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樊麗坤的心結

  孟信這邊，三人聚了沒多久，因為林銳還要回去幫忙，就早早散了。


  「對了阿信，蕭夢凝那塊鑽石還要找人估價么？」


  「要。」


  「我爸之前聯繫了一個鑒定專家，最快下周末應該就能回滬上了。」


  「好，知道了。」


  回到家后，孟信看到蕭夢凝正在盤腿修鍊，也沒有去打擾她。洗了個澡就回屋和方芷萌聊天去了。


  兩人一直聊到十點多，孟信突然收到了樊麗坤的消息。


  樊麗坤：在么？


  孟信：在。


  樊麗坤：我幫你聯繫了一些師哥師姐，他們都轉發了你的圍博，而且在幫事件發酵。


  孟信點開圍博一看，轉發量已經破一千了，而且開始有不少人回復了。


  孟信：多謝。有心了。


  樊麗坤：孟信，你現在有時間么？


  孟信：恩，還行吧，怎麼了？

  樊麗坤：可以陪我聊聊天么？


  孟信：可以。


  孟信以為對方的意思是文字聊天，沒想到樊麗坤直接打了個語音過來。想想又不好意思拒絕，只好接了。


  「喂，孟信。」對面的聲音有些疲憊，「有些事我不知道能和誰說，抱歉打擾了你。」


  「沒關係，我知道你現在心裡肯定很複雜。想說什麼就說吧，也許說出來就痛快了。」


  「我跟你講個故事，可以么？」


  「恩。」


  「我有兩個姐姐，兩個弟弟，從我懂事開始，我的姐姐就告訴我要學會伺候人，這樣以後嫁出去了能少受一點欺負。我那個時候很小，也不懂什麼叫嫁人，只是懵懵懂懂的聽著，直到後來我發現，我們村子里的每一個女孩，從小都被這樣教育著。


  我上小學那一年，我大姐嫁人了。當時她16歲。不過在我們那裡，16歲嫁人是一件很尋常的事情。我大姐結婚那一天我沒有去，因為我爸爸說女孩子沒資格出去拋頭露面。只知道不久后的一天，我大姐的腿被男方打斷了。這件事我們家所有人都知道，但是從始至終，我爸媽也沒有任何錶態。


  後來我二姐也嫁人了，我兩個弟弟歲數也都大了起來，我便一邊上學，一邊照顧兩個弟弟。直到中考那一年，我爸告訴我不用上學了。準備嫁人了。那個時候，我也沒有反抗，因為大家都是這樣的，我也就以為這個世界就是這樣的。


  就在那個暑假，突然從外面來一批人。他們穿的衣服我從來沒有見過，他們用的東西我也從來沒有聽過，我到現在都還記得，那段時間裡，我一直以為她們來自天堂。


  那是一隻拍紀錄片的團隊，帶團的人叫劉爽，當時三十多歲的一名女性。是節目的製片人。我很幸運，在那個暑假認識了她。劉爽姐在我們村呆了半個月，除了正常的拍攝以外，她經常會給我們講外面的故事。也是從她的口中我才知道，原來女孩子活在這個世界上的目的不是為了嫁人，也不是為了伺候男人。女孩子和男孩子是平等的，甚至可以活的比男孩子更好。」


  樊麗坤說到這停頓了一會兒，似乎是在回憶那段過去。


  「所以你選擇了當記者？」孟信問道。


  「是的。劉爽姐跟我們講了很多故事，但大部分的女孩子並沒有太在意。因為受到從小接觸的思想侵蝕實在太深，只是像當做一個神話聽。即便對外面有了一絲嚮往，也沒有膽子打破現有的狀態。


  但是我成為了一個例外。我把我的想法告訴了劉爽姐，她偷偷給了我一筆錢，讓我去縣城讀高中。並讓我努力考上大學，以後去大城市，在那裡，男女平等，在那裡，我可以看到一個完全不一樣的世界。」


  「你成功了。」孟信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就是不想太尷尬，隨口說著。


  「是的，我逃出了那個牢籠，我改變了我的命運。可是從我離開村子的那一天起，我也失去了家庭。」樊麗坤的聲音開始梗咽。


  「從高中開始就獨自一個人生活，沒有家人，一定很痛苦吧。」孟信聽到這，終於明白樊麗坤的點在哪了。


  「那是個我不想回去的家，那是個我憎恨的家，可是…那是我的家。」


  「在局外人看來，這樣的家，這樣的父母還有什麼可留戀的，可當事情落在自己身上的時候才會明白那種矛盾與糾結，無論對方做了什麼，可那是自己的父母。更何況當自己一個人在外面久了，看著別人的家庭，孤獨感會慢慢退去曾經的憎恨，反而變成一種更猛烈的思念。」


  「你能理解？」樊麗坤顯得很意外，她只是想找人傾訴一下，她以為孟信肯定會覺得她腦子有病。


  「當然，我也有父母啊。雖然我的父母沒有那樣對我。」


  對面沉默了一會兒，「所以當朱子文跟我說我爸把我賣給他的時候，其實我心裡特別開心。」


  「你以為你終於找到一個可以徹底斬斷這些年來心裡那份念想的理由了。」


  「是的。」樊麗坤又沉默了一會兒，「孟信，你說我現在該怎麼做？」


  「我覺得你心裡已經有一個答案了吧。」


  「可是…可是…朱子文那個混蛋和我爸媽說了那樣的話！你不了解我們那個村子，那裡的人看到那種照片，就算朱子文不那麼說，他們也會覺得我傷風敗俗。」


  「那你就去向你父母解釋清楚啊，至於村子里的其他人，那就無所謂了，又不是活給他們看的。」


  「我父母…我…」


  「你之所以想回去，一方面是因為發現你的父母並沒有把你當一個物品隨隨便便就賣掉，所以你更想他們了，也讓你覺得而有了去見他們的勇氣。二來，你擔心你的父母現在在家裡擔心你，雖然你又覺得他們不會在乎你。是么？」


  「你怎麼知道的？」樊麗坤被孟信震驚了。


  「我只是比較會換位思考而已。」真的要說為什麼，那也許得感謝孟信在大學里讀了太多的書，因此對人性有了一個相對深度的認識，「所以我想讓你也嘗試換位思考一下，就像你說的，在劉爽出現之前，你一直都覺得女孩子就是應該嫁人，好好伺候男人。這個世界就是這樣的。可這一切是你們那個村子的環境造成的。並不是你父母造成的。


  試想一下，如果你當時這樣去經歷了你的人生，等你做母親的時候，你是不是也就會自然而然的覺得，你的女兒將來也應該走這樣的路。因為大家都是這樣的，因為這個世界就是這樣的。


  那你的父母，他們既然從小生活在這樣的環境里，他們會有重男輕女的思想，也不能完全怪他們，就像你和一個古代的女人說三妻四妾是錯的，她反而覺得你傻逼。可有這樣的思想，並不代表他們就不把女兒當人看。這完全是兩個概念。也許當初你姐被打的時候，你父母偷偷躲在家裡哭呢。就像朱子文去花錢買你的時候，那就是在把你當一個商品了，可你父母顯然是拒絕了。


  而當他說你面臨牢獄之災的時候，你父母連想都不想就按下了手印，這一切，無關於重男輕女，只關乎他們對你的愛。當然，這也只是我個人的猜想，畢竟我沒有去過你那個村子，也沒有見過你的父母。更多的細節，只有你自己知道。」


  電話那一頭的樊麗坤，此刻張大了嘴，呆在了原地。半天才回過神來，「可是，可是朱子文給我爸媽看了那些照片，我回去該怎麼解釋呢？」


  「當初劉爽是怎麼跟你解釋外面的世界的呢？」


  「恩？」


  「既然劉爽一個外人都可以讓你相信，村子里的世界和外面的世界是不一樣的，那你作為他們的女兒，為什麼不可以？你不需要執著於去解釋那些照片的事情，你完全可以讓你父母知道這個世界真正的樣子。我相信你可以做的到，大不了你把他們接出來嘛，讓他們來滬上呆一段時間，好好看看這個世界到底張什麼樣。等到那個時候，我相信你可以得到更多的驚喜。」


  樊麗坤下意識的撫摸著自己的胸口，身體忍不住發抖，「孟信，謝謝你，謝謝你！」


  「不用客氣，你能想通就好。」


  「恩，我想通了，我現在都想明白了。等我把你的圍博事件處理好了，我就回家！」


  「沒關係，你也可以先回家，反正你不是找你師哥師姐幫忙了么。我剛看了一下轉發量和評論量都上去了。」


  「不行，這個報道既然我接下來了，就一定要完美的完成，這是我的職業原則。」


  「行吧，那我也不跟你糾結這點小問題了。你的心結能打開就好。」


  聽孟信那麼說，樊麗坤的小臉突然一紅「孟信，你是我人生的第二個貴人。」


  「別，我可受不起。行了你也早點休息吧，我估計你今天一天肯定把身體都熬壞了。」


  「恩，抱歉打擾了你那麼久。那…回頭再聯繫。」


  「好的。」


  掛完電話，孟信伸了個懶腰，「希望自己沒給她瞎出主意吧。」


  活動了一下筋骨，正準備和方芷萌聊天，豐乾卻來電話了。


  「喂，大半夜的幹嘛？」


  「阿信，我們的事情我跟我爸說了，他高興的都快上天了。」


  「那不是挺好，沒事我掛了，我還要跟萌萌聊天呢。」


  「你個見色忘義的玩意兒，找你當然有事，你以為小爺樂意給你打電話啊。」


  「有屁快放。」


  「辦公司的事情我爸同意讓周叔去給我們辦了，明天你把你的身份證正反面照片發給我，還有蕭夢凝的，你跟她說一聲。」


  「哦好。」


  「恩？」孟信從床上蹦了起來，「糟了，蕭夢凝沒有身份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