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有苦難言
就在棺材蓋挪開的一瞬間，我的眼睛往棺材里看去，居然和棺材里的屍體四目相對。
屍體雙目圓睜，嘴巴被異物撐大，下巴處幾乎是脫臼變形了，臉被拉長了，一副瞋目切齒的模樣。
猛然看見屍體臉上那雙圓瞪著的眼睛嚇得我身形沒穩住差點往後栽，幸好陳斌就站在我身後，連忙撐住我的後背。
陳斌站了上來，往棺材里瞥了一眼說道：「我去，死不瞑目，這個不好撿啊。」
棺材內的水不多，正好將淹到屍體的耳後，屍體的臉部露在水面上。
大概是只埋了一年多，屍體的皮膚呈現青紫色，看著其實和剛剛往生的差不多。
「這何止死不瞑目啊，你看她嘴裡塞著鵝蛋，這分明是下葬之人故意讓她有苦說不出的。」老爺子說輕聲說道，連忙招手讓程萬福過來。
我看屍體嘴裡塞著的確實像是蛋類的東西，雖然看不清楚是個什麼東西，但能把下巴塞到脫臼應該就是鵝蛋，我忙問邊上的陳斌道。
「往死人嘴裡塞鵝蛋是什麼意思？」
「這以前人常說，人要是冤死的下地府會找閻王告狀，只要往屍體嘴裡塞上一顆鵝蛋，讓死人開不了口說不了話，這樣死人就沒辦法告狀了。」
陳斌壓低聲音道：「我只是聽說有這麼一個法子，這真的往屍體嘴裡塞鵝蛋我還真是第一次看見。」
程萬福走上墳頭來，往棺材里探了一眼，當場跪下連連嚎啕大哭。
「我的親娘誒，兒子不孝。」
三拜九叩行了大禮之後程萬福這才站起身來，抹了一把額頭上的土說道：「高先生，我媽遺體怎麼會變成這樣？」
「這得問當初是誰操辦你娘的葬禮，生前得有多大的仇，連人死了都不給她好過。」老爺子說著向我們揮手示意我們先從墳頭上下來。
「我老娘死的時候，我沒能趕回來，我老娘的葬禮都是我媳婦一手包辦的，難道您的意思是我媳婦？」
程萬福話還沒說完就連連擺手道：「不不不，這不可能，我媳婦對我老娘可孝順了，我在外面拼事業這幾年，我老娘生病啥的都是我媳婦親力親為在病床前伺候湯藥。」
「這些你都親眼看見了？」
老爺子反問了這一句卻讓程萬福沉默了，老爺子接著說道：「你老娘的屍體就在那躺著呢，屍體不會說謊，人可就不一定了。」
程萬福像是被老爺子一句話給點醒了一般，轉頭沖人群喊道：「茂伯，茂伯，你去把周秀春給我找來，讓她無論如何都得給我過來，告訴她今天要是不過來，那就等著離婚。」
茂伯見程萬福勃然大怒也不敢有多餘的廢話，點頭應答了一聲便急匆匆的開車下山去了。
在場的女眷原本還七嘴八舌的討論，也都因為程萬福驟變的態度嚇得閉上了嘴。
大約過了半個小時左右，茂伯的車重新出現在大家的視線，車輛停穩之後，車後座的女人遲遲不肯下車來。
程萬福快步走上前去，一腳踹在車門上，車上的人這才打開車門走下來。
下來的是一個五十多歲的婦人，身材稍顯肥胖臃腫，名牌的服飾和鞋包在她身上搭配出的不是貴氣，反而顯得俗氣。
婦人斜昵了墓碑一眼，一臉的不樂意似乎對這墳墓里躺著的人無比的嫌惡。
程萬福單手拽著周秀春的胳膊，推搡著將她扯到墳前跪下。
「你說，我媽下葬的時候，你到底對她的屍體做了什麼，她老人家到現在眼睛都沒閉上。」
周秀春拍了拍自己的膝蓋站起身來，剛想開口說話，臉上卻是一副吃了屎的表情，嘴巴張的異常的大，想要說話，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呃……呃……」周秀春不斷用手指著自己的嘴巴，像是嘴裡卡著什麼東西一般。
「你怎麼了，秀春秀春。」程萬福伸手不斷拍打著周秀春的後背。
老爺子隨手抓了一把墳頭土塞進周秀春的嘴巴里，接著提起旱煙杆子用力敲打在周秀春的後背上。
只見周秀春俯身作嘔，吐出一大攤黑水和一個土團。
嚇得周圍的親屬趕緊往躲得遠遠的怕沾上晦氣。
吐了兩口，周秀春站直身體，頭低低的都快垂到胸前，雙眼緊閉紫紅色的雙唇一開一合的開始說話。
只見周秀春的身體些微的搖晃，卻依然立而不倒，看著像是無意識的狀態，可隨後從她嘴裡說出來的話卻像是垂暮老人的聲音。
「萬福啊，臨了你都不來見為娘最後一面，我死後有苦都說不出，你不孝啊。」
沒想到會從周秀春嘴裡說出這樣的話來，程萬福都嚇傻了看著周秀春說道：「周秀春你是不是瘋了。」
「跪下。」
老爺子大喝一聲，一腳踹在程萬福的小腿上，程萬福兩腿一軟就跪在周秀春面前。
就在這時不知道怎麼的周秀春竟然猛的揚起頭來，雙眼盯著墓碑，腳下發力居然埋頭往墓碑撞了上去。
墓碑上程母的名字被周秀春的血染得更加鮮紅。
周秀春的動作實在太突然了，以至於大家都沒能反應過來要去拉她一把，一時間四下議論紛紛。
「哎呦，周秀春是不是瘋了？」
「這女人是撞邪了吧？」
「秀春，秀春。」程萬福上前試探了周秀春的鼻息，忙向茂伯喊道：「還喘氣，茂伯快開車送醫院。」
程萬福將周秀春抱上車之後，從家屬中叫了兩個人讓他們趕緊跟著去醫院。
「高先生，這是怎麼回事啊？」程萬福急切的問道。
老爺子說道：「你老娘嘴裡的鵝蛋就是你媳婦放的，至於為什麼放，到底是怕死人嘴裡說出什麼來，現在就只有你媳婦自己心裡清楚了。」
「還能因為什麼，你這媳婦娶進門之後，你老娘就沒有一天好日子過，最後你老娘是活活餓死的，你知道嗎？」人群里有個稍上了年紀滿頭銀髮的老人站出來說道。
「姨婆，你不知道就別出來添亂。」程萬福一句話就將老人給頂了回去。
「我是不知道，你問你女兒不就知道了。」老人將一個八九歲的小姑娘從人群中推了出來。
可能是害怕小女孩有些怯弱的要躲回去。
「茹茹你說，你在家都看到了什麼？」老人再次將小女孩推了出來。
「媽媽，說奶奶有病讓我不要靠近奶奶，奶奶吃什麼吐什麼，媽媽乾脆就不給奶奶飯吃了。」
「你媽是喉嚨長了顆瘤子，才吃什麼吐什麼，我也是有一次從你家路過，看見你媽拿一根鐵絲往自己喉嚨裡頭捅，捅出一嘴的血，為了能吃上一口飯，她也實在是沒法子了，你媳婦也不給她找醫生，放任她自生自滅，只有你這麼一個兒子還三兩年見不到一次面。」
老人是越說越氣憤：「你媳婦是真該死，你媽死後，她覺得虧心了，拿鵝蛋堵死人的嘴，我都看見了，只是你人都沒回來送終，大事小事都你媳婦做主，看見我也只能當做沒看見。」
「這個臭婊子，居然什麼都瞞著我，她這次最好是直接死在醫院裡，敢回來我非得打折她腿不可。」
程萬福說著掏出手機撥了一個電話出去，「徐律師，幫我起草一份離婚協議，對，必須讓這婆娘凈身出戶。」
等程萬福掛了電話，稍稍消氣了之後老爺子才說道。
「這些是你的家事我們不便過問，既然老人已經走了，現在最主要的是儘快讓老人家的屍骨有一個安身之所。」
程萬福點了點頭，請求老爺子務必讓他老娘走得順遂一點。
沒想到準備撿骨的時候，老爺子說的第一件事情居然是讓我將蔭屍口中的鵝蛋取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