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冬
太陽再一次升起來，噴薄著陽光，簇擁著光明，堆積著朝霞，得意洋洋地開啟新一天。
清晨陽光下，艾倫抱著伊蓮，身後是一身睡袍的奧古斯通，踏著露水，靜靜地回到房間。
艾倫把伊蓮輕輕放到床上，蓋上被子。伊蓮陷進溫暖舒適被窩，表情稍稍舒展。
她的頭髮散落著，流動著白金色光澤。她雙唇微閉，臉頰上微微有些紅暈，整個人多了一點人的味道。
艾倫給自己倒了杯溫水，一飲而盡。垂著手趴在桌子上，筋疲力盡的樣子。雙手不定擺動，顯得煩躁。
奧古斯通手中奧法之書亮了又亮，頻繁閃爍，他的表情也越來越凝重。
不久他合上書，臉上一副為難神色。
奧古斯通開口道：「艾倫，目前來說最好的解決辦法是洗去伊蓮身上的黑羊女巫之力。」
艾倫低著頭，沒有說話，似乎不願意接受現實。
奧古斯通不忍道：「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雖然伊蓮不能成為職業者，但是總好過可悲地生活一輩子。」
「市政廳一定會追查查爾斯，到時候伊蓮的身份也一定會曝光，神廟就會出手凈化伊蓮。」
「而且，總有人要出來負責。
查爾斯已經死了，他是被獻祭的祭品。你仔細看看血污和肉末，一個人被抹去了存在。
他是人，有父母，有家庭，有朋友，活生生的人啊。他不是死物，不是一次性消耗品。當生命隕落時，必須有人背負代價。
與地位無關，與財富無關，與價值無關，只與生命有關。」
「只要伊蓮身上背負著查爾斯的生命，她必然會遭到詛咒。所有黑羊女巫，到最後都是瘋子。
拋棄女巫伊蓮吧。
吉格斯老師正在路上，他會幫助伊蓮。」
艾倫仍然趴在桌子上，口中喃喃自語：「不對，不應該是這樣。有些地方不對。」
奧古斯通搭在艾倫肩膀上道：「我知道伊蓮是受害者，不應該再次受到傷害。
審判無罪者是恥辱。
但我們是人類，有些事情即使錯誤也要去做。」
艾倫猛然起身，狠狠撞到奧古斯通下巴，口中說道：「還得試試！」
「唔，唔唔。」
奧古斯通捂著下巴，眼淚都快出來了。
「阿棱，努！唔！」
疼得說不出完整的一句話。
艾倫才不管，他滿心思是伊蓮身上的疑點——她的內在並不像一名女巫！
如果伊蓮是女巫則罷了，艾倫拼勁全力也會保護她免受神廟凈化。但如果她不是女巫呢？
如果伊蓮不是女巫，神廟絕對不會傷害一個可憐的小女孩。
艾倫是見過女巫的。他走出森林，女巫是他見到的第一個人。他始終記得火源女巫的魅惑力量，彷彿世界會為她彎腰。
然而冰之伊蓮整個是凝實的，是真實的，是人本能的渴望，是——【果實】。
什麼是【果實】？艾倫不知道，當他腦海中自然現出這個詞，似乎是真實視界下某種片段的反饋。
「究竟隱藏了什麼。請顯現你的真實。」
艾倫走到床前，瞳孔深處浮現一抹亮麗的緋紅，世界另一面倒映其中。
真實視界啟動。
伊蓮
種族：人類
年齡：十五年
職業：初階水源女巫
技能：冰系親和
神秘：寒冬
描述：雪花發芽了，冬天就會降臨。
「不對，不應該是這樣。哪裡出了問題？哪裡不對？」
奧古斯通擔心地過來：「艾倫，你不要壓力太大，還不是最壞的情況。」
艾倫皺著眉頭道：「伊蓮不應該是女巫的。」
「兄弟，伊蓮明明是女巫。」
「怎麼吉格斯老師還沒到！艾倫不聽人說話，該不會瘋了。」
奧古斯通有點嚇到了。
艾倫在思考，下意識地忽略奧古斯通——奧術師有時候疑神疑鬼。他牽挂真實視界給出的描述——雪花長大了，冬天就會降臨。
「雪花在哪？」
艾倫眼中緋紅更深，雲氣變得粘稠，緩慢又堅定地流動著，捕捉著伊蓮的每一絲信息。
白金色光澤的頭髮，表皮層魚鱗狀排列，已經轉化成白金色，其內柔軟皮質流轉著淡淡近乎透明的藍色。
心臟近乎停跳，但是血液仍然有序地流動著。
水源女巫的力量核心，雙腰處藍色更加濃郁，漩渦著吸引身體每一處的雜質，每一次提純都把生命等級推向更高。
「既然沒在體內，就去體外探查。奧斯！」艾倫抓起奧古斯通的手，二話不說跑出屋子。
「艾倫，你要幹嘛！」
「別說話，一，二，走起！」
艾倫不給奧斯反應時間，抱著他衝上屋頂。
「啥？我是奧術師，別帶著我跳屋頂！」奧古斯通不喜歡運動，這是奧術師的共同特點。
「好，下次提前和你說。現在有很重要的事情，來，先下場雪。」
「下雪？」奧古斯通以為艾倫受到壓力太大，有些過激反應，於是安慰地說：「艾倫，誰都遇到些困難，挺一挺就過去。兄弟我幫你會沒事的。只要人在就不叫吃虧。」
艾倫不是很懂，但很感謝奧斯的支持：「謝謝。不過先下場雪吧。」
「好好。這就下，這就下。」
奧古斯通擦擦額頭的冷汗，心中默念：不要刺激艾倫，穩住他，等待吉格斯老師救援。
「下雪，雪花，風暴。」
奧古斯通快速翻閱奧法之書，臉色越來越凝固，片刻抬起頭，露出快要哭出來的樣子：「艾倫，我，我不會下雪。」
他生怕刺激到『失常』艾倫。
艾倫一臉驚訝道：「不會下雪？沒關係我自己來，就是有些麻煩。」
說著從細小空間里拿出兩瓶藥劑，一瓶藍色結晶和一瓶白色粉塵。又搭起長弓，兩支綁著藥瓶的箭先後射出，在空中交錯、碰撞。
砰。
兩隻試劑在空中融合成一團雲狀物，飄飄蕩蕩像是只喝醉酒的貓咪。風吹過來，雲狀物狠狠地伸了懶腰，又彷彿深吸一口氣，然後，細碎的雪花飄飄洒洒地落下。
屋內伊蓮受到召喚，無意識地吐出一個位元組，「Mer」。聲音越過窗子，盤旋著飛上天空，和雪花碰撞到一起。
兩者匯聚的時刻，雪花們有了生命。
雪花們拉著手飛舞，頌揚著，合唱著，跳動著，和風一起構造出本源的音節：
「Mer」
「Mer」
「Mer」
一聲比一聲低沉，一聲比一聲沉積。
第一聲，無名之顛吹來北風；第二聲，萬物歸於沉寂與安眠；第三聲，沉悶的雷聲從穹頂之外傾下，大雪隨之而來。
雪壓在鮮花上，雪壓在樹椏上，雪壓在街道上，雪掩埋了海格城。
市民推開房門的剎那，指著雪花驚呼：「冬天！」刺骨寒意提醒每一個人，海格城陷入了冬天。
奧古斯通坐在房頂，頭上眉毛上都是凝結的冰雪。
他難以置信地看著艾倫道：「兄弟，陣仗太大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