠真誠,又補充了一句:「是我吃過最好吃的紅燒肉。」
林鶴潯滿意地勾了勾唇:「你喜歡就好。」
時露開始認真品嘗桌上的飯菜。
過了一會兒,林鶴潯問她:「你會做飯嗎?」
時露心底咯噔了下,不明白他這麼問的意圖,心底又無端想起某個相親男說過的話:「你這也不會那也不會,算什麼女人?以後怎麼伺候我和我爸媽?」
心思沉了沉,她斂眉淡淡地說:「不會。」
「那我菜買得有點多。」林鶴潯見她不再動筷子,用公筷給她夾了點排骨,「你不介意的話,明天我再過來。」
頭頂的霧霾還沒散去,又是一陣霹靂作響,時露張了張口,滿臉的不可置信:「什麼意思?」
林鶴潯笑了笑:「你不會做,這些菜總不能浪費,而且你才受了傷,我建議你還是請幾天假好好休息,吃飯的事我負責。」
「不用。」時露忙不迭搖頭,似乎感覺態度有點強勢,聲音立刻軟下來:「謝謝林先生好意,我明天還是要上班的。」
「好吧。」都是成年人,這種事情自有考量,他也不多勸,「那我晚上過來。」
時露驀地睜大眼睛。
男人唇角含笑,如沐春風:「晚飯還是要吃的。」
林鶴潯離開的時候,二妞屁顛屁顛跑到門口,對著人哈氣吐舌頭搖尾巴,甚至在大門關上后還乖乖地在門墊上坐了許久,一副望穿秋水的模樣。
時露看著自家傻狗直搖頭。
***
在林鶴潯悉心的飲食照料下,時露的腿傷在打完第二次疫苗的時候,就已經好了許多。略微的疼痛感幾乎可以忽略,走路也完全看不出異常。
時露一直找不到一個合適的時機向他表明,自己也不知道是真沒有合適的時機,還是有些貪戀這種明知道不會長久的溫暖。
她和林鶴潯註定是兩個世界的人。
在她的圈子裡從未出現過這樣的男人,這種不合常理的邂逅,遲早要從生命里剝離掉,讓一切都回到正軌。
昨晚她接到家裡電話,勸說她加一個相親男的微信。
那男的是二伯母做家政的客戶的親戚,在老家地級市當公務員。
時露本來就不想再相親,在看了二伯母發來的照片更是被辣到眼睛,嚴詞拒絕,結果媽媽親自打電話來勸說她。
「露露啊,這女人找老公,主要看的是人品。人品好,有穩定工作就可以了,你要求不要那麼苛刻。」
四嬸從旁附和:「是啊露露,你年紀不小了,現在不好挑了,我們這小地方,跟人說你今年二十七,只有三十多歲的小夥子願意試試,你再等就只能找二婚的啦。」
「小李長得是不那麼好看,但這不重要啊,你結婚是要過日子的,要那麼好看幹嘛?我看小李就挺合適,你倆要是處的好,你就回來,跟爸媽一起過日子,安安穩穩的多好。那大城市人生地不熟的,物價房價都那麼貴,不適合生活。」
時露隨意敷衍了幾句,心中煩躁,掛了電話。
她當然知道她年紀不小了。
能活下去的同時做自己喜歡並認為有意義的工作,對她來說本該是完美的生活,如果生命里沒有結婚生子的計劃,年齡對她造不成任何焦慮。
她本該沒有這些焦慮。
但有些話聽得多了,不得不在心底投下陰影。
「你年紀不小了,女人越大越不值錢。」
「你工作不要這麼拼,實在不行改行做個輕鬆的,好找對象。」
「男人沒有十全十美的,太好的男人你也配不上,差不多就行。」
卻從來沒有人對她說:如果不喜歡,千萬不要委屈自己。
也沒有人告訴她,原來有了喜歡的人,也不一定是多快樂的事。
如果早幾年遇見林鶴潯,她或許還能做一做少女夢,拼著頭破血流也去沖一衝。
可是現在,既不是對的時間,也不是對的人。
僅僅是一場難能可貴的心動。
而她已經足夠理智,很多年沒做過不切實際的夢了。
***
腿好得差不多后,時露沒再答應過林鶴潯的邀約。
似乎有那麼點過河拆橋的意思,但她實在不知道如果再放任下去,自己能不能全身而退。就讓他把自己當做一個忘恩負義的人,也好。
發小周雲祁來B市出差,約時露吃飯,好巧不巧的,就在那天林鶴潯帶她去的西餐廳。
周雲祁大學畢業就自己開了家公司,發展不錯,現在已經是個小老闆。時媽媽做夢都想讓時露和周雲祁在一起,但兩人之間的確是24K純兄弟情,連個多餘的泡泡都沒有。
「怎麼樣?最近有看上眼的嗎?」周雲祁問她。
時露一邊卷著意麵,一邊抬眸睨他一眼,「廢話,那些凡夫俗子哪配得上我?」
「那倒是。」周雲祁若有所思地端詳著她的臉,「我們時醫生貌美如花,善解人意,志存高遠,要我說你乾脆跟我一樣,告訴家裡不婚得了。」
時露撇撇唇:「我媽能立刻從宜鎮飛過來,綁我回去盲婚啞嫁你信不信?」
「那要不咱倆湊合?」周雲祁挑眉,「明裡夫妻,暗裡還是兄弟,既堵了那些親戚的嘴,咱倆還都能自由。」
時露不假思索地拒絕:「不行。」
周雲祁頓了頓,狐疑地皺了皺眉:「你以前可不是這反應。」
時露有點心虛地低下頭。
這種玩笑他沒少開,以前時露也會接腔調侃幾句,今天的反應的確不太正常。
周雲祁端詳她片刻,葡萄酒在嘴裡溜了一圈,咽下去,嗓音有些濕漉漉地問:「你該不會有心上人了吧?」
「你胡說什麼呢。」時露眼波閃爍著,往嘴裡喂著牛肉,「別瞎猜。」
正說著,她餘光一瞥,看見一張熟悉的臉出現在遠處的鏤空隔斷牆邊。林鶴潯同時也望著她,眉心微蹙,目光深邃。
時露心慌地躲開。
剩下的食物味同嚼蠟,她機械地往嘴裡塞完,就和周雲祁離開了。
外面下了暴雨,周雲祁去停車場開車,讓她在大廈門口等。
旋轉門后不停地有空調冷氣鑽出來,撩動她長裙的裙擺,她腳上穿著涼鞋,被冷氣吹得冰涼僵硬。
忽然,一陣溫熱從肩頭罩下,熨熱了整個上半身。她鼻尖一皺,聞到熟悉的檀香味。
時露下意識地想掙脫,被林鶴潯按住肩膀,也將西服攏得更緊些:「變天了,小心感冒。」
時露只好低下頭說了聲「謝謝」。
緊接著,他低聲問:「相親?」
時露遲疑了下,然後點頭:「嗯。」
她能感覺到周圍空氣短暫的凝滯,男人的嗓音聽起來格外低沉,似乎還有些哽塞的壓抑:「怎麼樣?」
時露看見周雲祁的車停在台階下,笑了笑,說:「挺好的。」
周雲祁打開車門下車,撐著一把大大的黑傘緩步走上台階。
林鶴潯眯了眯眸,似乎覺得有些刺眼,嗓音飄忽:「所以這就是你給我的答案?」
「林先生。」她抬起頭,眼神認真地望著他,帶著十分鄭重的感激,「感謝您的厚愛,但我們不合適。」
林鶴潯沉默了幾秒,在周雲祁上來之前,最後一次開了口。
「好。」他手指握了握拳,再鬆開,「提前祝你生日快樂。」
「謝謝。」時露脫下外套還給他。
周雲祁走上前,把大黑傘罩在她頭頂,對林鶴潯點頭致意,然後問時露:「你朋友?」
「嗯。」時露點點頭,莞爾一笑,「朋友。」
「那我們先走了。」周雲祁禮貌友好地望著林鶴潯,「再見。」
「再見。」
兩人轉身下台階,周雲祁的手習慣性地搭在時露肩上,傘微微向她傾斜。
林鶴潯眼底泛著幽微的光,在大廈門口呆立許久,直到那輛車徹底離開視線,才目光一顫,如夢初醒,神色歸於沉寂。
***
自從那天過後,時露總覺得心裡像是缺了一塊,沒來由的空落落。
好在工作依舊忙碌,日子依舊有條不紊地繼續,並沒有多少時間用來品味這種悵然若失。
生日快到了,她也沒打算過,過一歲老一歲,不是什麼值得慶賀的好事。
「小棠,給她開個單子,去拍片。」時露轉身叫沈棠心。
「哦,好的。」
患者去繳費了,診室里片刻安靜,時露腦子一空,某些念頭瞬間蜂擁進來。
她一邊在系統里找患者以前的病例,一邊鬼使神差地問:「你小舅他……怎麼樣了?」
沈棠心似乎愣了下,沒有馬上回答。
隔壁響起尖銳的器械聲,理智驟然回籠,時露這才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麼,只慌裡慌張地說當她沒問。
「哦。」沈棠心有點狐疑地看過來,語氣漫不經心,「小舅說他準備回澳洲去了,就這兩天。」
時露心底咯噔一跳。
「所以最近都在收拾東西,和朋友聚會什麼的啦。」沈棠心接著說,「畢竟他這一走,又不知道多久才能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