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白不要
「出來吧」。
葯霞峰,一個灰色的小點兒慢慢走了出來,靠近那一點白。
」師父」,一力滿腦子疑惑、不知道方才是不是錯覺、只覺得似乎看到了什麼不得了的事情。
「一力,此次我和你大師伯、七師叔下山回來之後,打算讓你和小十二都去神女峰」,這句話字面雖然不怎麼見嚴厲、但以師父的說一不二的個性,應該沒得商量。
一力生就性子冷漠單薄,用現在的話說便是佛系,既然有些東西爭辯無用、努力無效、求取不得,那又何苦惹惱別人、給自己平添煩惱。
她點了點頭,卻聽師父又加了一句,:「不過,只是同住,早課、讀書還都需來為師這邊;採藥分揀也照舊」。
師父的師父,也就是師尊常年閉關,所以無名派日常都是大師伯在立規矩、維持正常運營,可大師伯又是鐵公雞,所以幽雲山有個規矩,獨立自主、自力更生,每個弟子都必須有產出,師父玉竹和他便以採藥煉丹為生計,除了自給自足以外,偶爾還能補貼門內其他捉襟見肘的師叔們,當然,小十二除外。
一力看著師傅背影點了點頭、心裡想的還是方才恍惚的一幕,也未多想師父玉竹說的話,直到回房才懊惱,這破安排不就是讓他每天早晚白白多跑了兩座山嘛?太虧了!
玉竹轉過身看一力發獃走回房的模樣,只道是她聽完難過、不忍心離開自己,但男女有別、他狠了狠心,還是沒開口、隨她去了,又菜了一遍青石桌上留下茶漬的地方才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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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瑛,方才一力在吧」。
身側女子莞爾一笑,「放心,她還小;你還不放心我辦事嚒。對了,韞鷂」,最後這一聲似乎有點嬌嗔,身側女子靠近他一點,道:「小十二可睡得真熟,我帶回去吧,十一在也方便照顧,你一個大男人」。
夜色濃濃,韞鷂那看不真切地笑柔和了清冷月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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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山轉金、溪水淙淙。
三人緩步走出幽雲山結界。
「玉竹,你都記下了嚒,師弟師妹們要的東西」。
「嗯,記下了。五師弟要茶餅、六師弟要一副新的葉子戲、七師弟要新的繃子、十一師妹要新出的話本,還有,給小十二帶果子」,玉竹頭也不回一邊往前走、一邊心無旁騖地報著。
」玉竹,你自己徒弟呢,她及笄你什麼也沒準備,這師父當的,還不如我們這些師叔師伯呢,別忘了,這可是你好不容易爭取到的徒弟」。
「慈瑛,我看二師弟家一力也大大咧咧的,和我們這些大老粗一樣啊」。
「大師兄,你知道什麼、一力小時候剛救回來那會兒我可沒少看顧她,她呀,年紀小小、心思可敏感得很,剛來那陣兒天天夢裡說胡話;可是這孩子又異常,怎麼說呢,總之很多時候連我覺得看不透「。
慈瑛一開始說的隨意、越到後面越一本正經,末了打了個哈哈,道:」不過也正常,我們三個十五歲那會兒.……」,她剛想往下說、玉竹也微微側過頭來。
「慈瑛」,韞鷂插了一嘴,忽地道:「快到驛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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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停在驛站門前,慈瑛在中間,右韞鷂、左玉竹;
此時,三人都換了一身質地頗為精良的衣衫,玉竹仍是白色中衣、青色儒裙,外罩白色直襟長袍,做二人僕從打扮,背上還背著個葯簍,裝著各色丹藥和分揀好的藥草;
慈瑛做一身教書先生打扮、還貼了個八字須;
韞鷂卻一反一身皂衣的常態,倒是換了一身杏色,還在腰間掛了一塊質地極佳的墨玉,形狀看似粗糙卻古樸沉鬱,脖子以下和脖子以上那完全不是一個風格。
三人邁步進了驛站,韞鷂熟門熟路走向櫃檯,一個老闆模樣一見三人、乾脆從櫃檯後走了出來,笑著招呼:「韞老闆、慈先生,阿霜,來啦」。
「老喬,我們定的馬車是哪輛」,邊說韞鷂邊扔了一小包銅錢過去。
老喬接過銅錢,掂了掂,道:「停在門外東邊兒,前頭拴著黑馬的就是,都給您打點好了」。
看著三人往東邊走,老喬開始數銅子兒,忽聽一聲高喝,「老喬,小喬呢」?
老喬趕緊把錢袋子塞進衣襟,跑到三人身後,道:「韞老闆,那個前些日子,小喬被一個無賴打折了手,不巧我這兒的車夫都忙,就臨時雇了個小夥子」。
小喬是老喬的兒子,是韞鷂御用車夫,他有些不悅,又不好說什麼,便道:「新來的小夥子,靠譜么?」
老喬笑得眼睛眯縫起來,道:「小夥子是江湖人,這些日子跑了好些長途,都誇呢,人呢,是又熱情又識路。您看成嚒?」
韞鷂一手托腮正想說什麼,慈瑛道:「喬老闆,成,都是熟客,您都打包票了,我們放心」。
見她開口,韞鷂也不多說什麼,只道:「老喬,我們趕時間,小夥子人呢」?
話音未落,只聽玉竹道:「老闆,是不是一位穿紅衣的小夥子」?
原來玉竹已經先一步掀開車簾,老喬連連點頭,道:「是、是啊」。
「喬老闆,那不用找了,您看」,玉竹跳下車,一手掀著帘子,示意幾人看過去。
原來那紅衣的小夥子正睡在車裡,口水都留了下來。
一見這人,韞鷂的火就上來了,心道:「又是這廝,死纏爛打。」
他壓抑住怒意,轉頭對驛站老闆道:「老喬,這車我要;這人,就算了」!
不知道是不是這幾人說話把那流口水的紅衣人吵醒了,他僵硬地坐起來,剛聽到半句「這人,就算了!」,突然清醒、兩隻眼睛騰地睜得老大,轉頭看向車外的瞬間、兩隻手就上了韞鷂的褂子,喊道:「韞大俠,太有緣了!既然這麼有緣,請收我為徒吧。」
韞鷂頭都不回、眼裡閃過點什麼,老喬登時覺得有點冷,尷尬地笑著道:「韞老闆,都這時候了,我上哪兒給您再找代替的呀」。
「我們自己駕車還不行嗎!」
「我不會駕車」,玉竹無奈地道。
「百無一用讀書人,我也不會」,慈瑛聳了聳肩道。
那紅衣小夥子跪在車裡,道:「您放心,我特別認路!絕對不會迷路!」
韞鷂沒好氣地道:「不需要!」
「那我可以在路上唱小曲兒給你們解悶!」
韞鷂青筋暴起,卻還是壓抑著怒氣,道:「我不需要!」
「我唱歌可好聽了!而且您看只有您會駕車,您老該多累啊!」
韞鷂暴起,吼道:「我不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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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竹和慈瑛,還有老喬站在一邊。
老喬道:「二位,這小夥子你們認識?」
二人都一頭黑線、點了點頭,何止認識,這麼多年來,死皮賴臉進過山、寧可中毒瘴也要拜師的也只此一人了,只可惜每次他連無名派的門都沒摸著就被毒倒了,為此還廢了玉竹好多價值千金的藥草,當然無名派並沒有門;
這硬闖幽雲山的勇士便是眼前這個看起來和一力差不多年齡,從皮相到衣著都與紈絝毫無二致、細皮嫩肉的小公子,他自稱紀澄,家裡排行末尾十三;
其實玉竹和慈瑛都覺得「十三」這個數字當真是緣分,可是大師兄韞鷂卻找了一個無法反駁的理由:「收徒須得等師父出山,尚可。」
正在二人沉思這當兒口,突聽那紀澄道:「那我保證一路上都不提拜師的事情!而且我還可以免費當保鏢!」,韞鷂似乎被什麼擊中了,紀澄捕捉到什麼、又追了兩句:「我有經驗的,您是前輩,我可以打白工」!
又是當頭一擊,老喬看有戲,趕緊上前幾步道:「咱們這行沒有傭金這一說,您租我的車這麼多年,都門兒清,租車送車夫,不要白不要」。
玉竹和慈瑛同事煞白了臉,是的,韞鷂這個人除了摳搜、還非常節儉,從不、也不懂如何拒絕贈品。
只聽那邊韞鷂一字一句道,:「留下也不是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