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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冬天的二人

  伊蓮是一名孤兒。


  十三年前,大雪淹沒海格城。占星師說,那是數十年間最寒冷的冬天。


  那一年,海格城北方森林與西方山脈,因為積雪寸步難行;南部的運河大範圍結冰,沒有船隻可以破開厚重的冰層,為海格城運輸物資;東面是鄰國的領土,那裡的貴族貪得無厭、坐地起價,生生地將商隊稅率提高二十倍!

  那個冬天,海格城物價飛漲,糧食堪比黃金。


  天災無情,家境殷實的尚且可以拉緊褲袋,熬過漫長的冬日。但是貧寒之家,不得不做出狠心的決定。


  孤兒院教導嬤嬤回憶起那一年,臉上總是帶著痛惜的神情。她對伊蓮說:「天災之下,人禍橫行。那一年大雪,不知道壓垮多少人家。每天早晨打開大門,都是一地的棄嬰。」


  「有家長不忍的,為孩子帶上一塊火暖石,讓孩子儘力撐到開門;有家長狠心的,只用一塊破麻布裹住孩子,是生是死聽天由命。可憐這些孩子,身子稍弱一點就挺不到開門的時候。」


  「那一年,從院里拉出去多少凍死的嬰兒,真是數也數不清了。」


  伊蓮淡黑色的眸子柔弱地看著教導嬤嬤,語氣柔柔地:「我呢?我也是那一年來到孤兒院的。」


  嬤嬤溫柔地說:「伊蓮,我記得很清楚。那段時間是冬天最冷的日子,你蜷縮在一條破舊的袋子里,臉蛋、雙手凍得烏青,大家都以為你死了。沒想到,你是命大,在火爐邊緩過勁來。那一批嬰兒里,只有你活下來。」


  伊蓮無助地捂住眼睛,帶著哭腔說:「只有一條破袋子嗎,沒有其他嗎?」


  嬤嬤輕輕抱住伊蓮:「孩子,忘記過去吧。阿羅是仁慈的,祂讓你活下來,這裡便是你的家,嬤嬤永遠愛護你們。」


  伊蓮落下淚水,深情地抱著嬤嬤:「您如此仁慈,伊蓮長大后一定報答您。」


  嬤嬤憐惜地撫摸著伊蓮金黃的短髮,眼神中竟露出一絲得意。


  與嬤嬤告別後,伊蓮去打掃間取掃把、抹布和水盆,準備完成當天的任務。


  「快一點打掃才成,否則會受到懲罰,吃不到晚飯。」伊蓮暗自告誡自己。


  紮起頭髮,帶上袖套,伊蓮跪在地上,細緻又認真地擦拭地磚。


  這是一項苦差事,彎腰、跪地,對腰部和膝蓋的損傷很大,只一會功夫,伊蓮額頭上就冒出一層密密的汗珠。


  「伊蓮,竟然是你在清掃。」一位黑髮少年帶著溫和的笑意走來,眼神明亮,「嬤嬤怎麼忍心讓你干如此粗糙笨重的雜務。雙手磨出繭子,你可就賣不上好價錢了。」


  伊蓮聽到腳步聲就知道是誰:「羅伊,閉上你的嘴。」


  黑髮少年撇著嘴:「一定是你什麼地方露出馬腳,嬤嬤才警告你的。」


  伊蓮停下擦地的雙手,抬起頭,眼神中沒有一絲柔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冬天般的冷漠:「羅伊,我說過,別用那張面具對著我。」


  羅伊摸摸臉,和煦地笑著:「我都忘記自己本來的樣子了。」


  伊蓮冷冷地說:「是嗎,每年的回歸日,是誰拉著我,止不住地哭鼻子。」


  羅伊尷尬地笑著:「那時候年紀小,現在長大,很多事情都不一樣了。」


  「逃獄計劃也改變嗎?」


  「噓,不要急。」羅伊收起微笑,竟似摘下面具一般,周身氣質大變,輕聲說到:「伊蓮,我會帶你離開。」


  剛剛的鄰家男孩,轉眼間變成冷漠少年。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誰也不會相信,少年少女和煦溫柔的表情下,竟然隱藏著一片寒冷至極的冬天。


  寂靜的冬天隱藏,虛假的春天浮現,冷漠如冬的伊蓮隱去,嬌弱似花的伊蓮重新歸來。她柔弱地微笑著:「我喜歡放下面具的你。」


  羅伊重新戴上和煦的表情:「我也喜歡冬天的你。」


  伊蓮眉頭輕蹙:「我討厭冬天,冬天讓我想起自己是被拋棄的女兒。」


  「可是你已經成為冬天。」


  「除了你,沒人知道。他們只會看到一片柔美的春光,也只能看到春光。」


  「哦?那教導嬤嬤為什麼懲罰你。」


  伊蓮撩起落下來的髮絲:「柔順的小羊需要牧羊犬看守,嬤嬤只是在敲打我,不要生起非分之想。在這個年紀,女孩子最容易產生古怪念頭了。而且最近嬤嬤也懲罰你了吧。」


  羅伊滿不在乎地搖頭:「嬤嬤真是小氣,我不過偷藏幾枚銅子,便要用藤鞭打我。可惜我肌肉強壯,區區幾鞭子只傷得了皮肉,傷不到筋骨。」


  伊蓮眼中不由自主地閃過痛苦:「鞭鞭入肉,傷痕淤青,嬤嬤不給傷葯,還要你繼續去酒館做工。為何這麼狠心。」


  羅伊笑道:「嬤嬤狠心又不是一日兩日。這次她發現我私藏銅子,怕是這段日子不好過。不過也不打緊。」羅伊見四處無人,壓低聲音說:「我藏著一筆錢,足夠你我一年的學費。我把錢託付給里斯特學院的學長。他答應今年招生時,幫你我報名。一旦進入學院,便能徹底擺脫這裡!」


  伊蓮驚訝地叫出聲音:「羅伊!」她瞪大眼睛:「你哪裡來得這麼多錢!」


  羅伊笑著:「哥哥自然要賺錢給妹妹花。伊蓮,耐住性子,今年就能離開地獄了。」


  伊蓮眼神中燃起希望的火花,雙臉竟微微紅著。


  羅伊曖昧地看著她:「剛才有人說在這個年紀,最容易想入非非。伊蓮,我發現你最近常常臉紅哦。難道是墜入情網?說一說,誰是你的對象,哥哥給你參考參考。」


  伊蓮微笑著說:「親愛的哥哥,伊蓮最近記性不好,實在想不起,前幾天的早晨,誰在水房偷偷清洗內褲。你能幫妹妹想一想嗎?」


  羅伊面不改色地說:「不記得啊。」說著懶洋洋地做出一個伸展:「這幾天在酒館的工作好累啊,我去休息了,晚上還有工作要做。老傑克可是比嬤嬤更嚴厲呢。」說著,一溜煙地跑遠了。


  看著羅伊落荒而逃,伊蓮冬天般的眼神里浮現溫柔,宛若冬日裡溫暖的火光。低下頭,伊蓮仔細地擦拭每一塊地磚,紅唇微動,發出微不可查的聲音。


  「一定要一起離開這裡啊,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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