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3 章

  第 43 章


  沈棠心猶疑地咬著唇, 跟這男人相處到現在鍛鍊出來的本能,讓她遲鈍的小腦瓜此刻認真思考著, 一盒月餅換一個男人, 究竟是他虧了還是自己虧了。


  乍一想想,好像真挺划算似的。


  但她也沒那麼傻,很快發現自己置身於一個大坑。


  於是她語氣十分鄭重地對他說:「那我要不先付個定金, 然後再考慮一下?」


  徐晉知感覺到小姑娘和以往不同的情緒鬆動, 眼底光澤更甚:「考慮多久?」


  沈棠心抬起兩隻手,聚精會神地數了一會兒。


  片刻后, 她望向他, 手指舉著兩個數字:「五十二天。」


  今天是他正式表白后的第三十八天。


  他攥住她伸出的兩根手指和五根手指, 一截一截地攏進來, 用溫暖的掌心包裹住她微涼的指尖。


  「其實我剛剛, 不是在想那個。」他低聲說。


  沈棠心懵了一下, 一時間沒反應過來,那個是哪個。


  「我只是突然很感動。」他抬起她的手,一個充滿珍視的輕吻落在她手指尖, 「這是我收到最好的中秋禮物, 謝謝。」


  那一瞬間, 彷彿靈魂出竅。


  這是她從記事以來第一次碰到一個男人的唇, 柔軟, 炙熱,以及無法用言語來形容的奇特觸感。


  而這個吻, 就好像一道時空的划痕, 將此前和此後的一切, 清晰地分割開來。


  ***

  中秋過完后,爸媽又出了國, 兩個哥哥也各自投奔女朋友去了,沈棠心搬回出租屋。


  可是最近有點喜憂參半。


  黃旭天十分體貼地在廚房買了個洗碗機,還把門鎖換成了指紋密碼鎖。


  然而從換完鎖的第二周起,她就覺得自己后牙隱隱造作,不太舒服。但門診實在很忙,說了好幾次讓同事抽空幫忙看看,都沒找到合適的機會。


  終於在某一個晚上,突然疼得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每一次呼氣吸氣都會加劇疼痛,她小心控制著呼吸試圖減輕這種疼痛,卻是徒勞。


  牙疼不是病,疼起來要人命,這話不是開玩笑的,就連牙醫自己也拿自己沒辦法。家裡又沒有備止疼葯,她恨不得打個120把自己送醫院去。


  她用手捂著半邊臉,邊淌眼淚邊發了條朋友圈,然後就這麼挺著屍,想著什麼時候疼暈過去,大概就能睡著了。


  沒過多久,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她連看都沒力氣看,更懶得伸手去拿手機,直到她躺在卧室里都聽見外面響天徹地的錘門聲,才突然反應過來什麼,著急忙慌地摁下接聽,有氣無力地開口:「……喂。」


  「開門。」男人一向沉穩的嗓音里夾著明顯的焦急。


  「我動不了。」眼淚一瞬間湧出來,她吸著鼻子,告訴他家門密碼。


  徐晉知開了門鎖,闖進卧室。


  她從沒見他的腳步如此匆忙過,跑過來俯身在床邊,捧起她的臉:「怎麼動不了?啊?是不是發燒了?」


  說著他有些顫抖地摸她額頭,溫度還算正常。


  「沒有,我就是,疼得不想動。」女孩抽抽搭搭地說。


  徐晉知緊繃的臉色終於鬆懈下來,將人攏進懷裡,安撫地拍了拍:「沒事啊,別怕,我帶你去醫院。」


  沈棠心瓮瓮地「嗯」了一聲。


  路上,他始終握著她的手,緊密地包裹著,將所有的恐懼和不安都隔絕在溫暖的掌心外面。


  沈棠心的注意力被分散,疼痛感也沒那麼強烈了。


  到了診室,還能主動告知情況:「之前洗牙的時候,晏醫生說我這顆牙有淺齲。」


  徐晉知檢查完問:「上次沒拍片子嗎?」


  「有的。」她點點頭,「洞不是很大,也不深。」


  「嗯,洞面積還是很小。」他和她說話的語氣,比平時對患者還要溫柔得多,好像只要坐在這裡,就會把治療椅上的人當做小朋友似的,「不過現在可能有點深,具體還要拍個片子看看。」


  「可是現在都關門了……」


  「你等等,我去找影像科鑰匙。」徐晉知摸摸她腦袋,「能不能忍?」


  沈棠心坐起來,捂著半邊臉點點頭:「可以稍微忍一下。」


  徐晉知很快找來鑰匙,親自帶她去拍片。


  拉出系統里以前的片子,他看完后直蹙眉:「你這也沒過多久,淺齲變成中齲。」


  「唔。」沈棠心咬了咬唇,「晏醫生跟我說過要好好刷牙,剛開始那幾天,我還刷得還挺認真的……後來就沒那麼認真了。」


  徐晉知看著她的眼神,有些一言難盡。


  沈棠心小心翼翼地問:「那,我可以不用做根管嗎?」


  「你說呢?」


  「……」


  「過來躺下。」


  徐晉知蹙著眉不笑的表情,看上去有點高冷還有點凶,沈棠心覺得他現在的樣子,很像一個對自家小孩恨鐵不成鋼的家長。


  「晚上回去吃什麼了?」他問。


  沈棠心嘴巴還被他抻著,含含糊糊地回答:「就吃了一個雪糕。」


  男人眉梢挑起:「一個?」


  沈棠心望著他眨了下眼睛,老實交代:「晚上回去吃了一個可愛多,洗完澡有點熱,又吃了一個老冰棍,後來,我看冰箱里只剩最後一盒雪糕,就……全吃了。」


  徐晉知把東西撤出來,望著她,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唇。


  沈棠心被他看得小心臟砰砰直跳,嗓音都開始發抖:「真的有那麼嚴重嗎?我現在好像也沒那麼疼了,就一點點疼,真的。」


  她倒是沒瞎說,這會兒的確沒那麼疼了。


  徐晉知坐在一旁,依舊是那副磨刀霍霍向豬羊的架勢,她表情可憐巴巴地望著他:「可不可以不要燒掉牙神經……沒有牙神經的牙齒就沒有靈魂了……」


  徐晉知差點笑出來。


  「你以為你這樣說,就不用治了嗎?」男人抬手,包著手套的指尖戳了戳她額頭,他不忍心再嚇她,滿眼寵溺,「只是遇冷刺激,沒有波及到牙髓,補個洞就行。」


  聞言,蔫了吧唧的小白菜瞬間水靈起來,眼睛里都有光了。


  「躺好。」他又敲敲她額頭,「早點弄完早點回去睡覺。」


  「哦。」


  徐晉知一邊給她補牙,一邊在旁邊說著話。


  「以後再有這種事情,別傻乎乎地發什麼朋友圈,我要是睡著了沒看見,你怎麼辦?」


  「不對,你最好別再有這種事情了。」


  「自己也是學口腔的,不知道保護牙齒有多重要嗎?怎麼還跟小孩兒一樣。」


  沈棠心嘴巴不能動,只能任他喋喋不休地嘮叨。


  一顆牙補好了,沈棠心耳朵也起了繭。


  她坐起來,看著男人收拾器械的背影,語氣幽幽地問:「你真的有這麼嘮叨嗎?」


  她開始認真考慮一個多月後,是不是要退貨。


  男人動作稍頓了頓,轉過來,表情依舊是淡淡的溫柔,眼底是幽深如夜的暗光。


  溫熱的手捧住她臉頰,然後輕輕地將她撈進懷裡。


  「別再讓我擔驚受怕了。」男人低沉的嗓音越過頭頂,夾著淺淺的無奈和深情。


  一次闌尾炎,一次牙疼。


  他在她身上根本沒有理智可言,受不住一點點風吹草動。


  沈棠心嗅著他懷裡熟悉的佛手柑香味,莫名乖巧地點了點頭,她的手輕輕抓住他身側的衣服。


  徐晉知感覺到女孩乖順的力道,滿足地低頭輕嗅她發心。淡淡的水蜜桃味,很甜,有讓人安心的味道。


  長發柔軟,蹭在臉頰上像是勾魂的絲,將人拽進茫茫黑夜裡,唯一的亮光,是那份最原始的感官慾念。


  他的唇緩緩下移,掠過女孩光潔飽滿的額頭和玲瓏挺翹的鼻尖,他能感覺到她微微的顫抖和驟然收緊的呼吸,自己的呼吸也凌亂到快要脫離控制。


  一切都快要脫離控制。


  什麼風度和原則,應當遵守的順序和步驟,全都被拋到九霄雲外。此刻他只想要眼前的這個女孩,令他肖想已久的粉嫩唇瓣,午夜夢境里上演過的那種親密,他想要美夢成真。


  呼吸漸漸地相融,連彼此眼瞼上的睫毛都能看得根根分明,鼻尖碰到一起的那個瞬間,彷彿靈魂被生生拽出身體,又拉了回來。


  沈棠心瞪大了眼睛,卻完全陷在此刻夢境般的氛圍里,沒有一絲一毫想要推拒。


  突然,有人兜里的手機響了起來。


  她如夢初醒地推開他,慌忙從兜里找出手機。


  屏幕黑漆漆一片,鈴聲還在響。


  沈棠心窘迫地低下頭:「……你的。」


  徐晉知望著女孩顫抖的睫毛和微微撅起的唇,還沒能從剛才那陣曖昧當中徹底脫離的羞澀,微微笑著拿出同款手機。


  「喂?」


  那邊不知道說了什麼,他神色稍凝。


  「好,我馬上來。」


  沈棠心吸了吸氣,才抬起頭看向他:「什麼事啊?」


  「我得去趟急診。」他扶著她下床,取下掛在門后的白大褂穿上,「一會兒找個人送你回家。」


  「不用了。」沈棠心也急忙穿好白大褂,一秒進入工作狀態,「我跟你一起去吧。」


  「好。」


  不到五分鐘兩人就到了,急診打電話的同事差點驚掉了下巴:「怎麼這麼快?」


  「在加班。」徐晉知簡短解釋了下,「人呢?」


  急診醫生說:「救護車還在路上,社區醫院做了簡單處理,情況不太樂觀。」


  「神外和胸外的值班醫生聯繫了嗎?」


  「馬上就來。」


  「好。」


  夜間出行的貨車,高架超速,在彎道上差點衝出去。司機當場死亡,送過來的是副駕駛上的一名中年婦女,頜面部嚴重損傷,頜骨錯位,腦出血加上腹腔出血,已經進入休克狀態。


  沈棠心也進了手術室,直到第二天上午才出來。


  徐晉知還要跟進後續情況,她體力實在支撐不住,便先回科室休息了。


  沈棠心一步路都懶得多走,想趴在分診台眯一會兒,卻被何曉麗趕了進去。說讓排隊的患者看見,影響不好。


  她生無可戀地靠在診區的牆上,恨不得就地躺下。


  「喲,你這什麼情況啊?」晏瑞陽剛從診室出來,望著她打趣道,「被人榨乾了?」


  沈棠心可憐巴巴地抬起張小臉:「嗯呢,一滴都不剩了。」


  「這兒人來人往的,嚴肅場合,說話注意點兒啊。」晏瑞陽笑了笑,「剛下手術呢?通宵?」


  沈棠心點點頭:「唔。」


  「沒通宵站過手術台的外科醫生不是好屠夫,恭喜你啊,畢業了。」


  「……你才屠夫呢。」沈棠心抬腳作勢要踹他。


  晏瑞陽不再逗她玩,指了指裡面屋子,正色道:「休息室睡去,小時和小趙都在,用不著你幫忙。」


  「哦。」沈棠心晃悠悠轉過身,朝他擺了擺手,「再見屠夫。」


  ***

  沈棠心躺在時露那張小摺疊床上。


  大白天的,外面不停傳來喧鬧的聲音,她居然睡得昏天黑地。躺下前定了一個小時的鬧鐘,一小時后,卻成為夢裡的背景音。


  腦袋昏昏沉沉的,醒不過來。


  徐晉知進來的時候,她手機鬧鐘正在響著。


  望著女孩乖乖睡著的模樣,他微蹙的眉頭舒展開來,眉眼間溫柔瀰漫。


  然後緩緩走過去,替她關掉鬧鐘。


  休息室里重歸寂靜。


  床上的女孩似乎也有感覺到,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


  徐晉知搬了把椅子在旁邊坐下,小心翼翼地把她身上毛毯往上拉了一點,掖住。手指放在她雪白的脖頸旁,能感覺到女孩溫熱均勻的鼻息,他忍不住多停留了一會兒,才緩慢而不舍地收回來。


  如果時間就此定格,他恨不得就像這樣,兩個人安安靜靜,不理世間紛擾,一直陪她到生命的最後一刻。


  可是又有太多的不甘心。


  他還想和她有更遠的未來。


  幾根短小髮絲調皮地在眼睫上跳動,鬢角的碎發也戳到嘴唇,她似乎不太舒服。


  徐晉知抬手仔細地幫她撥開,滿眼溫柔寵溺,手指觸碰到獨屬於女孩的冰涼柔軟,他情不自禁地低下頭。


  這次他沒有一秒遲疑,羽毛般輕盈的吻落在她雪白的額頭上,隔著幾根髮絲,柔軟裡帶著淺淺的廝磨。


  吻慢慢地往下,男人炙熱的呼吸掠過眉心,在鼻尖稍作停頓,當目光落在女孩薄嫩的唇瓣上時,休息室的門突然一響。


  從門口鋪灑進來一片亮光,徐晉知下意識地用手掌蓋住沈棠心的眼睛。然後蹙著眉抬頭,對上楚白筠慌亂不已的神色。


  他卻還算淡定,依舊擋著她的眼睛,坐直身子:「什麼事?」


  「那個,是晏老師要我來叫您……」楚白筠沒想到自己會是撞破奸.情的那個倒霉鬼,一臉生無可戀,「有個確診的鱗狀細胞癌患者,您看一下……」


  「好。」徐晉知仔細給小姑娘掖了掖毛毯,才起身出去。


  門重新被關上,房間里只有藍色窗帘透射進來的幾縷陽光,昏昏暗暗。


  女孩睜開一雙圓亮清明的眼睛,輕咬著下唇,緊攥著毛毯抬起來,蓋住緋紅熱燙的臉頰。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