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7 章
第 67 章
沈棠心下意識地想問, 但莫名有一股力量讓她忍住了這陣衝動。
沒過多久,她便睡著了。再醒來是徐晉知提醒她登機。
上飛機后她又睡了一覺, 大約十點多抵達青湖機場, 他提前約好的車,送兩人到一個小縣城。
夜裡看不清什麼景色,但縣城似乎還挺熱鬧, 都這麼晚了, 路邊不少大排檔燒烤攤正在收攤,樓房裡也還有零星一些燈光。
徐晉知帶她找了家酒店, 睡到第二天早上自然醒。
他不知道從哪兒弄來一輛摩托車, 兩人從縣城出發, 一路沿著國道疾馳。
沈棠心長到這麼大, 還只是林鶴潯沉迷改裝機車的那些年, 跟著他坐過幾次, 已經好久沒體驗過這種風馳電掣的感覺了。
大冬天的,徐晉知也沒穿外套,只是襯衫外罩著一件薄針織衫, 卻把她從頭到腳裹得嚴嚴實實, 只剩下一張臉。上車時還給她戴了個頭盔, 全身幾乎密不透風。
鄉野風光甚是好看, 每一縷空氣也都是清新自然的, 讓人忍不住想大口大口地呼吸。
沈棠心偷偷地把頭盔前面的小罩子推上去。
車子在某一個路口轉彎,駛進稻田間的狹窄公路, 又不知轉了多少個彎, 路慢慢變得越來越窄, 也從水泥路變成泥土路,車子駛過的地方飛起漫天煙塵。
直到停在一個大宅院后的空地上。
那裡孤零零豎著一座墳墓。
墓修得很好, 和她在路上偶爾見到的小土包很不一樣,水泥砌得整整齊齊,墓碑也刻得十分講究。
角落有他的名字落款,是他母親的墓。
徐晉知打開摩托車後面的小箱子,從裡面取出一束新鮮的白色百合,和一些紙錢冥幣,走到墓碑前蹲下。
他把花豎立在墓碑前面,淡淡道:「媽,我帶棠棠來看您了。」
說著,他後退兩步,在墓碑前的空地上用打火機點燃紙錢。
沈棠心懵了懵,一時間不知道自己要不要跪下。
雖然人已經去世了,但這是第一次見他媽媽,總該要有點禮節的。於是她蹲著的姿勢改成跪著,一邊燒紙,一邊嘴裡念念有詞:「阿姨,您放心,我以後會好好照顧晉哥哥的。」
徐晉知轉頭睨了她一眼,笑容里夾著揶揄:「你這都跪下了,是不是要改口叫媽才對?」
「……」沈棠心臉頰紅紅地瞪他。
他不再逗她玩,轉回去滿臉虔誠地對著墓碑說:「應該過不了多久,您就有兒媳婦了。棠棠是個好女孩,我會一輩子對她好的。」
當著徐晉知媽媽的面,沈棠心不好說什麼,等兩人燒完紙錢往出走的時候,才小聲嘟噥道:「誰要那麼快跟你結婚了。」
徐晉知牽著她的手,低笑一聲:「早晚不都得跟我結?」
「……」
「都拜過我媽了,你別再想跑。」他這話聽著雖然像威脅,卻也很溫柔。
兩人走到摩托車旁邊,沈棠心還在笑嘻嘻地往他懷裡鑽,突然,背後傳來一道略蒼老的聲音:「晉知?」
頓了頓,那道聲音帶著微顫:「你回來啦?」
這人說的是方言,和縣城裡那些人一樣,但不難聽懂。
徐晉知看了眼神色詫異的小姑娘,牽緊她稍稍不安的手,叫了一聲:「外婆。」
沈棠心接收到老人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有點拘謹,但也乖巧地跟著他叫:「外婆。」
「哎。」老人眼睛里漫起水霧,有些蹣跚地走上前來,又似乎看小姑娘打扮得光亮乾淨,唯恐自己手臟,又縮了回去,指指身後的院子,「好孩子,快進來坐,外婆給你們做飯吃啊。」
原來空地前的那個大宅院就是外婆的家。只是不知道為什麼,剛才祭拜媽媽的時候,他隻字未提還有個外婆。
沈棠心跟著徐晉知進去,發現這院子布局很好,看起來就是這些年新建的。應該是考慮到老人爬樓不便,房子就只有一層。
屋子裝修很簡單,卻也很乾凈,牆和地面都是白色的。客廳寬敞,牆上掛著一面約摸六十寸的大電視機,中間有個大大的紅色爐子,屋內溫暖如春。
外婆把旁邊的椅子拉過來,擦了擦,讓沈棠心和徐晉知坐。
沈棠心乖乖坐下來,徐晉知還站在旁邊,給她倒了杯熱水放在爐子上。
外婆問沈棠心:「什麼時候過來的呀?」
沈棠心見著長輩有點緊張,乍一被問也沒過腦子,老實回答:「昨天晚上到縣城的。」
外婆一聽,臉色稍稍一變,抬頭看了眼徐晉知。
可她竟什麼都沒問,只是表情有些奇怪。
沈棠心感覺到自己說錯了什麼,連忙向男人眼神求助。
徐晉知安撫地摸了摸她的頭:「屋裡暖和,你坐著休息會兒,我去廚房看看。」
外婆手放在膝蓋上撐了撐,似乎要站起來,徐晉知也看了眼外婆:「您歇著吧,我去。」
屋裡只剩下沈棠心和外婆兩個人。
起初她稍微有點尷尬和緊張,但外婆是個淳樸和善的老奶奶,眼神里更是對她喜愛有加,說話直白又沒架子。聊了一會兒,她便不那麼緊張了。
只是又突然問起之前那個話題:「昨晚,你們是在縣城過的夜?」
沈棠心不得不承認:「嗯,在縣城的酒店。」
聞言,外婆低頭嘆了一聲:「這孩子心裡頭,還是跟我不親。」
沈棠心心底微微一震。
她突然知道一直以來那種奇怪的感覺是什麼了。
徐晉知和外婆互相禮貌客氣,有長輩的疼愛和晚輩的孝順恭敬,卻總像隔著一層。
她和奶奶和外婆之間的相處,都不是這個樣子的。
「他還在怪我。」外婆搖了搖頭,「從縣城過來坐車也就幾分鐘,他寧願在外邊兒住,也不回家裡住。」
沈棠心不知道該不該主動問什麼,只好默不作聲地聽外婆說。
「孩子你等一等。」外婆把手撐在膝蓋上站起來,「等一會兒,我就回來。」
「好的。」
沈棠心看著老奶奶緩慢地走出去,沒過多久,拿著一個小紅木盒子進屋,重新坐到她旁邊。
打開盒蓋,裡面躺著一枚金鐲子。
「老婆子沒什麼值錢的東西,就這一樣還算拿得出手。」外婆把金鐲子拿出來,顫巍巍遞給她,「這是我當年壓箱底的嫁妝,他媽嫁給他爸的時候,親家體諒我們家窮,什麼都沒要,本來也想給他媽帶走的,硬說讓我留著,以後沒準兒有用。」
沈棠心接過來,乖巧地道了聲謝。
「晉知這孩子,出身雖好,從小到大卻沒過過什麼好日子。」外婆嘆了一聲,「如果不是他媽媽去得早,也不至於吃那麼多苦。」
「當年他媽生病的時候,給我打過好多次電話,要我把她帶回家裡來。」外婆說著眼眶便紅了,抬手抹眼淚,「她說,死也要死在自己家,不願受那些人的閑氣。」
「都是我,以為她就是耍耍嬌氣,想著嫁出去的女兒接回來不體面,怕村裡人嚼舌根,一直就沒答應她。」
「直到我女兒在夫家病死的消息傳來,我才知道,她病得那麼嚴重。」外婆捂著臉啜泣起來,「這孩子才五歲,親眼看著他媽媽沒了……後來我聽說,我女兒,死的時候都沒合眼。」
沈棠心聽得心裡難受,一下一下揪著疼,手放在老人肩上拍了拍,「外婆,都過去的事了,您不要再想了,這樣很傷身體的。」
「他怪我讓她媽媽死不瞑目,這麼多年,對我也不親。」外婆輕嘆著握住她手,老人粗糙的皮膚摩挲著女孩的白嫩細滑,卻是飽含疼愛的力道,「不過晉知真的是個好孩子,他把他媽媽的墳從城裡遷回來,說是媽媽去世的時候就想家,一定要讓她回家。其實我都明白,他也是看我內疚,想讓我這有生之年,有機會多陪陪我女兒。」
「他還幫我重修了這房子,請保姆照顧我,給我做飯。」外婆抬眼環視這個乾淨整潔的屋子,牆角還擺著一把按摩椅,「他這個人雖然話不多,但是孝順,心善,他心裡怪我,卻還是什麼都為我考慮。他以後也一定是個好丈夫。」
說著,十分鄭重地拍了拍沈棠心的手背:「我把我的孫子交給你了,你們兩個,一定要好好兒過。」
沈棠心吸了吸鼻子,重重點頭:「外婆您放心,我們會好好的。」
他們果然沒在這裡過夜,吃了中午飯,徐晉知就說要啟程離開。
外婆眼神里都是失落,卻也沒開口留。
去青湖市的車上,沈棠心頻頻轉頭看他。
開著車的男人握住她手,轉頭看了眼小姑娘欲言又止的樣子,輕笑一聲:「想說什麼呢?」
沈棠心抿著唇,發現自己也無從說起,於是搖了搖頭。
徐晉知心裡明白,若無其事地問:「我外婆給你講故事了?」
沈棠心點了點頭,依舊是心事重重的模樣:「嗯。」
「那我家情況你大概也知道了。」徐晉知語氣輕鬆,將她的手十指相扣,「我呢,孤家寡人,就剩這麼一個外婆需要照顧,但也算不得什麼負擔。」
「……我知道。」沈棠心抿了抿唇,有點想問他爸爸,卻忍住了。
直覺告訴她,不會是什麼開心的話題。
男人卻主動提了起來。
「我爸在我媽去世兩年內就再婚了,有一個跟我年紀相仿的兒子,現在我已經和他斷絕關係。」徐晉知淡淡地說,「你猜得沒錯,上次咱們來青湖出差,酒店房間,商場免單,都是他的手筆。但離開酒店的時候我讓人給他帶了筆錢。」
說完,他略低下頭,把小姑娘的手抬起來親了親。
「我這也算是家世清白,事業有成的優質青年。」頓了頓,他眉梢揚起,「有沒有覺得自己賺到了?」
車裡凝重的氣氛一下子被他攪散,沈棠心嘟著嘴笑笑:「你真不要臉。」
「這年頭要臉的男人都找不到對象。」徐晉知揶揄地看她,「我如果要臉,能追得到你嗎?」
沈棠心笑嘻嘻地靠在他肩上。
過了一會兒,她像所有戀愛中的矯情女孩一樣問道:「你為什麼會喜歡我啊?你覺得我哪裡好?」
徐晉知側過來親親她頭髮:「哪裡都好。」
沈棠心努了努嘴,翻起舊賬:「那你當年為什麼拒絕我?」
「可能……」他略微沉吟,「我不喜歡被人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