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4 章
第 64 章
徐晉知好多天沒來找她了, 白天都是音訊全無。
這天,她在圖書館的電子文庫找資料, 坐在臨窗的位置, 窗外正對著一片人工湖,長長的浮橋從湖邊柳林延伸至紅柱綠瓦的湖心亭。
外面正飄著小雪,浮橋上有一對雪中漫步的情侶, 女孩在唇邊呵了呵手, 男孩便溫柔地握住,把女孩的兩隻手都放進自己的大衣兜里, 然後擁她入懷。
兩人在雪花飄飄里吻著對方。
這一刻她突然特別想他, 想念他的手, 他擁抱和親吻的溫度, 就連身上穿著隱隱帶有他香味的外套, 都無法消解這突然迸發的情緒。
沈棠心收回目光, 把手機拿出來給徐晉知發了條微信,但他沒有立刻回復。
給他打電話也沒人接,於是只好找了趙青嚴:
【趙哥, 徐主任在幹嘛呢?】
趙青嚴:【不知道啊, 他今天休息。】
心底那種情緒像是突然被打上一層霜, 她眸色沉了沉, 敲字:【哦。】
過了一會兒, 忍不住又問:【最近他工作很忙嗎?】
趙青嚴:【還好吧,正常忙。】
沈棠心不再回復。
良久后, 她嘆了口氣, 繼續找資料。
***
徐晉知徒步走了一個多小時, 終於忍無可忍,出口吐槽:「我說你一個大男人, 買件衣服要逛遍整個商場嗎?」
黃旭天正在比較兩件同色系的毛呢外套:「小倪現在可是公司副總,我去陪她參加年會,總不能給她丟臉吧?你要是累了跟我說,那邊有小孩兒坐的小火車,我呢請你坐上去溜幾圈,可能差不多就買好了。」
徐晉知懶得罵他幼稚,涼颼颼睨著他面前的大衣:「你是去參加年會,要買西裝,你現在看的是西裝嗎?」
黃旭天拎著手裡的黑卡晃了晃:「我家小倪說了,多買幾件,隨便刷,你要是嫉妒,也找個有錢老婆養你啊。」
徐晉知冷笑了聲:「呵。」
「哎老徐,這件你穿不錯。」黃旭天把其中一件遞給他,「款式和顏色都挺適合你的,快試試。」
徐晉知漫不經心地睨了眼:「你自己試。」
「這顏色我哪hold得住?」黃旭天咋了咋舌,「就得你穿,你這衣服架子穿什麼都好看。」
徐晉知這才抬眼,稍微端詳過後,還是擰了擰眉:「這件不行,太長了。」
「你這麼大個子還怕長?」黃旭天比推銷的店員還要熱情專業,「相信我,長的好看,顯身高顯氣質。」
徐晉知淡淡說了句:「棠棠穿不了。」
隨後去看另一邊架子上的衣服。
黃旭天驚呆了:「是你買衣服,你管她幹嘛?」
徐晉知轉過頭,神色認真:「她現在穿我的衣服。」
「……」黃旭天眼珠子快要瞪出來。
徐晉知滿臉甜蜜的煩惱,裝模作樣一聲嘆息:「沒辦法,她就喜歡穿我的,我家衣服都被她順走好幾件了,是該買了。」
黃旭天被他突如其來的凡爾賽噁心到不行。
「不過這家的色調我不太喜歡。」徐晉知抬眼掃視過店裡的衣服,從兜里拿出手機看了看,不知道什麼時候居然關機了,「你慢慢試,手機給我,我去借個充電寶。」
電梯旁邊就有共享充電寶,他用黃旭天的手機掃碼拿了一個,充上自己的手機。回去的時候黃旭天正穿著一件墨綠色長款風衣,一邊在鏡子前搔首弄姿,一邊調侃:
「跟你家小姑娘那麼恩愛,你休息不去找她,在這兒陪我一個大老爺們兒買衣服?」
徐晉知毫不留情地戳他痛處:「這不是看你可憐,老婆都不陪你逛街。」
黃旭天被哽了哽,忙不迭為自己找回場子:「我老婆工作忙,快年底了公司事兒多。她特意囑咐我看上什麼隨便買,別委屈自己。」
「她也忙。」徐晉知眸色暗了暗,「我就不去給她添亂了。」
黃旭天提起丁倪的時候,他突然想到沈棠心那天開開心心地帶他去吃美食街,逛商場玩遊戲機的畫面。她就像個小太陽圍在他身邊,每一抹笑容都光芒四射。
陪完他,晚上卻一個人偷偷在宿舍用功,補落下的學習進度,還不讓他知道。
她理解他,心疼他,他又何嘗不是?
他也很想很想她。
***
半個多月的複習很快要到尾聲。
期間,徐晉知就來找過她一次,後來再沒來過學校。雖然他們每晚幾乎都會聯繫,她卻覺得心裡不太舒服。
徐晉知總是更多的過問她複習情況,偶爾為她答疑解惑,就好像回到了她還在他手下實習的那段時間。有時候她想多聊一會兒,他就催她早點睡覺。
沈棠心心裡憋著一股氣,直到考試那天。
***
「寶,咱大一那個輔導員,女的,你還有印象不?」楚白筠突然問。
明天就要考試了,沈棠心瞅了眼時間,關上抱佛腳的小本子,朝她看過去:「是那個結婚請咱吃飯的學姐?」
「沒錯。」楚白筠點點頭,「我們大家還給了兩百塊紅包呢。」
「哦,記得。」沈棠心點了下頭,「怎麼了?」
「她離婚了呀。」楚白筠一邊往臉上拍著爽膚水,一邊說,「我聽實驗室的師兄講的,剛離,離得特低調,所以大家都不知道。」
沈棠心蹙了蹙眉:「為什麼要離婚呀?」
去參加婚禮的那天她見過新郎,長相俊美,身材挺拔,聽說是個檢察官,舉手投足間溫文儒雅,和學姐站在一起樣貌登對,表情也恩愛。
那種彼此對望時眼裡的光,是裝不出來的。
當時她特別羨慕。
沒想到這才三年,就生了變故。
楚白筠搖頭:「這我也不太清楚,不過好像是和平離婚,沒有出軌家暴什麼的,也沒有財產糾紛。」
沈棠心越來越疑惑:「那幹嘛要離?」
「也許是不愛了?」楚白筠想了想,「到了感情平淡期,熬不過去就離了唄。畢竟夫妻倆都在同一個屋檐下,互相沒有了感情,天天見面也是煎熬。」
沈棠心目光稍稍一動,擰了擰眉,喃喃道:「平淡期?」
「是啊。」楚白筠把水乳蓋子蓋好,嘆了一聲,「兩個人在一起,總不可能永遠都是如膠似漆,轟轟烈烈的。結婚也是啊,新婚燕爾那陣勁兒過去之後,天天雞毛蒜皮柴米油鹽,難免會影響感情,慢慢磨著就磨沒了唄。」
「那……談戀愛也會這樣么?」沈棠心小心翼翼地問。
「應該也會吧,反正我和晏老師現在還好。」楚白筠努了努嘴,「有的人對於感情的新鮮期比較短,有的人比較長,看運氣咯。」
「哦。」沈棠心有些悶悶不樂地關上帘子。
***
天已經黑了,辦公室的落地窗前,男人正將咖啡機濾紙上的殘渣倒進垃圾桶里。
突然門被人打開,另一個高高大大的男人闊步走進來,「老徐,來杯咖啡。」
「來晚了,沒了。」徐晉知脫下白大褂,用衣架抻開,掛在門后的金屬掛鉤上,「我準備下班,你還不走?」
「本來想找你討杯咖啡再走,算了。」黃旭天從沙發上站起來,「我車開去保養了,你送一下我。」
徐晉知瞥他一眼,打開門走了出去。
電梯里,黃旭天正給他老婆發微信,笑得像朵花似的。徐晉知看著,不禁想到些什麼,面色一沉:「問你個事兒。」
黃旭天依舊咧開著嘴:「說。」
「我覺得,她最近好像對我有點兒情緒。」徐晉知臉上帶著幾分愁容,「但我問她是不是不高興,她又說沒事兒。」
難得這人開口諮詢感情問題,黃旭天興緻盎然地看過來。
徐晉知面色很認真:「你家丁倪有過這種情況么?」
「有啊,女人嘛。」黃旭天咋了咋舌,一副情場老手的樣子,「我告訴你啊,你要是覺得她可能有情緒,那就是一定有情緒,女孩子口是心非,說沒有就是有。你得好好反省自己是不是哪兒做錯了。」
徐晉知皺了皺眉,陷入沉思。
想著第二天就是沈棠心考核的日子,正好他休息,一大早特地起床發了條信息,給她加油打氣。
小姑娘回得客氣禮貌:【謝謝,我會努力的。】
最近沈棠心都是這麼不對勁。
可每當他一問,小姑娘便以複習為由搪塞過去,不給他機會深究。
考核時間只有半天,他心事重重地吃了頓早餐,便開車去她學校等。快到十二點的時候,教學樓門口才出現那道熟悉的身影。
今天大寒,她穿了件白到發光的長款羽絨服,一直長到小腿,把自己裹得像一隻蠶蛹。黑色的馬丁靴踩在雪地里,吱呀吱呀的聲音逐漸朝他靠近。
小姑娘依舊沒戴圍巾,只是穿了件粉紅色高領毛衣,兩隻手揣在羽絨服兜里,離他越近,腳步就變得越慢。
她並沒有像以前一樣,像一隻小鳥似的撲過來。
徐晉知心臟往下沉了沉,主動走到她面前,站定,把她背後的羽絨服帽子拉起來,蓋住女孩毛茸茸的腦袋,然後溫熱的手掌伸進帽子里,輕輕捏住她冰涼的耳朵。
「回家吃飯?」
沈棠心低著頭不看他,嗓音有點悶:「不了,我還要回宿舍。」
「那你先回宿舍,我等你。」他揉了揉她的耳朵,想把掌心的溫度傳遞過去,「這段時間辛苦了,回去我給你做好吃的。」
「不用了。」沈棠心往後退了退,把他的手從帽子里拽出來,依舊眼眸低垂,「我剛考完,有點累,想回去睡一覺。」
男人的手僵在半空,低頭望著她,眉心褶皺愈深:「你是不是生我氣了?」
沈棠心搖了搖頭:「我沒有。」
此刻她若無其事的樣子,讓他想起黃旭天的話——
「女孩子口是心非,說沒有就是有。」
於是擰了擰眉,又問:「是我哪裡做得不好嗎?」
沈棠心繼續搖頭,卻不搭腔。
徐晉知暫且無計可施,只好輕嘆著開口:「那去我那兒睡吧,好歹比宿舍的床舒服。等你睡醒再吃飯,好不好?」
沈棠心稍稍抬眸,視線落在男人凍得紅紅的鼻尖上,心底一酸,眼中不自覺帶了點霧氣:「你不用這樣。」
徐晉知眼皮顫了顫,放在身側的手微微蜷起。
沈棠心默不作聲,心裡卻是一場滔天巨浪。
想著該面對的總要面對,長痛不如短痛,於是咬咬牙,語氣認真地對他說:「我知道感情都是會變的,雖然以前沒談過戀愛,但該懂的我都懂。你有什麼想法就直說好了,不需要這麼哄著我。」
她知道他是個閱歷豐富的男人,或許人生中第一次遇到她這樣的小姑娘,她自信年輕漂亮,讓這個男人有幾分興趣是正常的。可正因為他見過很多很多的精彩,這種新鮮的興趣維持不了多久,也是正常的。
「你想怎麼樣我都能接受。」沈棠心竭力忍住眼眶裡的淚意,「這段時間你對我好,我都知道,我不是沒有良心的人,也不會怪你。」
徐晉知被她一番話給弄懵了,直到她說到這裡,才定下心神,有點挫敗地開口:「你到底在想什麼?」
沈棠心吸了口氣,盡量維持大腦的理智清醒,和來之不易的堅定。
「既然已經到了平淡期,如果你不想繼續的話,那我們就……」她頓了頓,彷彿用了全身的力氣才得以繼續:「就算了。」
「算了?」徐晉知扯了扯唇,「什麼叫算了?」
沈棠心放在兜里的手緊緊攥著,幾乎要失去知覺,她低下紅紅的眼眶:「就是……就是……」
她說不出口那兩個字。
光是想想,眼睛里那股熱浪就彷彿要奔湧出來。
心裡兩個小人始終在打著架。
一個催促著她快刀斬亂麻,另一個,卻還奢望這個男人出口挽留。三年前抽身而退的時候,她可以讓自己毫髮無損,可現在不知道為什麼,會心痛到難以呼吸。
就好像和他分開,是比死還要難受的事情。
眼眶裡的淚再也蓄不住,在男人托著她下巴抬起來的那個瞬間,洶湧而下。
滾燙的液體順著臉頰滑落,一串緊接著一串,有的沾濕了毛衣衣領,有的則滑落在冰涼顫抖的唇瓣上。
然後被另一雙溫暖的唇,輕輕含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