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8 章
第 48 章
花雁路是本市著名的大餐館小吃攤聚集地, 還有商場步行街和市裡最繁華的夜市,這會兒正好是高峰期。沈棠心在網約車平台叫車, 排隊排到二十開外。
不遠處的公交車站人山人海, 保守估計有一兩百人。
幸好她是本地人,從小四處混跡,對這塊也比較熟, 抄近路拐到一條不那麼擁擠的街道。
正打算重新叫車的時候, 電話突然響了起來。
不出所料,果然是徐晉知。
她等了十幾秒才不情不願地接聽, 聲音悶悶的:「喂?」
「在哪兒?」男人語氣略焦急, 但他那邊很安靜, 好像是在車裡面, 沒有和大家在一起, 「這會兒打不著車, 你別一個人走了,我送你。」
沈棠心胸口氣鼓鼓的一團莫名其妙散了一大半,停下腳步踢著地上的小石子, 把位置報給他。
上車后, 他遞給她一瓶檸檬茶, 說是燒烤店送的小禮物。
沈棠心扭開蓋子嘟噥:「燒烤店這麼大方, 按人頭送飲料?」
徐晉知笑了笑:「就這一瓶, 除了你大家都沒有。」
「哦。」心情頓時更好了些,她喝了口檸檬茶, 轉頭看向駕駛座上的男人, 「你送完我還回去嗎?」
「你希望我回去嗎?」徐晉知似笑非笑地睨過來。
沈棠心瞪他一眼:「愛回不回。」
「那邊交給老晏了。」他抬手揉了揉她的腦袋, 「不然某個小醋缸饒不了我。」
「什麼小醋缸。」沈棠心拍開他的手,轉過頭望著窗外嘟噥, 「我才沒有吃醋,我跟你有關係嗎?我為什麼要吃醋?」
徐晉知微勾著唇角:「吃醋的一個重要表現,就是否認關係。」
「……」沈棠心眼皮一顫,接著嘴硬:「本來就沒關係。」
「於公,我們是上下屬和同事關係。於私,我們也是在同一間屋子裡同桌吃飯的關係。」男人一本正經地說,「當然我希望我們能有更深一步的關係,但我還在等你同意。」
沈棠心腹誹他想得美,禁不住嘀咕出聲:「誰知道你還有幾個張倩李倩王倩的……」
三十歲老男人就是閱歷豐富,哼。
這會兒他是真沒聽清,疑惑地看過來:「什麼?」
沈棠心踢了踢小腿,悶悶道:「沒什麼。」
***
一天上午,時露去了洗手間,趙青嚴突然神神秘秘地湊過來。
人差點撲到身上,沈棠心被嚇了一跳,連忙躲開:「你幹嘛?」
「有事跟你說。」趙青嚴一臉嚴肅,「要緊事。」
沈棠心抬著乾淨的手套,示意他不要碰到自己:「說就說,離我遠點兒。」
趙青嚴對著門口的方向,抬了抬下巴:「今天是露姐生日。」
!!
沈棠心驀地睜大眼睛。
「我都忙忘了,露姐自己也沒提。」趙青嚴一本正經道,「我是找你商量商量,要不給她訂個小蛋糕,算是個心意。」
沈棠心贊同地點頭:「那吃午飯的時候再細說。」
中午,他們倆叫了楚白筠,三個臭皮匠一起挑蛋糕,並一起付了錢。
「不知道盈盈什麼時候才回來呢。」沈棠心托著臉嘆氣,「說好的一個多月,這都兩個月了。」
楚白筠洋洋得意:「她不回來挺好的,沒人跟我搶晏老師。」
「你放心吧,她就算回來也不會搶你的晏老師。」沈棠心扯了扯唇,道,「人家現在可是黃主任的關門弟子好嗎?」
「黃主任又怎麼樣?」楚白筠毫不掩飾滿臉的崇拜,「黃主任也不如晏老師。」
沈棠心抖了一身雞皮疙瘩。
***
時露下午收到騎手送來的蛋糕,感動涕零,但還是婉拒了他們的大餐邀請。
「謝謝大家,不過我提前有約了。」
楚白筠眼珠子一轉:「露姐,你該不是和男人有約吧?」
時露沒否認:「這次就算了,下次我請你們。」
「行,那得趕在冬天來之前。」趙青嚴鄭重點頭,「請咱去吃頓小龍蝦。」
沈棠心瞪他一眼:「你怎麼好意思哦。」
趙青嚴嘆了一聲。
「那我不是想著,你和小楚沒多久就要離開了么。」說著兀自傷感起來,「我捨不得和你們分開,你們回了學校可一定要想我啊。」
「戲過了啊。」楚白筠敲了他腦殼一下,「還早呢,這會兒傷什麼春悲什麼秋,工作啦。」
楚白筠回了自己科室,趙青嚴也整頓整頓去忙了。沈棠心剛要把手機放回柜子,屏幕突然亮了一下。
是林鶴潯發來的微信消息。
【幫我看一下】
【這兩個哪個好看?】
下面跟著一張照片,兩條blingbling的項鏈。
沈棠心看了眼:【都挺好看。】
林鶴潯:【那你更喜歡哪個?】
沈棠心激動了下:【小舅你要送我項鏈?】
林鶴潯:【不是送你,送別人。】
沈棠心:【……】
【告辭。】
最後她也沒幫他選,下一位患者很快進來,時露叫她幫忙。
當天下午,從別的醫院轉來一個疑難病例,徐晉知臨時參加會診,沒能下班。沈棠心獨自回家,偷懶煮了份麵條吃。
第二天,她驚奇地發現林鶴潯昨天讓她選的兩條項鏈,其中一條戴在時露的脖子上。
晚上,林鶴潯過來接人下班。
這一天沈棠心還是沒見著徐晉知。想通知他打賭贏了的「好消息」,他卻直到晚上都沒回電話。
***
吃午飯時,楚白筠若無其事地提起:「聽說從三院轉過來一個腮裂囊腫的患者,情況比較複雜,這兩天徐主任都和牧醫生一起加班呢。他還是沒有聯繫過你?」
「沒有。」沈棠心反應淡淡的,依舊保持細嚼慢咽的速度,「應該挺忙的吧。」
早上起來倒是收到他一條消息,提醒她好好吃飯,多的便沒有了。
「再忙也不能玩消失呀,都在一棟樓里,有那麼難嗎?」楚白筠努了努嘴,「說不定是那個牧醫生故意纏著徐主任。」
「不會的。」沈棠心目光柔和,卻恍惚有點失距,「你就算懷疑人家,也不能懷疑徐主任的專業態度呀。」
楚白筠輕哼一聲:「我看你是被他下了迷魂藥了。」
沈棠心不置可否,笑著搖了搖頭。
其實她這兩天倒是格外冷靜。徐晉知沒有時不時在她眼前晃,她反而更加理智和現實。
有時候甚至會十分認真地想,他們之間年齡差了那麼多,人生閱歷截然不同,他身上還有那麼多的未知,關於她從未參與過的那些時光。除卻情感上的衝動,兩個人到底適不適合在一起。
他足夠成熟睿智,遊刃有餘,而她呢,還保留著象牙塔里的那份天真莽撞,或者在他面前,叫做愚蠢。
用一句很很俗氣直白的話來說,她玩不過他。
兩個人之間也是,涉及到第三個人也是。
當天下午,沈棠心終於又見到他。
他是和牧倩一起來的,似乎是剛做完那台疑難手術,例行巡視。到診室門口的時候被陸醫生拿著病曆本叫住。
沈棠心站在治療椅旁邊,不禁抬眼看過去。
男人側臉清俊,一身白衣盛了午後的陽光,恍若謫仙。嗓音清冽磁沉,語速不緊不慢,解釋得很有耐心。
陸醫生剛走,他手機就響了起來。
不知道對方說了什麼,他一邊應著一邊轉身離開。
牧倩跟了上去。
其實從他出現在這裡的第一秒,沈棠心就盼著他回頭看看自己,哪怕只是匆匆一瞥。
可直到最後也沒有。
晚上她也不想下班,主動請纓跟晏瑞陽進了手術室。
出來的時候是凌晨兩點,她去休息室眯了一覺,第二天是被打掃衛生的阿姨倒垃圾桶的聲音吵醒的。
看了看錶,才六點多鐘,但她已經不困了。
下樓去買早餐的時候,正好碰見口腔科住院部的一名護士,在藥房拿了葯,對她打招呼:「沈醫生,這麼早啊。」
「嗯,我去買早餐。」沈棠心笑著點了點頭。
「是給徐主任買嗎?」
沈棠心愣住。
「ICU那個他都守了一夜了,前幾天安排手術就沒怎麼休息,飯也沒見他吃幾口,你給他買清淡點兒的。」護士嘆了一聲,「那我先去忙了啊。」
「哦,好。」沈棠心訥訥地應了一聲。
直到人走了一會兒,她才突然回過神來,也全然忘了買早餐的事,急匆匆跑向ICU。
樓層里安安靜靜,每一扇門都緊閉著,這邊都是單人重症監護室,沈棠心來的時候也沒具體問是哪一間。
她突然覺得有些挫敗,泄了氣,身子軟軟地靠在牆上。
感覺像過了一個世紀那麼久,才聽見某一扇門打開的聲音。
從門裡走出來一個人,緊接著,又走出第二個人。
沈棠心前一秒微亮的眼眸后一秒暗下去,在徐晉知抬眸看過來的時候,緊緊咬著牙轉過身,往電梯口跑去。
「棠棠!」
他叫了一聲,人已經迅速消失在走廊拐角。
忽然像有什麼東西湧向大腦,潮水般的暈眩感襲來,他用力扶住旁邊的牆,身形晃了晃。
牧倩擔憂地皺了皺眉:「你要不要休息一下?」
男人抵著牆壁的手指緊攥成拳,布滿血絲的雙眼竭力保持著清明。
***
沈棠心一路跑到門診樓前,望著台階下空曠的廣場,才終於停下腳步,大口大口地喘氣。
兜裏手機響了起來。
她不用看也知道是誰。
原本不打算接聽,可對方打了一遍又一遍,門口保安和掃地的阿姨都不禁往她這邊看了許多次。
沈棠心煩躁地咋了咋舌,只好把手機拿到耳朵邊。
她沉默著,聽筒里傳來男人焦急的聲音:「棠棠,你在哪兒?」
「我現在不想和你說話。」沈棠心語氣比任何時候都要平靜,這一刻她的記憶忽然閃回到三年前,想起他曾經一次次波瀾不驚的樣子,「我掛了,別再打過來。」
「等等。」他叫住她。
沈棠心手指一抖,緊緊地攥住手機。
「記得我們上次打的賭嗎?」
「……」
「願賭服輸。」贏了的人聽上去絲毫不興奮,反而有些低聲下氣的央求,「我只有這一個願望,你別掛,聽我說,好不好?」
不遠處街道傳來早高峰車輛互相催促的喇叭聲,但她卻能清晰地聽見男人嗓音里微微的啞意。
也恍惚看見一個仙氣飄飄的人從雲端跌落下來,腳踏在萬千塵土上。
「這些天我太忙,沒有顧慮到你的感受,是我不對。」
「我為了工作和牧倩待在一起,讓你不開心了,也是我不對。」
「昨天夜裡我是一個人,她只是早上過來檢查患者情況,你不要多想。」
沈棠心緊咬著下唇,才忍住沒讓微亂的呼吸泄露情緒。
她覺得在徐晉知這件事情上,自己有夠不爭氣的。
哪怕最憤怒的時候她也在想,如果黃主任在就好了,這樣他或許就不用和牧倩一起商討病情了。
她始終是信他的,只不過自己心裡那道坎,過不去。
她越發感受到兩人之間的鴻溝。
「你是我有生以來喜歡的第一個女孩兒,也是唯一一個。」緩慢低沉的嗓音從電話里鑽進耳膜,讓她半邊身子都酥麻,「對於我,我們之間,你不要有任何懷疑。」
「我是真心實意,也是全心全意。」
男人話音剛落,她下意識地轉過身,望向門診大廳。
他放下手機也望著她,每走一步,便離她更近一步,深邃的目光始終深沉地盯進她眼底,蔓延到心口,激起一陣陣顫抖的波浪。
她心裡忽然有點忐忑,不知道接下來等待著她的是什麼。他朝她走來,又將會帶給她什麼。
潛意識裡的預感是令她心慌意亂的。
然而雙腳就像被釘在地面上,一絲一毫都無法逃離。
清晨的空氣送來一陣帶有香味的風,那陣風將她卷了起來,卷進一個溫暖的懷抱。
令人安心的手臂禁錮著她的腰,男人滾燙的氣息緊貼下來。
他忽然吻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