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蟲災
虞江碼頭的白雲間,是座有名的酒坊。
天還未亮,白雲間的門外已經聚集了數百人,其中多數都是不滿十歲的孩子。
庄嵐也在這群孩子中間,不同的是他的手裡提著一隻木盆。
當晨曦升起的時候,白雲間的門開了,一位氣宇軒昂的煉酒師從酒坊走了出來。
「快看,那就是白雲間的坊主,白空遠!」
「白空遠深居簡出,今日真是難得一見!」
人群漸漸騷動之時,幾個弟子從酒坊內搬出一張桌子,桌面上擺滿酒杯和一壇酒。
白空遠掃視人群,全場頓時鴉雀無聲,隨後他默一點頭,讓身旁的弟子開始倒酒!
酒香隨風而散,從很遠處就能聞到。
人群中的那些孩子,排著隊走過去喝酒,酒杯一個個被喝乾,但很快又會被斟滿。
喝酒的孩子,十有八九連半杯都喝不完就棄杯而走,少數的幾個人勉強喝完,但很快便醉得不省人事。
這是白雲間極為有名的「半步醉」,即使是嗜酒如命的酒鬼,喝上半碗也會東倒西歪,讓十歲的孩子喝這種酒,似乎是有些不近人情,但這是白雲間招募弟子的唯一標準!
半時辰后,門前的人群漸漸退去,只有五六個孩子喝下一杯酒還能保持清醒,他們很幸運,成為了令人嚮往的白雲間學徒。
庄嵐等到最後,才提著木盆走到門前,他不是來喝酒,而是來討酒糟。
白雲間每天都要倒掉大量酒糟,這些酒糟毫無價值,只能倒進江里餵魚,但庄嵐每天都要端一盆回去,因為他吃不起業餐,只能用酒糟充饑。
但今天白雲間招募學徒,酒糟出來得比平時晚了許多,庄嵐就一直等。
人已經全部走光,只有庄嵐提著木盆站在門外,他見到桌面上還剩下幾杯酒,反正都是免費的,而且閑著也是無聊,就端起一杯品嘗起來。
酒的味道很沖,像一團火沿著喉嚨滑了下去,庄嵐本不想多喝,因為他怕喝醉了耽誤回家,但一口下去之後,渾身像是格外精神起來,便又喝下了第二口!
「沒想到酒竟然這麼好喝!」他喝下去整整一杯,酒力在體內洶湧澎湃,全身血液隨之沸騰,那種感覺真是暢快淋漓!
小片刻內,他把桌上的幾杯酒喝得一滴不剩,而倒酒糟的弟子也終於出來了。
酒糟是煉酒的廢渣,散發著辛酸難聞的氣味,那弟子把酒糟倒進庄嵐盆內,正要去收拾桌上的酒杯和酒罈,但目光所及的剎那,他的眉頭頓時皺了起來。
「奇怪,我記得還剩了幾杯,酒哪去了?」那弟子把目光瞥向庄嵐。
「哦,是我喝了。」庄嵐低聲回答,他此刻也有些頭昏腦漲,語態中帶著明顯的醉意。
那弟子卻驚呼不已,連忙跑回去向坊主稟報。
白空遠聞訊趕來,親手查探了庄嵐的體脈,面孔上頓時露出震驚之色!
六年之後,虞江碼頭依然船來人往,白雲間的酒也還是供不應求。
這是初秋時節,農田裡最是繁忙,庄嵐種的三畝油菽眼看就要成熟,但不幸的是,整個虞州城正在遭受蟲災,油菽尤其慘重,因為越接近成熟,油菽的香氣就越濃!
庄嵐在田間愁眉不展,油菽的香氣把越來越多的蠹蟲吸引過來,用業力殺根本是殺不完,最為頭疼的是,蠹蟲藏身於菽穗內部,把蠹蟲殺死之後,菽穗基本上也就廢了。
「娘,真的沒有辦法么?」庄嵐實在不甘心看著這些油菽毀於一旦。
「唉,遇到蟲災,只能聽天由命!」母親也連聲嘆氣。
庄嵐還是不死心,業力從指間不斷射出,把菽穗表面的蠹蟲成片擊落,儘管他知道這樣做無濟於事,但油菽如果絕產的話,他之前的辛苦就全廢了,不但業力修為無法提升,生活上也會陷入困境。
母親看到他如此執著,顯得更加於心不忍,但可惜她內傷深重,根本無法出手幫他,只能在一旁細心指點,庄嵐所學會的農家業術,全都是母親親手教的。
這是充滿業術的世界,所有人都要修鍊業力才能生存,而業力要從各大職業中才能獲得,長期以來,流行最廣的九大職業分別是:儒、道、佛、工、農、商、兵、法、廚。
庄嵐自幼修鍊農家,但六年之前,他又修鍊了酒家!
高強度的業力輸出,讓他很快累得滿頭大汗,母親為他擦了擦額頭,吩咐他停下來休息一會兒。
「嵐兒,既然做了白雲間弟子,就把農修解職了吧,同時修鍊兩種職業,一旦引發業力衝突,後果將不堪設想。」
「不急,等我收穫了這些油菽,賣了錢給娘買葯,再解職也不遲。」庄嵐徐徐說道,他同時修鍊酒家和農家兩大業力,但並沒有感到不適,體內也沒有出現過業力衝突。
「你現在修為還低,業力衝突並不明顯,但隨著修為提升,兩股業力水火不容,到時候再想解職就來不及了!」母親十分擔心地勸道。
庄嵐搖了搖頭:「我在白雲間當了六年學徒,雖然學了一些煉酒基礎,但真正的業術從來沒有人教我,如果冒然解職,廢掉體內的農家修為,再學不會煉酒,以後可就慘了。」
「你要有耐心,白雲間的業術盛名已久,只要學會哪怕一成,也比從我這裡學到的農家業術強。」
「娘,放心吧,只要學會煉酒,我就從農家解職。」庄嵐安慰她道。
說罷,他再次站起身,伸手射出道道業力,殺向田間的蠹蟲。
作為農家業修,庄嵐在農事上的任何作為,都是他的業力來源,他現在每殺一隻蠹蟲,業力修為就會積聚一點,如果三畝油菽能夠大獲豐收,那麼他的修為境界將會大進一步!
農事多勤,當庄嵐把蠹蟲從頭到尾殺了一遍,夜色已經籠罩大地,然而遺憾的是,他前腳剛殺完,就有更多的蠹蟲接踵而至,它們先附身在菽穗表面,再鑽到內部吸收|精華!
而庄嵐經過一天勞作,早已累得筋疲力盡,他看著殺之不絕的蟲災,顯得有些垂頭喪氣,以目前的情勢,今年的油菽很可能會顆粒無收,如果交不上地租的話,他和娘就慘了。
「小子,蟲災如此泛濫,你竟還在偷懶!」
真是怕什麼來什麼,庄嵐正歇息的時候,見到黃勢帶著一群家丁向田間走來。
黃家是虞州城首屈一指的商戶,不僅有商隊和成片的商鋪,名下還有數千畝田產,他們並不自己耕種,而是租給虞州城內的農修,並收取高額的地租!
庄嵐栽種的這三畝靈田,就是從黃家租來的,而黃勢是黃家少主,他的兇殘在虞州城簡直令人髮指,有不少農修因為交不起地租,都被他活活打死!
「我沒有偷懶,你看地上的蠹蟲屍體。」庄嵐盡量陪著笑臉,生怕得罪了這位地主。
「哼,到時候交不上地租,按照租約協定,你要到黃家終身為奴!」黃勢瞥了一眼靈田,語氣嚴厲地道。
「啊,那是,那是!」庄嵐連聲應承。
「看情形,你的情況不容樂觀,今年的地租,恐怕是交不上了。」黃勢面無表情地道。
「不會的,就算油菽絕產,我也會想辦法湊夠地租的錢。」庄嵐鄭重保證,但實際上他心裡發虛,因為根本沒地方湊錢。
「哼,就憑你和一個廢老婆子,能吃飽飯都很困難,拿什麼去交地租?」黃勢毫不客氣地斥道。
庄嵐暗暗攥起拳頭,他實在聽不慣黃勢的口氣,但因為形勢所迫,不得不壓制自己的情緒。
頓了片刻,黃勢斷然說道:「黃家可不做虧本的買賣,你的油菽豐收無望,我要把你娘押回去做人質,到時候交不上地租,你就給她收屍吧。」
「憑什麼?大不了我到黃家為奴,租約上並沒有寫要抵押人質!」
「哼,交不上地租逃走的事,也不是沒人干過,今年凡是蟲災嚴重的靈田,都要拿人質作抵押,只要能交上地租,人質到時候自然會釋放。」
黃勢說完,幾個家丁已經走向山腳,那裡有兩間小石屋,正是庄嵐和娘的住處!
「混蛋,不準抓我娘!」庄嵐正要撲過去,但幾個家丁很輕易便把他打倒在地!
母親身患重傷,每隔一段時間都要回屋打坐休養,根本經不起這麼折騰,庄嵐親眼看到她被黃勢的手下強行拖走,便奮力沖向前去想要阻攔,但黃勢突然出手,一掌擊中在他的胸口,讓他噴出一口鮮血昏了過去!
夜涼如水,不知什麼時候,庄嵐醒轉過來,渾身似乎沒有一絲力氣。
他環顧四周,內心悲恨交加,現在必須儘快湊齊地租,才能把娘接回來,否則的話,在黃家關押越久,她的傷勢就會越重。
然而面對成群的蠹蟲,他實在是無從下手,就在他心急如焚之際,突然間發現有個現象很不對勁,他的神念不知為何變得很強,竟然能夠看到蠹蟲在油菽內部的準確位置!
還沒有來得及驚訝,更驚人的一幕出現了,他看到自己的腦海深處,出現了一隻來歷不明的血蟲!
這隻血蟲形狀如蠶,猙獰的面孔下,藏著一口鋒利的獠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