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福兮禍所伏（一）
（一）
「廷兒，快來吃飯了！」王惠香走進屋裡，把手裡端著的飯菜擺到桌上，沖著內屋喊道。
「知道了，母親。我一會就看完這本書了，馬上就出來吃飯。」內屋裡傳來一聲孩童清脆的回答。
「你看你這寶貝廷兒，整天就知道讀書讀書的，跟你沒什麼兩樣。」王惠香白了一眼坐在桌邊的北羽辰，假裝責備的說到。嘴上這麼說，但看得出來，她是很滿意兒子也能像丈夫一樣知書達理的。
「不錯，我們的廷兒將來定會大有出息的，哈哈。」北羽辰聽罷妻子的說話，哈哈一笑的說到，顯然他對自己的小孩自小就能跟他一樣酷愛讀書是非常滿意的。
「是啊，廷兒自小聰慧過人，又喜念書，真是繼承了你不少東西。」王惠香也點頭贊道：「不過有點他跟你不同，就是他還喜愛專研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還經常廢寢忘食的樣子。這兩年居然還跟三弟搭上了，時常跑到他的鐵匠鋪子里去。據三弟說，這小傢伙對鍛造之事頗有興趣，也學著在打造這打造那的，而且還挺有天賦的樣子，真是不懂他的心思。我只是讓三弟多照顧一下他，畢竟他現在才十歲多，不要累著了，也不要出現什麼意外之事傷著他了。「
「呵呵，夫人不必多慮，他對什麼有興趣就讓他去做吧，只要不學壞就行。我們不要去溺愛他，孩兒自有他的福分。「北羽辰知道自己的兒子跟王棟學藝的事，一直也沒有反對，所以就呵呵一笑的說道：「廷兒的聰慧我當然知道，現在跟他在棋盤上博弈我都很吃力了，要知道我在這松陽鎮上可是找不到對手的呢。」
「是啊，我們的廷兒的確讓我很驕傲。「王惠香笑著說，但忽然想到了什麼，就皺起了眉頭說：」只是廷兒昨晚又犯腹痛，真讓我擔心啊。」
「嗯，我也有些擔心，到現在也不知道是什麼原因。」北羽辰也面露愁色的說道：「三弟還找孫統領請過董大夫來看過，也沒有什麼辦法。幸好的是，每次發作時間都不長。而且我還計算過，它發作的時間間隔還越來越長的樣子，現在好像一兩年都難得發作一次。再者，事後廷兒也沒任何不妥，我看也不是什麼要緊的問題。」
「沒事就好，只是還是讓人不能完全放心。」王惠香聽到丈夫這樣說，也稍安定了些。
「夫人，我有種感覺。」北羽辰停了一下，才對妻子說道：「廷兒的這種腹痛好像跟他小腹上的那塊胎記有關。」
「哦，公子為何這樣認為？」王惠香很是詫異地望著丈夫。
「因為有次廷兒腹痛發作后，我就幫他去揉小腹，發現那塊胎記有些隱隱的發光，十分的奇怪。」北羽辰慢慢的說道：「當時我以為眼花了，但仔細看了又看，的確是在發光不假。當廷兒不再疼痛之後，那胎記也恢復正常了。」
「有這樣的事？會不會是廷兒腹中炙熱，讓那胎記發的光呢？」王惠香更是詫異起來，但馬上又想到了一種可能，就問到。
「應該是這種可能吧。」北羽辰點頭稱道：「只是廷兒這塊胎記與眾不同，我才有這樣的疑問。」
「你是說那胎記的顏色？」王惠香問到。
「是的，這是其一。一般的胎記都是褐黑色，而廷兒的這個卻是淡黃色，十分接近皮膚的顏色，不仔細觀察還難以看出那是塊胎記。」北羽辰接著說道：「另外，廷兒小的時候我曾細緻的看過這塊胎記，雖然只有指甲大小，但裡面好像有什麼紋路似的。」
「顏色不同嘛，那沒什麼吧，我想世上各種各樣的胎記也有很多種的，廷兒這種顏色應該也不是什麼罕見之色。」王惠香並不十分贊同丈夫的話：「至於紋路，我想那也沒什麼奇特。說不定別人的胎記里也有紋路，而且可能更複雜呢。」
「夫人說的也是，是我亂猜了。」北羽辰點點頭說到。不過他心裡並不認可妻子的話，因為他並沒有把觀察到的所有情況都說出來。當時他盯著那胎記看時，一會就感到陣陣暈眩，同時眼中出現了一些漣漪狀的波動。之所以沒給妻子說，一是怕這事太怪異，讓她亂想；二是又想到了邱道長坐化之時的情形，怕萬一不慎說出口來。
自從十多年前妻子懷孕成功，他們夫婦自然是高興萬分，也更是知道了邱道長確實是神通廣大之人。王惠香在懷孕期間，就多次催促丈夫去一趟驪慕山向邱道長道謝。北羽辰知道邱道長已經不在，每次都是以要照顧妻子和不便打擾道長休養為由推脫不去。半年後實在拗不過妻子的要求，另外也的確想去看看到底山上的道觀如何了，就去了一次。結果讓其無比驚異的是，當初上山的石階小道已經不在，以前山間緩慢翻動的迷霧也不見蹤影。只有那匯雨亭還立在山腳，顯得格外孤單。但又讓他困惑的是，亭檐上那「匯雨亭」三個字也不在了。沒有上山之路，他自然無法去道觀查看，只有到附近一些人家去打探，問了不少人，也沒有人知道發生過什麼事。北羽辰沒有辦法，只有猜測道長的弟子也有神通，在道長去世后就徹底把道觀收拾一番離開到別處了。回家后，他只有跟妻子說道長找到了遠方更好的修練所在，已經離去了，這也是當初邱道長教他的說辭。王惠香聽說后自然很遺憾，不停的說不能感謝道長，很是過意不去。同時也提到了手鐲之事，讓兩人再次唏噓了一陣。
幾個月後，小孩出世。一見是個男孩，自然就以「語廷」命名，當然家裡人心裡都會同時念到「北羽廷」這個名字。夫妻二人中年得子，當然是對廷兒關照無比。五歲后，王惠香叫王棟把這間屋子又隔了一間小房做為內房，讓小語廷住在裡面。
這小傢伙倒沒有讓夫妻二人失望，自小聰慧無比，對萬物都充滿好奇，又喜愛讀書，自然更是讓北羽辰驚喜不已。同時小傢伙也跟他是相同的性情，不怎麼愛說話，但心裡卻是明白不少事情，在與他們交流時很是懂事。所以一家三口雖然不富足，但過得也很開心和睦。這期間有些奇怪的是，王惠香卻沒再懷孕過。當然他們二人也沒太在意，上天能讓他們已經有了這麼一個兒子了，不敢再有更多的奢求。
轉眼小語廷已經十歲多，這日夫妻兩人正在說著小孩的事。二人雖然都已經是半百年紀，但看起來仍然年輕，看上去還不到四十的樣子。周圍的人經常好奇的問他們是如何做到的，兩人都稱不知。當然他們心裡知道，這都是因為當年邱道長的丹藥所賜。每當此時，二人都會默默的再次感謝道長一番。
「不過，我已經有些力不從心再教廷兒了。」北羽辰這時話語一轉，說到了另外一件事：「我們家的藏書本來就不太多，我自己的學識也很有限，感到越來越不能滿足廷兒好學的勁頭了。」雖然這麼說，但掩飾不住眼神里那一絲驕傲。
「我也有這種感覺，那你看怎麼辦才好？」王惠香也點點頭，接著問到。
「我認識一些好友，但也都不可能滿足廷兒的求學慾望的，只怕得去其他大城的學堂才行吧。」北羽辰默默的說到。
「不好，我可不想讓廷兒去遠地方。」王惠香聽到此話就立即搖頭。
「夫人，好男兒志在四方，他遲早需要出去磨練的。」北羽辰當然知道妻子是多麼的疼愛兒子，但也知道男子漢需要有自己的一番天地的道理。
「那也得等他再長大些再說吧。」王惠香搖搖頭說到，雖然道理她明白，但想到自己的廷兒要離開去到遠方，長年不能相見就心裡難受起來。
「嗯，先依夫人吧，廷兒現在的確還不算長大了。」北羽辰只有應許。在多數情況下，妻子都是以他為瞻，只有在廷兒的事上會有時出現些不同意見。
「要不再去問問我三弟吧，他也許有辦法。」王惠香見丈夫沒有反對，也知道是他讓步了，心裡也有些不安，怕他不高興，就想到了王棟，說道：「當初也是他幫我們找到的邱道長，說不定他還能幫上忙的。」
「也好，那你就問問他吧。」北羽辰應到，雖然他不會抱什麼希望，但也知道妻子這是在給他找些安慰。
「父親，母親，我讀完書了。」這時，童聲又起，一個十來歲的男孩從內屋走了出來，正是語廷。此時的小語廷，穿著一件藍色的小袍，梳著男童髮髻，皮膚略有些黝黑，額頭微微突出，略顯長的臉上一雙眼睛炯炯有神。可能是因為出自讀書人之家，在對長輩的稱呼上也是十分的正規，不像一般家庭都是喊「爹，娘」那樣。
「廷兒快來吃飯，肯定很餓了吧。」聽到小語廷的聲音，王惠香馬上回頭向他說到，一副心疼的神態。
「我還不算太餓。」小語廷回答了一聲就輕輕的坐到桌前，然後端起飯碗。可以看到他吃飯的樣子也是端坐在那裡，並沒有像別的孩子那樣喜歡亂動，吃起飯來也是不急不忙的。王惠香不停的給他夾著菜，滿眼的慈愛。
「父親，家裡的書我都讀了幾遍了，什麼地方還能讀到更多的書呢？」吃了幾口飯後，他想到這些，就抬頭向著北羽辰問到了剛才他們夫婦倆同樣談到的問題。
「廷兒讀書太用功了啊，為父現在也沒什麼辦法滿足你的讀書要求了。」北羽辰也很滿意兒子的行為舉止，但對他的問題卻無法解決，不過馬上又說道：「你母親會問問你三舅，看他有什麼法子。」他不想搪塞兒子，只有把這個不太抱希望的想法說了出來。
「哦。我下午也正要去三舅的鋪子里幫忙，我自己去問問他吧。」小語廷聽到父親的想法，就說出了自己的打算。
「那也好，自己的需求，自己能去解決那是更好。」北羽辰聽后很是贊同。
吃了一會後，北羽辰忽然想到了什麼，抬頭對小語廷問道：「對了，廷兒。昨晚你又犯老毛病了，這是將近兩年來第一次吧，現在怎麼樣了？還疼嗎？」
「已經沒事了，父親不要擔心。」小語廷回答到。
「那就好，那就好。除了疼痛感，還有別的感受沒？」這次是王惠香插話進來，關切之意表露無遺。
「沒什麼感覺了。只是當時很疼，很快就過去了，就是好了以後很想尿尿。」小語廷把頭轉向王惠香回答到。
「哦，那應該是沒事了。」王惠香這才放心下來，趕緊又夾了一筷子菜給兒子。
。。。
過了幾天。
這天晚上一家人如往常一樣吃晚飯的時候，王棟卻健步走進了北羽辰夫婦的房間。過了十多年，王棟顯得有些蒼老，皮膚也更加黝黑了一些，但仍然是精神十足的樣子。「姐夫，大姐。」一進門，他就大聲說道：「我來給你們帶個好消息來了，就是關於前幾天你家廷兒想找更好讀書地方的事。」
「哦，難道三弟找到了什麼好地方不成？「北羽辰聽到王棟說的話，馬上放下筷子，立即驚喜的問到。
一旁的王惠香也連忙招呼王棟坐在桌邊，並去拿了一副碗筷。
「大姐不必招呼我，我一會回自家吃飯。」王棟是個性子偏急的漢子，擺手沒讓王惠香給自己添飯，然後轉向一旁的小語廷看了看，說道：「算是你們的廷兒有些造化。兩天前我去趙府交差一批器具，孫統領當時正在給趙家的小少爺教習練武。對了，這個趙家小少爺你們都知道，就是當初趙老爺子的晚年得子，現今已經有十四五歲了。我把器具讓孫統領清點之後，就準備離開，沒想到這位叫趙牧的少爺主動過來給我打招呼，一般我們這些做工匠的是沒什麼機會跟大家的少爺有機會交流的。孫統領很快清點完了器具后也走過來，並向趙少爺提起廷兒之事。原來之前廷兒那天同我談起想找個更好的讀書之處時，我就跟孫統領說了一下，他就表示會留意。而他當天聽說趙少爺正在找一位書童，所以就跟他說到了此事。趙家小少爺聽說廷兒也愛讀書，而且是本鎮的一位教書先生的小孩，當即就表示很有興趣。說是會向老爺先請示一下，然後決定是否招廷兒過去。結果今天下午孫統領親自來到鋪子里告訴我，說趙家已經同意了，不過會先試試廷兒的學識。明天一早廷兒就可以隨我去趙府測試，我想憑廷兒的聰慧及讀過的這麼多書，這個測試根本不算什麼的。」
聽完王棟一口氣說完這些，北羽辰夫婦大喜不已，連忙稱謝，又說了一些要感謝孫統領的話。不過一旁的小語廷倒沒露出特別的興奮，只是默默的看著父母。
送走王棟，當北羽辰夫婦二人回身見到兒子的樣子，都有些詫異。「廷兒，你怎麼啦，聽到這個消息難道不高興嗎？要知道趙家是我們鎮最大的一家，府中的藏書那可是豐富之極的。雖然當書童也許稍微要委屈你一下，但滿足你的讀書慾望那肯定是沒問題的，而且我看這個趙少爺也是個知書達理的人，應該能很好相處的。」北羽辰對小語廷說到。
「這個我清楚。」小語廷眨了眨眼，就說道：「進到趙府做書童后，是不是需要住在裡面了？我是怕沒機會去三舅那裡學鐵匠活了，而且見父親和母親的時間也會很少了。」
「廷兒。。」王惠香一聽兒子這話，臉色一變，這才意識到的確似乎要跟自己的廷兒分開了似的，眼淚馬上就止不住了。連忙轉身用手抹了一把，再轉身沖著丈夫說道：「要不等兩三年再讓廷兒去吧？」
「別這樣，夫人。」北羽辰也意識這問題，加上妻子在旁邊的表現，心裡也是一陣難受，不過他還是強忍住了，連忙就說：「這種機會不可能再有第二次的，人家趙少爺怎麼會等廷兒兩三年？肯定會去找其他小孩的。」
然後他走到小語廷跟前，摸了摸他的頭，繼續說：「廷兒你就去吧，那裡能讀到更多的書，這是你的幸運，不要錯過。你還得好好表現，不要讓趙府的人小看了。」
「嗯，父親，母親放心，廷兒會好好讀書的。」小語廷這才眼露堅定的點了點頭。稍停了一下，他忽然眼睛眨了眨，面露一絲狡黠的沖王惠香說道：「母親也不用太擔心見不到廷兒，我想趙府也會隔一段時間讓我回來一下的。另外，我會好好的跟那個趙少爺相處，哄他開心，這樣就能讓他偷偷的放我回來看你們了。」
聽到此話，王惠香立即破涕為笑，對兒子說道：「我家廷兒真是乖！不過我沒事，很快就會適應的，你還是好好的在趙府陪趙少爺讀書，有空回來一下就行了。」
一旁的北羽辰也被弄的樂了起來，屋裡的氣氛一下就變得歡快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