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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錦衣日行

  聽到手下人的回話,巴山虎楞了,本以為姓秦的會跟他要人,至少也要拉上兩三百人才敢去打孟家門樓。

  沒想到,姓秦的竟然不要人,而是要綢子和快馬。

  快馬倒是好理解,逃命可以用得上,但那匹綢子是幾個意思?

  巴山虎想不明白,也懶得想了,大手一揮,綢子給他,馬匹也給,但給的全是老弱瘦馬,騎著那些瘦馬,還能跑上天去不成?

  拿到想要的東西,秦川就忙碌開了,先是照著自己以前在網上看過的圖片,畫出一套罩甲和幾套錦衣衛官服的模樣,然後找來針線,讓一群粗手大腳的山賊縫衣服。

  他要的衣服,不講究結實耐用,也不講究手工精細,不縫邊或者縫錯針都沒關係,只需要看著像模像樣,遠遠看去沒啥大紕漏就行了。

  接著又弄來墨水、硃砂和黃泥水,讓因為沉迷水墨丹青而落榜的宋知庭,在做好的衣服上臨摹自己畫出來的圖案。

  宋知庭雖然智謀不怎麼樣,但畫功確實了得,硬是把秦川那些丑得沒邊的圖案,畫得栩栩如生。

  兩天之後,秦川把一套畫好的偽劣麒麟服往身上一套,活脫脫一個人見人怕的錦衣衛千戶大人。

  他就是要靠著這身皮,拿下孟家莊。

  這兩天里,老黃憑著他那憨厚的笑容,在黃叢山打聽到了兩件事。

  一是巴山虎之所以敢打孟家莊,是有一夥流寇聯手的緣故,那伙人,竟然就是九箕山老匪們的仇家,李彪風和通天柱,前者原來是九箕山的二當家,帶著幾十個人反水,跟後者來個裡應外合,殺了寨子里好多兄弟。

  這消息讓九箕山的老匪們個個臉色陰沉,包括秦川在內,早早就發過毒誓,不殺李彪風和通天柱,誓不為人。

  老黃打聽來的第二件事,是關於孟家莊的。

  前些日子,黃叢山的人得到消息,有幾十輛大車拉著貨物進了孟家莊,從那之後,就沒出來過,車上裝的十有八九是糧食,估摸著有三四千石。

  正因為那批東西,巴山虎才不惜找來強援對孟家莊下手。

  聽完老黃的話,秦川皺著眉若有所思。

  這不太正常,十幾萬流寇正在山西四處劫掠,沒哪個行商敢在這時候運糧食,孟家不至於傻到這地步。

  除非,那批糧食不得不運。

  ……

  十月初一,秋分已過,呂梁山已是冷風蕭瑟。

  孟圭明捧著精巧暖爐,站在門樓頂上,朝莊子周圍四下眺望。

  陝晉連年大旱,流民也越來越多,連藏在群山深處的婁煩鎮,每日也有許多成群結夥的流民經過。

  讓人惱的是,總有許多流民到他家門口乞食,趕都趕不走,讓護院打死幾十個后,走了一批,又來一批,從早到晚在莊子外慘兮兮哭求,擾得他耳根不清凈。

  現在,天氣一冷,莊子外終於清凈下來了。

  先前還聚在他家門口的幾百個流民,全給凍死了,他讓護院出去挖坑埋了那些離得近的屍體,離得遠的則沒理會,反正呂梁山多得是豺狼,過幾天那些屍體自然就會消失。

  最近外邊不太平,孟圭明每天清晨都要上門樓看看外邊的情況,生怕流寇殺來,尤其是前些日子莊子里來了客人之後。

  客人是介休的范家,流寇逼近介休的時候,范家就把介休老家的族人都撤到了張家口堡,路上又不敢帶太多錢糧,怕引起流寇注意,乾脆把五千石糧食和幾大箱銀錠,全都拉到孟家莊子暫存,還派幾個范家族人和三十幾個護院進孟家看守。

  孟范兩家是親家,這些年孟圭明借著范家的門道,掙了好些銀子,自然不好拒絕對方。

  只不過,那批錢糧太顯眼了,他有些擔心流寇順著車轍找來。

  今天,外邊似乎也風平浪……

  孟圭明突然眼睛一眯,東南方向那片白霧裡,隱約有些人影正朝莊子奔來。

  不多時,他看清楚了,大概二十來個人,穿著花花綠綠的衣服,有大腹便便的富家翁,有佝僂身子的老頭老太,也有些扭著腰肢哭哭啼啼的女人。

  那些人,似乎在逃命。

  不多時,白霧裡邊殺出來十來個騎著馬,身穿各色官服或罩甲的漢子,揮舞著刀子緊追不捨。

  跑在最後的一個老太太,被那明晃晃的長刀一揮,就慘叫了躺了下去,那群花花綠綠頓時跑得更快,也哭喊得愈發慘了。

  孟圭明仔細瞧了一會,忽然臉色一變。

  他瞧清楚了,那些騎馬的人當中,為首一個器宇軒昂的高大男子,穿的乃是一件麒麟服,還有兩個穿著虎彪服。

  他曾親眼見過穿著麒麟服的錦衣衛大官,聽說那是皇帝賞賜的官服,只有跟皇帝親近的人才有機會穿。

  也就是說,那些官兵是錦衣衛,穿麒麟服那個還是跟皇帝親近的大官。

  可是,錦衣衛怎麼會出現在這窮鄉僻壤?

  正疑惑間,錦衣衛已經追上了那群穿花花綠綠衣服的人,長刀翻飛,又砍翻了好幾個,剩下的人便齊刷刷跪下來,哭喊著求饒。

  錦衣衛下馬,那繩索把人串成一串,其中兩個錦衣衛大官則朝莊子走來。

  見此情形,孟圭明不免有些緊張。

  雖說現在錦衣衛失勢了,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這道理他還是懂的。

  「此處莊主何人?出來說話。」那倆錦衣衛走近后,其中一個穿綉虎服的粗聲問道。

  孟圭明急忙拱了拱手:「小老兒孟圭明,乃本庄莊主,見過幾位大人。」

  那錦衣衛冷聲叫道:「我等乃北鎮撫司錦衣衛,奉旨查辦魏逆餘黨,追至此處,見逆黨欲奔進你這莊子,由此,我等懷疑這莊子裡邊有人與魏逆牽連,還不快快打開庄門,讓我等進庄盤查。」

  一聽這話,孟圭明不由一陣哆嗦。

  魏逆餘黨這個詞,他是聽過的,這伙錦衣衛一來,竟張口就說他們孟家是魏逆餘黨?

  這……這頂帽子一扣下來,他們孟家還不得滿門抄斬?

  可是,他又不敢隨便開門,且不說這夥人是不是錦衣衛,就算是,也能把他們莊子鬧得雞飛狗跳。

  孟圭明擦了擦冷汗,苦著臉道:「大人,冤枉啊,我們孟家世代清白,謹守規矩,從不是什麼魏逆餘黨啊。」

  「你孟家若不是魏逆餘黨的話,這些人怎會拚死往你孟家的莊子跑?」

  「大人,小老兒也不知這些人為何要如此啊,或許……或許只是想躲進莊子求一條活路罷了。」

  「哼!魏逆餘黨進了你的莊子就有活路,你還敢說你不是魏逆餘黨?」

  孟圭明臉色大變:「大人……冤枉啊!」

  這時,旁邊那個器宇軒昂的大官,不耐煩地揮揮手:「羅百戶,少於他廢話,速速傳令山西行都司,調大軍攻進莊子,掃除逆黨。」

  「遵命。」

  另一個錦衣衛拱手領命,調轉馬頭。

  「大人……」

  孟圭明差點暈過去,顫顫巍巍地扶著牆垛,高喊:「大人遠道而來,一路勞苦,還請稍待片刻,鄙庄前些日子進山剿匪,繳獲些許財帛贓款,有勞大人代為上繳吧。」

  「快,快去庫房取五百兩……不,取一千兩銀子來,快。」孟圭明又急忙對旁邊的管家說道。

  「是。」

  那管家撒腿就跑。

  誰知,那器宇軒昂的大官怒哼一聲:「哼!本官連日追查魏逆餘黨,不辭勞苦,人困馬乏,到了你這破莊子,你非但把本官擋在門外,還想讓本官替你上繳贓款?誰給你的狗膽?」

  聽到這,孟圭明心裡一塊大石頭落下來了。

  對方沒直言拒絕財帛,又說到人困馬乏,這意思已經很明顯了。

  他們不但要銀子,還想進莊子吃一頓,再找幾個女人伺候伺候。

  只要不把魏逆餘黨的帽子,扣他們孟家頭上就好了,給些錢財女人也不打緊。

  「快,快打開庄門,迎幾位大人進來,趕緊讓廚房準備好酒好菜,再找幾個年輕些的,好看些的女人過來……讓忠亮和忠昌那兩個小妾也過來伺候吧。」

  孟圭明不疑有他,急急忙忙飛奔下樓。

  門外的錦衣衛倒沒再為難他,罵罵咧咧幾句之後,就把那些個被捆成串的魏逆餘黨往莊子里趕,地上那些屍體也一併抬了進來。

  孟圭明怕那些個長得歪瓜裂棗,魯莽無禮的護院和礦工壞事,所以把人都趕到東西兩座望樓去了,身邊只帶了管家和兩個機靈些的護院,門樓上倒是留了二十幾個人把守。

  等那些錦衣衛走近,孟圭明悄悄抬頭,不敢直視那大官,只偷偷瞄了一眼那件刺眼的麒麟服。

  「你這莊子里,共有多少人口?」那名大官突然問道。

  孟圭明急忙低頭:「回大人,本庄有孟家族人一百一十六人,丫鬟下人兩百四十,護院五十人,還有鎮上防賊而編練的民壯一百八十人,攏共五百八十幾人。」

  說著,他心裡暗暗嘀咕,奇怪了,那件麒麟服上面的圖案,怎麼看著像是畫上去的?

  孟圭明又偷瞄了一眼其他錦衣衛和那些被抓的魏逆餘黨,心中疑惑更盛了,那些錦衣衛穿的官服全都是嶄新的料子,上面的圖案似乎也是畫上去的。

  明明一身官服嶄新亮眼,但他們誇下的馬匹,卻是瘦弱不堪,此刻正不停打著粗氣,似乎累壞了。

  而那些魏逆餘黨……大腹便便的富家老爺看起來黑不溜秋,鼠頭鼠腦的,穿的花花綠綠的小媳婦,則大手大腳,臉上也是黑漆漆的,壓根看不清模樣。

  「北鎮撫司奉旨追查魏逆餘黨,所有人等不可妄動,等候盤查,妄動者殺無赦!」

  那群錦衣衛進了莊子,一聲大喝之後,便紛紛提刀上樓。

  門樓上那些護院,急忙放下兵器,乖乖站在牆角,不敢動彈。

  孟圭明心裡閃過一絲不妙,剛要開口,就見遠處一匹快馬飛奔而來。

  那是他放出去的哨探。

  「不好了,賊寇來了……」那騎士遠遠便高聲大喊。

  孟桂明心裡咯噔一聲,中計了!

  這時,一把明晃晃的長刀,搭在了他脖子上。

  「孟莊主,得罪了,咱們進庄聊聊吧。」

  「好漢若要錢糧,拿去便是,還請好漢能饒了小老兒一家老小。」

  孟圭明反應極快,一見形勢不妙,急忙拱著手低聲求道。

  那名大官笑了笑:「孟莊主,兄弟幾個是來救你一家老小性命的,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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