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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白色的夢

  我從小就喜歡白色,一下雪就高興得跳起來。我不怕冷,即使手凍得通紅像胡蘿蔔,腳凍得通紅像大蝦,臉凍得通紅像蘋果,卻依然喜歡在雪地里瘋玩,樂此不疲。小時候很多玩伴,都是在雪地里認識的。他們大多是男孩。爸媽都叫我瘋丫頭,可管不住,虎著臉也不能讓我畏懼,只能無奈搖頭。


  讀初中一年級的時候,一連下了幾天雪,終於天晴了,我跟一些男生到校外的野地里去玩雪,滑雪,堆雪人,最後打雪仗,把如粉如沙的雪捏成一團,像手榴彈一樣擲出去,擲在人身上,於是炸開來,散成一團雪霧,是如此的令人興奮。那天我穿著紅色的棉衣,圍著白色的圍巾。大家玩得忘記了上課。等到終於想起來,雖然意猶未盡,大家還是往回趕。可是老師已經站在講台上了,大家想溜進去,卻被老師喝住了。我們教室前邊有一個小水池,上面結了厚厚的冰,她叫我們去把冰鑿開。我們不懂這是何意。她是一位嚴厲的老師,長得很美麗,但說話的時候眉毛聳立,形成一個尖角,像劍似的鋒利,厚厚的嘴唇抿起,讓人不敢違逆。我們互想看一眼,撇撇嘴。冰鑿開了,她叫我們每人拿了一塊,在教室門前站成一排曬太陽。不是喜歡玩雪嗎?那就讓你們玩個夠,直到手上的冰融化為止。


  對這樣的懲罰我嗤之以鼻,冰我所愛也,太陽也是我所愛,拿著冰曬太陽,遠比坐在教室里聽她講那枯燥乏味的xyz有趣。她特意瞪了我一眼,說沒見過你這樣的女生,野成這樣,將來看你嫁不出去!這話傷了我的心,但環顧一排罰站的人中,我是唯一的女生,我沒有不好意思,反而驕傲得像個公主。


  只可惜江南的雪並不多,大雪就更少了。越後來,下雪的日子就越少了。夢裡也總是見到雪的,山上路上屋頂上都像蓋了厚厚的棉被,屋檐下吊著的冰棱像一支支利劍,掰下來拿在手中,直接就可以冒充西門吹雪,跟同伴比一回劍。口中喊著:一劍西來,白虹貫日……草上,樹葉上也結了冰晶,輕輕一弄,葉子脫落,只剩下葉子形的冰塊,晶瑩剔透,含在嘴裡直透心涼。而天空中的雪花似柳絮飛舞,似鵝毛飄灑,落在地上,水中,人的身上,都是那麼輕柔無聲。我們用一塊木板,在山坡上滑雪,當速度漸行漸快,未凍的雪粒被濺得飛起,像激起一團煙霧,於是我們興奮的唱起來:寒風蕭蕭,飛雪飄零……


  那時候正在熱播電視劇《雪山飛狐》。那是我最愛的電視,常常坐著發獃時,腦海中卻上演著一幕幕浪漫的場景,那些場景都與雪山飛狐相似。我穿著大紅衣服,戴著白色手套,蹬著黑色長靴,在雪中獨行,呼吸時吹出的白氣飄浮在我的臉旁,這時,一個穿著白衫,騎著白馬的男子走到我面前,他長得英俊瀟洒,笑起來壞壞的,卻能暖人心,一副玉樹臨風的樣子,說,上馬吧。於是我不問青紅皂白,把手伸給了他。他輕輕一拉,就把我拉上了馬背,坐在他前面,於是他抱著我縱馬疾馳,寒風在耳邊呼嘯……


  見到何方,我覺得就是圓了我的夢。他的樣子與我曾經夢中見到的白馬王子就像是一個人。我想,等了這麼久,他終於來了,雖然沒有騎著白馬,但穿著一件雪白的襯衫,乾淨,一塵不染。聽說他是醫生,我就更興奮了,那不就是白衣天使嗎?想像他穿著白大褂的樣子,手中拿著雪亮的手術刀,沉穩有力,淡定瀟洒,一刀下去,不是殺人,卻是救人,這是多麼美好浪漫的事。可惜他並不能理解我對白色那近乎痴迷的喜愛。我甚至聽到一個人姓白都會喜歡。我後來給他買了一套純白的西裝,他卻並不喜歡穿,說是容易臟,吃頓飯衣袖就會油滋滋的,弄得他穿著時很不自在。我說臟就臟吧,反正不要你洗。但他終究穿得少,還說在有些喜慶的場合,一身素白也不得體。後來買車,我堅持說要買白色的,白色沒有現車,他卻急著提,我堅決不同意,為此兩人大吵了一架,最後還是他妥協了,可那段時間卻總是悶悶不樂,有時出行,等車等得不耐煩,他就會大發脾氣,說都怪你,若不是你堅持要買什麼白色的,現在我們自己有車了,哪用得著這麼麻煩?我這時候就默然不響,任他發泄,雖然心中也感到委屈,他哪裡明白,白色代表著我的夢,白色的車子,那就是我夢中的那匹白馬啊。


  其實在結婚之前,我們已經發生過一次比較激烈的爭吵。那時我們已經同居,像夫妻一樣生活,卻比夫妻更甜蜜,多了一層朦朧、試探、擔憂、多疑,因此情感上更激蕩、更痴迷、更在乎、更神經質。最讓我受不了的是,他從不提結婚的事。每當電影電視上演男主向女主求婚的情節,英俊優雅的男主手捧玫瑰花跪下去,然後拿出戒子來,而那漂亮的女主接過花束在鼻端聞著那芳香,伸出手指讓情郎戴上戒子,幸福得好像要暈倒似的。這時候的我也會呼吸急促起來,臉紅耳熱,頭腦暈眩,好像那女主就是我,而男主是何方,他摟著我的腰,正要把我帶上幸福的雲端。從夢中醒來,我就狠狠的瞪他一眼,然後不再理他,說話不聽不回答,睡覺也只用背對著他,讓他莫名其妙,不知哪裡得罪了我。這不知道更讓我恨,女人的這點心事都不能懂,虧你還說是個細心男人,真不知你的細心都給了誰,只給了病床上手術的病人嗎?我不求車不求房,不求你升官發財,我就希望能好好的辦一場婚禮,穿上雪白的婚紗,像公主似的讓別人簇擁著,聽著別人的祝福,任雪花似的禮花在我們頭上飄灑,耳邊響起喜氣洋洋的歌曲――這就是幸福了,這麼簡單,你為什麼就遲遲不願意滿足我呢?難不成還叫我一個女人開口,向他跪下去,哭著說,何方,哦,親愛的何方,你快快娶了我吧!我也不是不能這樣做,不是矜持,不是害羞,不是別的什麼封建觀念,只是那樣,幸福就會像從高台上跳水,砸得不剩什麼了。


  從小我就浪漫的幻想著我的白馬王子向我求婚的情景,這人生中只有一次的最大幸福我怎麼可能親手去斷送呢?我願意等,等到你等不及為止。可是有一天晚上,他在夢裡卻喊起了別人的名字,好軟,好軟,我愛你。你還好嗎?我被驚住了,想仔細再聽,他卻已經再次睡去,什麼也不說了。我輾轉反側一夜未睡,不知道他喊的是誰?什麼好軟,這不像是名字,也許是另外兩個字,是哪兩個字呢?郝元?小阮?肖遠?還是說誰的胸……不不,這絕對是一個名字,是一個讓他深情呼喚的名字,難怪他遲遲不願求婚,原來心中愛著別人。我悲傷得落淚,擔心得失眠,卻又一點辦法沒有。明天起來,我笑問他,你的好軟是誰?他詫異的看著我,問,什麼好軟?

  是呀,什麼好軟?這正是我要問你的。


  莫名其妙。


  他的冷漠再度刺傷了我,我哭了起來,說,你心中若有別人就告訴我,不要隱瞞。我知道你並不愛我,這一點我早就明白了,我不怪你,誰叫我長得這麼丑,性格又不溫柔,頭腦又不聰明呢?若我是你,我也會去愛什麼好軟,不會來愛我的。可是,你告訴我啊,她是誰?我只想明明白白的知道我敗在誰的手裡。失敗了,死了,卻不知道被誰所殺,這才殘酷啊,你明白嗎?


  你這人到底怎麼了?無緣無故,沒頭沒腦的,說了這一大通,又哭又鬧的,什麼意思嘛。現在還沒結婚呢,若結了婚還得了?你天天疑神疑鬼的讓人怎麼活?

  所以你不敢娶我是嗎?你怕我鬧,怕我吵,所以不願意娶我是嗎?你終於說了真心話,難怪從不向我求婚呢!其實這些都是借口,根本的原因是你心中有了別人。如果結了婚,你一心一意愛我,對我好,我的心定下了,怎麼可能還疑心?何況,若不是你心中有鬼,我又有什麼好疑神疑鬼的?

  他懶得理我,摔門出去了,我一個人趴在床上哭了一天,幸好晚上他回來得早,不然我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哭死。可是他回來的時候,我本來哭得已經沒了力氣,這時卻突然來了勇氣,聲音再次大了起來,傷心得房子都跟著顫抖似的。他嘆了口氣,來抱住我,柔聲說,到底怎麼了嘛,我真的沒有別的女人,心中也沒有。我不明白你為什麼會這樣,沒頭沒腦的,到底我做錯了什麼,你也告訴我原因嘛,我要檢討,要改正,也好有的放矢呀。


  你昨天晚上,在夢中還喊她的名字,現在還假裝無辜……我抽抽嗒嗒的說。


  夢中喊了別人的名字?喊了什麼?他奇怪的問。


  你心知肚明,還來問我……我還想問你,這個人到底是誰呢。


  我真的不知道我說夢話了,也想不起我會喊誰,你告訴我吧,看這人是誰,我認不認識。


  不認識你怎麼會喊她?你喊,好軟,好軟,我愛你。


  他一怔,忽然哈哈大笑,說,好軟,哪有這麼怪的名字?


  是啊,所以一定是我沒聽真,所以想問你,到底是哪兩個字。


  哪兩個字也不是,我根本沒有別的女人,認識的所有人中也沒有名字與這兩個字相近的。是不是我摸著你這裡,然後說好軟,好軟,我愛你?他說著,把手便放在我的胸脯上。我說討厭。可是心中卻釋然了,想著足足哭了一天,自己也不禁慚愧。


  不久后的一個下雪天,那是周末,他不在家,說是醫院裡有事,我非常掃興,好不容易下一場大雪,本來說好一起去玩雪的。沒有辦法,誰叫他是醫生呢?我只得一個人出去玩,雪很美,可畢竟提不起什麼興緻來,只是一個人在雪地里漫無目標的行走,聽著自己用靴子高跟踏在雪中發出的咯吱咯吱的聲音,有時雪花飄在面前,便輕輕的吹一口氣,甚至張開口,接住飄飛的雪花,那菱形的雪花像雕刻精緻的食品,輕柔的化在舌尖。


  路上人來人往,有人默默走路,有人嘻嘻哈哈,邊行邊打著雪仗,當看到一片雪白的地上被人踩上臟污的腳印,總會讓我非常痛惜。


  忽然,我看到前面兩個人向我走來,一個男人背著一個女子。那女子雙腿夾在他的腰間,雙手摟著他的脖子,還頑皮的在他耳邊吹著氣。邊走邊笑,一副親密無間的樣子,初時尚遠,看不清面目,女子長發垂下來,遮住了男子半邊面龐,我十分艷羨,不由得久久注視。心愛的人背著你踏雪而行,太浪漫了,太溫馨了。忽然,那女子張開雙臂,掌心向上,接住輕輕飄落的雪花,然後雙手一揮,雪花卻已經無影無蹤。而我,已經看清了那男子,他不是別人,竟是何方。


  我呆住了,就像旁邊小孩子們塑的雪人,默然呆板,凝立不動,原來他有事,就是這事?就是跟別的女孩子有約,要背著她來玩雪?何方也發現了我,呆了一呆,便走到我面前,笑道,真真,你怎麼在這?這麼冷的天不呆在家裡烤火,出來幹嘛?

  是呀,出來幹嘛?若呆在家裡烤火,不就看不到你跟別的女人卿卿我我了嗎?這麼冷的天,烤火就不冷了嗎?是啊,我現在的心中就有一盆火,正熊熊燃燒著,要把我燒成灰呢,又何必烤什麼火?無恥啊無恥。見到我了,竟還笑得如此無邪,連背上的女人都不放下來,背在身上好有味道好溫暖啊,怎麼捨得放下呢?這是要把我無視到什麼程度才能做到這樣?我在心中憤怒的喊著,叫著,臉上卻像冰雪一樣冷。


  那女子也毫無羞愧,還哈哈大笑著,瞪著我饒有興味的看,聲音粘粘的說,這女人是誰啊,怎麼像個傻瓜似的站在路中間?喂,美女,麻煩你讓一讓,我們要過去呢。


  曾真,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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