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紅心
泰山和毒蠱滅兩人一路爭吵。前者肩上扛著一個女人，右手拖著一個眼神無光的男子，後者則是提著一個被五花大綁的男人。
走在最前面的是毒蠱生，牽著八歲少年。
行為古怪的一行七人正逐漸穿過朝天荒漠，再有五里路，就能抵達前方一座靈氣極為濃郁的村莊。
「小孩兒，你不怕我嗎？」毒蠱生越發覺得這個小孩有趣，一路走來半句話沒說，也不哭鬧，倒是一直死死地握住自己的手，好像自己是心愛的糖果一樣，生怕一放手，糖就沒了。
這個小孩兒便是張弓。他抬起頭，看著這個臉上疤痕多到看不清真實面容的醜陋男人，眼神中露出一個不像八歲孩子該有的深沉，他緩緩說道：「怕，我怕你死嘍。」
毒蠱生不知小孩在說什麼胡話，哈哈大笑。
張弓則是嘴角微動，心中一陣恍惚：「你這老乞丐，真是好久不見了。」 ……
那一年，張弓三十二歲。
「誒，射箭的，我看你靈力修為還可以啊，怎麼也淪落到在街上討飯吃了啊。」一個滿臉瘡痍，面目崎嶇到看不清真實面貌的乞丐，從自己髒兮兮的口袋裡翻出一個饅頭，丟進了另一個乞丐的碗里。
被喚作射箭的男子，將碗里的饅頭拿起來仔細聞了聞，便大口吃了起來。
這已經是他第三天沒有吃東西了，再不補充些體力，恐怕不能活著走出這個蘆酒之地了，也不能給妻女復仇了。
他終於將最後一點饅頭啃食乾淨，同時第二次，撇了這個面容醜陋的男人第六眼，緊繃的神情稍稍放鬆了一些。
這個人有點奇怪，人噁心善。人惡看得出來，心善倒是真沒看出來。
在他二十四歲時，才頓悟出眼靈的這種奧妙，即使不運轉靈力，通過看人的行為舉止，就能在四眼之內分出善惡，六眼之內可識出人心，這也是他能活到現在的原因。
「你這饅頭有毒。」他用舌頭舔了舔嘴角上的殘渣輕輕地說道。
「哈，有意思，知道有毒你還吃。」面容醜陋的男子輕笑一聲反問道。
「我叫張弓，來自神韻帝國，烈器盟，張家。」雖然僅僅是個饅頭，還有毒，卻讓男子感覺舒服了不少。
「呦呵，來頭不小啊，以為這樣我就不敢毒死你了？」又是一聲帶有幾分嘲諷意味的話從醜陋男子口中說出。
「不是，因為我看出你是個心地善良的人。」這個三十多歲的男人說出了像這輩子沒走出家門的閨房女子才有可能說出的話。
「哈哈哈哈哈」，醜陋男子忍不住放聲大笑，他指著自己的臉頰問道：「你是怎麼看出我心地善良的？」
張弓看著這個笑起來更是猙獰上十分的男子，有些不知所言。
他也並不知道為什麼這個人心善，只是兩次第六眼觀察他時。
他的心，竟然都是紅的。
「能再給點水喝嗎？」張弓沉默了片刻說道。
醜陋男子撅起了嘴，有些疑惑地看向眼前的男人，想了一會兒，還是將一個水袋扔到了他的手裡，「這可能也有毒哦。」
張弓接過水袋，沒有絲毫猶豫，就要一飲而盡。
「咕嘟，咕嘟，咕嘟」
「誒，我說，射箭的，你也給我留點啊。」醜陋男子說著就去搶張弓口中的水袋，而張弓卻死活不肯鬆手，路過的人看到這一幕有得湊熱鬧上來看，但看到男子的臉，下一秒就躲遠了。
「哈，舒服。」張弓喝完袋中的最後一滴水忍不住大叫了一聲。
醜陋男子一臉惆悵，這可是他剛從一家小店後院的洗菜桶里偷過來的啊，水裡還帶著一點菜香呢。
「老乞丐，你這臉怎麼回事啊，怎麼爛成這樣？要不是看你心善，就你這模樣，三天前我就把你連同那伙黑心肝的一起射死嘍。」張弓擦了擦溢出嘴角的水滴，除了解渴之外，還覺得這水有一股蔬菜味兒。
「煉毒煉的。」醜陋男子搖了搖手上的水袋，一臉心疼地說道。
「煉毒？」張弓略顯驚訝，靈微大陸僅存的煉毒世家，毒蠱家族，上個月已經被萬宗山之主，清玄宮親自號召之下，給滅族了，眼前這個人到底是哪個門派的。
「別猜了，毒蠱家，毒蠱生。」醜陋男子直截了當地說道。
張弓終於變了臉色，這傢伙原是毒蠱家餘孽，取之頭顱，賞十萬紫金幣，封清玄使者。他心中微顫，但更讓他沒想到的是，眼前這個人，竟然毫不掩飾自己的身份。
「咳咳，還是你來頭比較大。」張弓咳嗽了一聲。
「你來這無靈的蘆酒之地幹嘛？」毒蠱生問道。
張弓抬起頭看著前方的棕旗飄蕩的蘆酒義莊，輕聲說道：「找殺害我女兒之人的線索，你呢？」
毒蠱生同樣抬起頭，看向前方的棕色旗幟，醜陋臉頰上浮出一陣慘烈的笑意：「找想殺我之人的線索。」
「為什麼要找他們？」張弓有些疑惑地問道。
「你又為什麼要找他們？」毒蠱同樣疑惑地生反問道。
「他們殺了我女兒，難道我還不該找他們嗎？」張弓有些惱火。
「那他們殺了我全族，難道我還不該找他們嗎？」毒蠱生也是惱火。
二人相視一笑，長路漫漫。
張弓摟住毒蠱生的肩膀：「走，咱們乞討去。」
「不過能不能把我的毒先解了」 ……
「能不能再給我點水喝？」緊握著毒蠱生的手的少年開口說道。
毒蠱生低下頭認真看了看眼前的少年，將身上的水袋遞到了他的手裡，有些玩味地說道：「這水可能有毒哦。」
少年接過水袋，沒有絲毫地猶豫，一飲而盡。
「咕嘟，咕嘟，咕嘟。」
「欸，我說，小屁孩，你也給我留點啊。」嘴上說著，不過毒蠱生終歸還是沒有動手搶奪孩子嘴中的水袋。
「二哥，馬上就要到混元庄了，到時候這個孩子可就歸我了哈，你可不能跟我搶。」毒蠱滅見狀開口說道。
毒蠱生撓了撓腦袋，不知道為什麼，自己突然有點喜歡上這孩子了，不過還是應了聲「好」。
少年喝乾水袋中最後一滴水，眼眶中止不住地流出一滴淚。
這是他第三次，第六眼看向醜陋男子，還是一顆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