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四六章 為了享受齊人之福
陳海一直就在葉柯身邊,就像一個隱形人似得,一句話也沒說。
但是此時此刻,他不得不站出來說話了:「館主,都是因為您為我陳家店鋪解圍,所以惹上了康定伯府,弟子十分感激館主為我家做出的一切。」
「康定伯府畢竟是朝廷名爵,館主既然已經給他深刻的教訓,不如……」
他是武館門下弟子,本來沒有資格說這話的,但是這件事的起因,便是因為康定伯的二管事,設局仙人跳,想要謀奪他陳家店鋪。
所以他不得不說一些超標的話語。
葉柯和世子確實無冤無仇,都是為了他家才這樣的,若殺了世子,從而牽連到他們家人,陳海心中也會非常不安的。
中年道士冷笑道:「許館主,您固然神通廣大,但我家世子也不遜色多少。您如敢在這殺了世子,就等著我康定伯府的群起報復吧。」
這些人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都在勸著葉柯。
世子暗暗吐了口氣,直起身來。
以他對人性的了解,此時葉柯必然要投鼠忌器。自己的安危總算保住,咬牙忍著一時之辱,至於報仇的事情,可以回頭從長計議。反正他還有無數的時間,就不信殺不死這人。
「哦?」這時,葉柯卻突然發出一聲輕笑:「世子,此時此刻,我很想念兩句詩。」
「什麼詩?」
一臉鎮定的世子這時心中卻有股不妙的感覺。
只見葉柯悠然道:
「宜將剩勇追窮寇,不可沽名學霸王!」
「我之前說過,我正要以康定伯的血,來證明我在江南的地位!」
「你以為我是在說笑嗎?」
在眾人震驚的眼神中,葉柯舉起手中長戟,戟尖月牙在陽光的照射下,泛出一絲亮光,閃到了世子的眼中。
世子一聲哀嚎,倒地慘叫哦,可是滾了幾圈,卻發現身上並沒有半點傷痛。
他惶惶然站起身來,葉柯看著他,冷冷問道:「你是誰啊?」
世子很是疑惑,張口就答:「我是康定伯世子童順。」
「你從哪裡來?」
「我自然是從湖州而來。」
「你要去哪裡?」
「我從湖州來,自然是會湖州去。」
「那好,你回去吧!」
「好的!」
康定伯世子童順,向葉柯微微拱手施禮,便這麼離開了漢文武館。
眾人一陣驚詫,隨即,身上不由得冒出一絲寒氣。
因為,康定伯世子,完全變了一個人。
沒有了剛才的驕橫跋扈,張狂自信。反而是一個謙遜有禮的青年。
面上沒有貴族的驕縱,卻有貴族的謙和。
沒有了剛才殺氣騰騰的場景,出現的是一個溫文爾雅的人。
而且,好像完全忘記了剛才發生的一切!
這,太可怕了!
中年道士看著葉柯,一臉驚懼,牙齒格格直響。
葉柯看著他,似笑非笑。
突然,中年道士猛地跪在地上,磕頭如搗蒜,練聲叫道:「貧道不知許館主神通,冒犯護衛,求館主饒命,求館主饒命。」
那康定伯世子出身朝廷名爵,身份貴重,葉柯不願意殺他,卻也毀了他的精神,極大地影響了他的心神。
這等不知不覺間就掌握神通的人物,中年道士哪裡敢得罪?
更何況他只是一個山野道士,茅山一脈當中,也是不入流的派別。
如何能和葉柯這樣的大能抗衡?
葉柯哈哈一笑,走到中年道士面前,將他扶起,輕輕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笑道:「我那法術,喚作『太玄生死符』,縱然茅山一脈沒有研究,相比龍虎山也有相應道術,你也不必驚懼。」
「是是是!」中年道士唯唯諾諾。
不過也慢慢放下心來,看樣子自己的命是撿回來了?
葉柯接著道:「你將我這份見面禮,送給你們茅山派的掌教,請他來錢塘一趟。」
「你不殺我?」中年道士心裡一顆石頭終於落了地,如釋重負。。
「你可以滾了。」葉柯揮揮手,像打發一隻蒼蠅。
中年道士心中大喜,面上卻是不敢顯出,向葉柯單手合十,扭頭就逃,一邊逃,一邊眼中射出無盡的慶幸,以及滿腔的憤懣。
「你羞辱了我茅山一脈,等我回去找掌教,請他派人將你滅掉!」
白素貞也不由神色微變道:
「許相公,我看這個道士心術不正,就這樣放他走了,不是放虎歸山嗎?」
「無妨。」葉柯淡淡一笑,意味深長道:「這是我送給茅山一脈的見面禮,希望他們能喜歡。」
數日後,湖州以北,茅山,一座普通的道觀。
這個道觀和其他道觀沒什麼區別,但天下間修道之人卻對它敬若神明,這就是茅山一脈掌教所在。
茅山派在此立教近千年,威震天下,不知道消滅過多少妖魔鬼怪,也不知道斬殺過多少盜匪頑徒!
觀眾有一個主殿,牌匾上寫著「道法自然」,古樸大氣,殿中立著以為高大三尺的道人形象,正是一代道教大師,抱朴子葛洪。
而此時,正有一群道士齊聚在葛洪像下。
他們最年輕的也有四十多歲,最老的面容枯黃,皮膚如同橘子皮一樣,只怕年近百歲。各個身體都環繞著清幽氣息,一副玄門正宗的形象,看來各個法力強大!
「掌教師兄,那個許仙神通非凡,能夠重塑童順的精神,這是我茅山歸正術,他定然是偷學的我茅山道術。」一個鬚髮皆白的老道說道。。
「不錯,我茅山一脈,所有人的歸正術,都不可能達到這個成就,這一定是祖師遺漏的款項,落到了他的手裡。」另一個道長慢悠悠的說道。
「一塵子師兄說的有道理,當初北方蠻夷侵略中原,戰火燒到長江以南,我茅山一脈也受過荼毒,那個時候歸正術丟了一些關鍵內容,也未可知。」有人點著頭,一字一句的說道。
為了利益,為了茅山派的強大和興旺,一群道士不顧廉恥的說著,彷彿錢塘許館主的神通,已經落到了他們手裡一般。
「哎!」掌教嘆了一口氣,感覺到發自骨髓的疲憊。
不過他知道此時此刻,不能退縮,便揚聲道:「將馬處一帶上來,把事情問清楚。」
眾人不敢怠慢,很快那個中年道士,也就是茅山派的馬處一進入大殿,向諸位教主、長老拱手,恭敬的將當日的事情詳細敘述一遍。
「你說那人才十七八歲,一個葫蘆受了你的神火,一根長戟破了康定伯世子的萬鬼陣?」一位老道皺眉道:
葫蘆可是道家的標配,不用想,定然是這廝從我茅山派偷走的。
「他說讓我回來給諸位帶個話,說清掌教師伯前往錢塘縣拜見他,真是無恥!」說到這,馬處一眼中射出憤怒的光芒。
「好大的口氣!」
「當真是狂妄無禮!」
馬處一此言一出,殿中轟然炸堂,一片怒罵之聲。
「區區一個錢塘縣的小輩,也敢說出這等狂妄之語?」
「呵呵,我茅山派立足江南近千年,便是當年北蠻勢大,攻過長江之時,也只是攻破總壇罷了,等他們一走,我鬼茅山派不照樣捲土重來?」
「是啊!,便是龍虎山的張天師,也得親下拜帖,畢恭畢敬,才能勞動掌教下山,他一個不到二十歲的傢伙,居然這般狂橫!」
「掌教,還請你賜下法令,我等現在就出發,定然血洗錢塘,徹底震懾這個無知小子!」
有人怒罵,有人不屑,有人義憤填膺。
掌教神色不動,繼續問道:
「除此之外,他還說了什麼。」
「他……他好像還說,要讓我帶一份見面禮給大家。」不過馬處一搖頭嗤笑道:「估計只是虛言恐嚇,我不是好好的在這.……」
「啊!」
他正說著,突然發出一聲奇怪的大叫!
諸多怒罵的道長也如同被無形的大手扼住喉嚨,用驚恐的眼神看著他。
只見馬處一眼神靈動,身姿如畫,一瞬間化作了唱戲的名伶,做了一個亮相之後,開口唱起戲來:「為救李郎離家園,誰料皇榜中狀元……」
馬處一越唱越歡快,很快又擺了一個造型,高聲唱到:「非是我臨國難袖手不問,見帥印又勾起多少前情……」
整個大殿內一片死寂!
諸多茅山一脈的老道噤若寒蟬。
連掌教都神色大變,眼中露出恐懼。
這等將一個符印留在他人體內,定時爆發,硬生生將一個人催眠,變成一個唱戲的名伶,是何等可怖可懼?
便是將世子修魂塑憶,也達不到這等神通。
這等高人相邀,掌教怎能不去?
…………
當茅山派的眾道士一片驚惶之時,此時西湖上卻是一片盛景。
葉柯又偷了浮生半日閑,與白素貞、小青同游蘇堤。
此時的葉柯,負手而立,淡淡的看著白素貞,笑道:「……所以說來,二位的破綻實在是多,不過無妨,美女總是有特權,你大膽說出來便是,若是連基本的信任都沒有,我們如何做朋友呢?」
白素貞和小青對視一眼,看著葉柯傳來鼓勵的眼神,終於將內心的忐忑不安壓制住,低聲說道:「既然許相公這麼說,那我便將事情真相說出來便是。」
「一千七百年前,我本是山野中一條小白蛇,在修鍊的時候不幸被一個捕蛇老人所捕獲,幸虧被一個小牧童所救,才能繼續修鍊。山中歲月容易過,世上繁華已千年。我經過一千七百年的修鍊,終於可以褪盡蛇身,化為人形。本來我是一心一意要在瑤池修鍊。但經觀音大士指點。方憶起,世間還有一段恩情未報……」
白素貞一邊說著一邊注意著葉柯的神色,卻見他聽聞自己乃是蛇身,面色如常,彷彿胸有成竹,一切盡在掌握之中。且沒有什麼厭惡之色,她才鬆了口氣。
這位許相公,他果然不像一般人那樣啊!
雖然兩人相處不久,卻在不知道不覺間,感情也一日千里,白素貞心裡,早就將他當做了在意之人,而不僅僅是恩人這個身份。
所以就算不關男女之情,卻也不願他仇視厭惡自己。現在能夠坦言相告,她也覺得鬆了口氣。
所以白素貞接著道歉道:「我並非有意欺瞞,只是,只是……」
葉柯點點頭,表示無事,轉頭看向小青,溫和的問道:「青姑娘的來歷,也是差不多吧。」
小青臉色紅潤,微微低著頭,輕輕地點了點頭。
白素貞微微嘆了一口氣,小青的心思,她這個做姐姐的,怎麼會不知道?
她道:「小青是在峨眉山清風洞修鍊的,因為修鍊經年,已無寸進,便來人間修鍊,因此我們便有這個緣分。」
葉柯微微一笑,眼睛看著白素貞,問道:「白姑娘,有一個問題,我想問你,還望莫怪。」
白素貞展顏一笑:「相公神通蓋世,見識非凡,自然不會怪罪。」
葉柯一個字一個字的吐出:「報恩方可成仙,這是哪來的規矩?自古以來的成仙傳說當中,可有這樣的經歷?」
嗯?
這一句話,直直的盪入白素貞和小青的心中,彷彿晴天霹靂一般,將兩人深深地震懾住了。
對啊,要想成仙,必須了卻人間恩怨,化解自己在紅塵中的羈絆,這沒錯,可是非要和一千八百年前的道童結成親,這是什麼道理?這是哪門子的規矩?
關羽升天為神,是因為武功名聞華夏,義氣冠蓋寰宇,天下人皆敬佩,是以死後成神。
淮南王劉安列入仙班,也是因為寫成《淮南子》,以功德感動天庭,賜下仙丹,遂有「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的傳說。
再往前,夫子誅殺少正卯,不妨礙他是天下文宗,死後成為仙人。
所以成仙得道,和他的法力、功業有關係,和個人恩怨,沒有半文錢的關係。
葉柯看著一臉震嘆的雙姝,內心微微一嘆。
他必須將白素貞內心淡淡的驕傲打掉,不然,他怎麼會願意與夏冰同列,怎麼願意與小青共侍一夫?
什麼妻什麼妾的,只要念頭通達,放下心中桎梏,我便是享受齊人之福,那有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