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滴水
婭碎被熱情的看板娘領進偌大的房間后，看見人滿為患的場景當即一愣，漂亮的臉頰上似乎沒有什麼精神，一雙清澈的眼睛尋找著月下姬的所在。
「久仰，久仰。」一隻蠢哈看見有來人後，又是想都沒想就是一句奉承上去，結果看清婭碎的長相后，也是一愣。隨即釋然，這麼漂亮的一個妹子，難怪大神要為她佔一個位置。
反正此時婭碎頭頂掛著千秋殿的稱號，倒也是無所謂了。
結果就聽月下姬在一旁說道：「你久仰什麼？」
「久仰一下，久仰一下。」一隻蠢哈訕笑。
婭碎則有些不知所措，他沒想到月下姬叫他來會是個人這麼多的地方。此時的他長發束在身後，正系著月下姬送給他的緞帶，輕柔的身體精緻的面孔讓他有著佳人之態。此刻眾人的目光都落在他的身上，令他很是不舒服，他有些畏畏縮縮的想要走到月下姬身邊，而這時一個邀請界面出現在了他眼前。
穿過半透明的邀請界面，婭碎對上了月下姬的那雙眸子，他內心突然感覺很愧疚。
雖然和月下姬認識的並不久，但作為他在異世界第一個認識的人，在他心中，只要待在這個異世界，就會有這個人的身影盤踞在他的心裡。而這個人的所作所為，就像一隻無形的手，總是在自己躊躇的時候在身後輕輕地推一把。
那種感覺令人上癮，令人不自覺的就想要一直依賴。
婭碎不知道自己用了多大的力氣點了接受，他只知道自己正低著頭不敢繼續盯著那雙眼睛。
「人都齊了吧，那就直接進入了。」月下姬看到婭碎接受邀請進入小隊后，掃視周圍的眾人說道。
此時他手裡拿著的是一個上限為八人的副本，顯然同樣是副本，副本和副本之間卻也有一些差別。
副本道具沒有使用限制，只見八人身上浮現光華，消失在了屋子中。
這是一座荒涼的大山，光禿禿的沒有植被。
還真是蒼涼。
八人站在山腳下，皆是仰頭望去。
一條環繞著高山的土路蜿蜒而上，就好像張揚的在說著，只要順著它走就能完成整個副本。
「這個副本我來過，順著這條路走就能到最終boss那裡。」一人道。
「那就走吧。」月下姬已經一馬當先走了過去，不過他的手中悄然多出了一柄長劍。
而這時，異變突起。
轟！
一支巨大的石手從地底鑽了出來，向月下姬轟殺而來。
眾人都是一驚，沒想到這突然的變動，連想要上前幫助的念頭都還沒來得及產生。
月下姬輕盈一跳，比那石手更快，向後避開。
轟！
那石手砸在地上，掀起大片碎石，很是驚心。而隨著那石手撲空，又是轟隆隆的聲音，只見泥土翻騰，從那地底鑽出一隻龐然大物。
有五米之高，厚實的泥土石塊粘在身上組成堅硬的外殼，一副小巨人的樣子。那是一個石傀儡。
月下姬步伐一動，身體就撲殺而上。
那石手握成拳頭，向著月下姬轟去。
迎著那石傀儡揮舞而來的石手，月下姬面無表情，不閃不避就揮劍對轟。
別看這攻擊似乎威勢很大，但也僅僅只是空有一身威勢罷了。
月下姬劍刃橫在身前，就將這石拳擋在身前。
只聽一聲輕喝，月下姬雙手橫拉，又是一柄長劍出現在他手中，他雙手執劍，沒有硬頂那石傀儡不斷加強的力道，劍勢一轉，直接是讓開了那石傀儡頂在他劍上的石拳。
那石傀儡向前的身體一個踉蹌，而月下姬的劍，則擦著那石傀儡的石臂帶出一串火花。
而月下姬也是順勢而上，另一柄劍也不空閑，劍光一閃，向著石傀儡挑去。
堅硬的觸感登時令月下姬持劍之手一僵，但劍至，就不會退回，這上挑之劍帶起火光，硬生生的斬進石傀儡體內絞起碎石飛濺。
眨眼間，月下姬劍出十式，劍鋒生花。
當眾人回過神來拿起武器想要幫忙之時，月下姬已經飄然後退，手中的劍也消失不見。
而他身前的那石傀儡，哪裡還有五米之姿，此時倒在月下姬身邊，撐死也只有兩米高的體寬。
而那石傀儡失去動力的身體，也逐漸化為零碎的光芒消失不見。
眾人連忙湊了上來，卻都是不約而同的盯著月下姬的綠帽子。
「我現在知道為什麼會有人人有機會上電視這個說法了。」一人吞咽著唾沫。
「呵呵……」其他人也是沒有話可說。
而月下姬撿起地上掉落的素材之後，也沒有多看他們一眼，就繼續向著山上的土路走去。
眾人也是拾起素材，連忙跟上。
只有婭碎一人，看著石傀儡消失的地方發著呆，直到有人叫了他一聲，他才回過神來，有些無精打采地跟了上去。
一路上，月下姬倒是沒有繼續一個人單挑所有怪物，他更像一個面面俱到的輔助，每當眾人有危險的時候，月下姬就會出手相助。
而這些人也變得異常勇猛，各顯神通，有月下姬在，讓作為新手平日里打怪小心翼翼的他們爽了一把，怪物被同樣是怪物的月下姬給牽扯住，他們就有機會盡情的輸出。
而讓月下姬感到奇怪的，卻是婭碎。
這個有天賦的少年，一路上屢屢失誤，身手比以前似乎慢了很多。這令月下姬的任務繁忙了起來，有怪物偷襲婭碎的時候，月下姬總是反應最快的那個，而婭碎像是沒了靈魂，恍恍惚惚間也沒有多看幾眼向他襲來的怪物，躲都不躲下如果不是月下姬實力實在是夠強的話，婭碎不知道死幾次了。
看到月下姬都沒有說什麼，眾人也是不好責怪什麼，他們也不能說有多麼厲害，沒有身邊這個大神的話，他們也根本沒有機會觸碰這種副本。
眾人就這樣有驚無險的清理著路上的怪物們，走到了半山腰停了下來。
「一個洞。」有人道。
「呵呵……」眾人表示自己不是瞎子。
「這個洞以前我進入過的副本中沒有。」這人繼續說道，這話令眾人警覺，史詩級的副本，難就難在怪物的強大，以及難以預測的未知性。
於是又是月下姬一馬當先走在前面，向著洞內走去。
眾人已經習慣了，在他們眼裡，月下姬就是個踩到什麼陷阱都能夠自我補救的人。
山洞之內，有滴水的聲音。
月下姬踩在水窪上，看著漆黑的山洞，回頭說道：「你們在這裡等一下我，去去就來。」
月下姬是大神，這些人不是。這山洞不像外面，有什麼東西一眼就能看見，如果突然出現了什麼危險，那就是八方有難，月下姬再神通廣大也不敢保證不出幺蛾子。
雖然出了幺蛾子，月下姬也不覺得自己會在一個副本中失利，但為了給千秋殿的諸位小萌新一個美好的體驗，月下姬覺得他們還是在這裡等自己比較好。
而當月下姬轉過頭繼續向著洞內走去的時候，一隻手牽住了他的衣袖。
月下姬側頭，看見婭碎正微低著頭，咬著下唇沒有看自己。
月下姬什麼也沒有說，任由婭碎拉著自己的袖口，向著黑暗深邃的洞穴深處緩緩走去。
開拓副本是沒有時間限制的，失誤總在一瞬間，在路上停留多長的時間，決定勝負的也終究在那最後的一瞬間。
因此月下姬也並不著急，步伐緩慢地漸漸離開那洞口很遠很遠。
「月下姬前輩……」拉著袖口的手變得很死。
「嗯？」
「我是不是很弱。」
「這充滿藝術氣息的問題是怎麼一回事。」
「我希望月下姬前輩能好好回答我……」
「嗯……」月下姬似乎思考了一番，「對啊，很弱。」
少年咬下唇的的牙更緊，身體的防禦系統讓他的神經第一時間感受到了痛覺，這種痛覺很纏綿，與磕到腳趾殘留下來的痛不同，與很多痛不同，這種痛覺越來越清晰，越來越讓人窒息，從嘴唇跨越血脈穿梭至心中。
「果然是這樣嗎……」少年的聲音有些顫抖。
「哪樣？」月下姬問。
「我很弱……」少年說道，不覺得這是什麼丟人的話題。
「那要看在什麼方面了。」月下姬道。
「我不管做什麼，都很弱啊！」少年突然吼了出來，無數的記憶湧入腦中。
兩人踩在水窪上的腳都是停了下來。
山洞內的光芒很微弱，弱到少年的這張精緻的臉頰在這黑暗中失去了它本來的色彩。
「我以為我成為冒險者之後就能改變自己……結果我還是什麼也沒有做到呀！」少年聲音弱了下來，他覺得自己真是個混蛋，對一直在幫著自己的人大呼小叫，一點禮節都沒有。
他想他一定正在做一件很傻的事情。這一路走來，月下姬前輩還是那樣，只要自己在他身邊，就不會遇到危險。
但沒有月下姬前輩的地方呢？
他想說沒有月下姬前輩的地方他也能變得很強，一個比現實世界中的自己要強得多，能夠改變現實中的那個自己的人。
但他真的說不出口。這是個彌天大謊，說出來的話只會讓那個本就懦弱的自己變得更不切實際。
好不容易成為了冒險者，好不容易來到了這個世界，好不容易遇到了月下姬前輩這麼好的人，滿心歡喜的以為這個樣子就能改變自己了吧，結果還是這個樣子，那個「以為」只不過對自己的忘記的一個借口罷了。
他改變不了自己，從死亡戰場上遇到那個拿著鐵棍的人，他就想起來了，想起來了現實世界中的自己，想起來了他以為能改變自己的那個借口是有多麼天真。
他不恨那個人，那個人什麼也沒有做錯，只是正常的履行一個玩家所應該做的事情。
但他卻做不到，僅僅是作為一個玩家，一個冒險者來說，他做不到。
他開始恨自己，恨這個對月下姬前輩發火的自己。
山洞中有滴水聲，滴在水窪上。
這聲音近在咫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