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第 20 章


  沈棠心被問得愣住。


  她卻沒有繼續迷失在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里, 突然帶著些恐懼地意識到,自己居然不知不覺地, 把這個男人當成了可以肆意表露情緒的對象。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 不再對他刻意遮掩和包裝。


  這不是個好兆頭。


  徐晉知不知道她心底經過了怎樣一番自我警醒,倒是覺得她獃頭獃腦的樣子分外可愛。


  「還不錯。」他滿意地開口,「學會恃寵而驕了。」


  沈棠心眸子顫了顫。


  恃寵而驕, 似乎是這樣的。


  最近她跟徐晉知幾乎形影不離, 科室里都在開玩笑,說徐主任多寵愛他的小徒弟, 這是要傳衣缽了。


  她不僅有些擔心時露吃醋, 還有些嘚瑟忘形。


  徐晉知忍不住想逗她。


  目光落在她手指上, 略帶揶揄:「既然你不是想要這張邀請函, 那我就給別人了?」


  這會兒, 女孩怔愣的眸才再次靈動地流轉起來, 表情乖順懂事,主動把邀請函遞給他:「我也覺得我去不太好。」


  男人神色一凝,摁在櫃門上的手虛握了下。


  沈棠心沒留意, 也並不想留意, 繼續認真地說:「這種級別的交流會, 不是我現在能參加的, 前輩們都比我合適。」


  她的表情太過認真, 徐晉知眉心褶起來。


  「盈盈在餐廳等我呢,我先走了徐主任。」今天她身體不舒服, 崔盈找了一家養生餐廳請她吃。


  說完她轉身要走, 奈何去路被他胳膊擋著, 她只好用力往上推了推。


  男人看上去沒使勁,卻巋然不動。


  她抬頭看他一眼, 茶色的眸子滴溜一轉,索性從胳膊下面鑽出去。


  徐晉知嘴角一抽:「……」


  離開前,沈棠心無比慎重地把邀請函放在低櫃的檯面上,略想了想,把巧克力也壓在上面。


  徐晉知一直憋著口氣,直到她小兔子一樣的背影消失,才面色凝重而又不甘地,磨了磨后槽牙。


  視線低垂落在被她拋棄的邀請函和巧克力上,微怔片刻,他拿起那塊巧克力,粗暴地撕開包裝,放到舌尖。


  味道也就那樣,甜得發膩。


  小姑娘拋下他去和閨蜜吃飯,他頓時覺得百無聊賴,索性把車子開去保養。


  才等一會又覺得無比煩躁,一秒鐘都不想多待。


  跟朋友說了句改天來取,就打車走了。


  ***

  「你還是老樣子,不高興就往這兒跑。」


  身後傳來熟悉的嗓音,徐晉知沒有回頭,對著腳下滿眸的霓虹燈和車水馬龍。


  這裡是醫院頂層,比對面的最高的寫字樓還要略高一些。


  黃旭天遞的礦泉水他沒接,目光下垂,點了點下巴。


  黃旭天忍住爆粗的衝動,給他擰開:「慣你這少爺脾氣。」


  「謝了。」徐晉知接過來,仰頭悶了一口,那姿勢儼然手裡是個酒瓶。


  但礦泉水到底沒勁。


  「上次喝酒是什麼時候?」黃旭天走上前和他並排站著,突然前言不搭后語地問。


  徐晉知抿著唇,沒說話。


  他以前還喝點兒酒,當了醫生之後,幾乎滴酒不沾。


  除了那次。


  黃旭天轉眸看著他:「那會兒我沒想那麼多,現在想想,就是你從青湖市回來的第二天吧。」


  「我記得第一天,小姑娘還來找了你。」


  那次他喝得爛醉,有生以來唯一一次,以至於時過經年,黃旭天偶爾記起,畫面還猶在眼前。


  徐晉知腕子搭在欄杆上,拎著礦泉水瓶口,瓶身晃悠悠的懸在外面,「你想說什麼?」


  「這麼多年跟在你身邊,也沒發現你心裡有人。」黃旭天略微苦笑,「我是不是個不稱職的兄弟?」


  徐晉知彎著唇笑了一聲。


  黃旭天收回目光,也望著滿城夜景不說話。


  很久很久之後,才聽見男人清冽磁沉的聲音,夾著若有似無的嘆息,在濃濃的夜色里如同幽靈:「你知道嗎,其實在黑暗裡待久了,是很怕天亮的。」


  「所以當年,你才那麼抗拒她。」


  徐晉知遲疑片刻,還是「嗯」了一聲。


  他也曾差一點點,就觸摸到那束光。


  但終究差了那麼一點點。


  黃旭天嘆了一聲,問:「那你不打算跟她解釋清楚?」


  「怎麼解釋?」胸腔里震出一聲笑,又實在算不上笑,「從哪兒開始解釋?」


  「……」


  「三天三夜夠嗎?」


  黃旭天沉默了。


  他們從少年結識,很多事情,都不是用三言兩語能說清楚的。


  千言萬語也不見得。


  他覺得以徐晉知的性格,大概會把所有關於自己的過往,都封進一個不見天日的黑匣子里。


  男人灌下最後一口,把塑料瓶捏成扭曲的形狀,刺啦作響。


  伴著他決意滿滿的低沉嗓音:「我只要以後。」


  ***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養生餐廳送的那杯紅糖薑茶,沈棠心這晚睡得特別香,夢到許多好吃的。


  不過也因為睡得太香,她起床的時候才發現,已經比平常晚了四十分鐘。趕緊從床上蹦起來,火速收拾好自己。


  準備出門時崔盈剛從卧室出來,打著哈欠穿著睡衣,半眯著眼睛去上廁所,「你還沒走啊?」


  「我起晚了。」沈棠心一邊穿鞋一邊說,「你也快點兒啊,你時間快到了。」


  說完拎著包包跑出去。


  到樓門口,卻沒看到那輛熟悉的車。


  徐晉知的車每天都停在同樣的位置,然而現在,他車位空著,樓門口的路邊也空著。


  難不成……先走了?


  沈棠心抬腳踢了踢腳邊的石子,心裡一陣懊惱。


  也是,自己晚了這麼久,他總不會一直等。


  可居然也沒打個電話提醒她,這就有點不厚道了。


  這算是昨天對他態度不好的懲罰么?

  沒想到一個大男人,這麼記仇。


  正打算拿手機叫車,身後突然出現了熟悉的腳步聲。


  沈棠心驚訝於自己居然能憑腳步聲辨認出一個人。


  她轉過身,眼睛因為驚訝睜得很大:「你沒走啊?」


  「嗯。」男人一隻手插在褲兜里,另一隻手拎著兩個牛皮紙袋,不知道是什麼東西。神色如常,沒有刻意的笑容。


  沈棠心朝後看了眼:「那車呢?」


  「送去保養了。」徐晉知稍稍彎唇,抬了抬下巴,「走吧。」


  沈棠心本來想問他為什麼也這麼晚,為什麼沒叫自己,但還是沒問,就這麼跟在後面走了一會,才又問他:「我們怎麼去?」


  似乎是這聲「我們」取悅了他,徐晉知唇角的弧度更大:「打車。」


  「可是現在應該很堵車。」沈棠心有點擔憂。


  推遲一個小時,正好是早高峰,崔盈每天都是乘地鐵去的。沈棠心想了一下,說:「要不乘地鐵吧。」


  「地鐵應該沒位置坐。」徐晉知頓了頓,回頭望著她蹙眉,「你行嗎?」


  沈棠心瞬間明白過來他的意思,微窘之下,忙不迭點頭:「我可以的,今天不怎麼疼了。」


  為了能不遲到,忍一忍也沒什麼。


  徐晉知抬手看了眼手錶,「那行,難受的話跟我說。」


  ***

  比起二號線高峰期的人口密度,四號線簡直是人間天堂。


  雖然的確沒有位置坐,也稍顯擁擠。


  沈棠心身子還是有些乏力,但她不太好意思跟徐晉知說,說了也沒用,於是一進車廂就靠在門口的扶手旁邊,沒往裡走了。


  徐晉知和她隔了些距離,站在那排座位前面,但跟她抓著同一根扶手。


  另一隻手裡的牛皮紙袋,被他護在胸前。


  旁邊一個背書包的男生從進來就一直低頭刷著短視頻,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手機上,扶著的那隻胖手不聽使喚似的緩緩移動。沈棠心不想被挨到,始終盯著兩人之間那兩公分左右的距離,也跟著移動。


  眼看就要被擠到扶手邊上,忽然出現一根白皙修長的手指,勾在兩公分的縫隙里。


  沈棠心驚詫抬眸,正好對上男人略微含笑的眼神,眸底流轉著意味深長的光。


  她心口不由自主地震了震。


  地鐵似乎在轉彎,車廂輕微晃動,他垂在外面的其餘四根手指無可避免地碰到她。溫熱的觸感斷斷續續,有時候若有似無,卻讓人無法忽視。


  地鐵里冷氣充足,她卻渾身燥熱。


  兩站后,那名男生下車,徐晉知的手才終於挨著她握在旁邊,五根手指捏得很緊,就好像一個英勇的騎士,保護著城堡里的公主。


  沈棠心被腦子裡突如其來的奇怪比喻嚇了一跳。


  頓時臉頰熱了起來。


  明明是和平時開車差不多的距離和時間,因為被過分放大的感官,變得好像很慢很慢。


  沈棠心低著頭,強迫自己不要胡思亂想,再起那種莫名其妙的旖旎心思了。


  然而,有些人偏偏不讓她如願。


  不知道過了多久,似乎是一個換乘站,地鐵下去一大撥人,又上來許多。沈棠心依舊守著她的安樂窩不打算動,包包擋在又疼又酸的小腹上。


  在被剛上車的一個小姐姐不小心撞到,忍不住不耐煩地皺眉時,斜前方突然傳來一道熟悉的男聲:「抱歉,我女朋友身體不舒服,能不能讓她先坐?」


  沈棠心腦子裡咯噔一響,不禁瞪眼看過去。


  只見男人抬手側身,淡定優雅地攔著面前空出來的座位,眼眸含笑地望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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