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小鎮依舊
山腳下的那個小鎮,還是和以前一樣。
柔和的陽光傾瀉在馬車行駛過的青石路上。
這通往小鎮的青石路,一如既往乾淨得彷彿有人刻意打掃過一般。
不過今天的鎮子,似乎來了什麼了不得的人物。
鎮口兩側幾隻擁有鮮艷皮毛的鸞英馬高傲地展開翅膀,從小嬌生慣養的它們毫不掩飾對食槽中普通糧草的不屑一顧,這自然不會是它們的主人放在這裡的,而是來自淳樸的鎮民發自內心的善意。
鸞英馬並不是擅長速度亦或是擅長力量的馬種。它們並不溫順,也不善戰,作為坐騎,這華而不實的馬種其實很少被拿出來行走於世。
但也正因為華而不實,這種皮毛極其艷麗的馬是不少人很喜歡的類型。
不過這種馬無論是入手還是餵養,其所消耗的財力都與它的作用有著天壤之差。所以選擇這種馬作為坐騎的人,不是財大氣粗,就是死要面子。
鸞英馬還有一個很特殊的地方,那就是它屬於混血種。雖然說天生就能翱翔的馬類並不少,但似乎說起是混血的,總覺得面上倍有光呢。
不過說到底,這和月柏蒂並沒有什麼關係。
他踏著那條不知道會通往什麼地方的青石路來,雖然不知道這路通往何方,但起點就是這小小古鎮。
月柏蒂站在鎮前看著年久失修的大門,一時間有些失神。
直到被韁繩栓在一邊的鸞英馬不爽地嘶鳴了兩聲后,他才悠悠載回過神來。看著展開花哨的翅膀昂首挺胸,似乎是在展示自己多麼高貴的混血馬種。月柏蒂溫和地笑了笑。
片刻后,那匹剛剛向月柏蒂展示自己翅膀上美麗羽毛的鸞英馬,正失魂落魄地趴在地上並向里蜷縮,好像十分想要隱藏起這已經光禿禿的翅膀。
而它身邊的幾匹鸞英馬一臉愣神的樣子,當看見月柏蒂把他那溫和的目光轉向它們時,平日里這一直被好吃好喝供著的大爺們,皆是把頭埋在了身前它們從來都是看都不看一眼的普通糧草中。
月柏蒂收回目光,像是什麼也沒有干過一樣,看了看自己的白銀色靴子。這靴子有些不同。在鞋跟的兩側長出了像是小翅膀一般的飾品。他踮了踮腳,感受到相比之前變得更輕盈的身體,不禁對自己做的這雙新靴子很是滿意。
於是他摸了摸慘遭他毒手的鸞英馬的腦袋,親昵地捋了捋它的皮毛。
一點都不顧及它受驚的身體正在瑟瑟發抖。
「說起來,你的主人會是什麼樣的人物呢。」月柏蒂收回手,望著鎮內喃喃道。
落雲鎮並不是很有名的小鎮,月柏蒂也沒有想到自己再次回到這裡時,會出現在落雲鎮附近。
說來也是,畢竟這個身體也並不是自己曾經的那個身體了。雖說外貌沒差,但卻能明顯地感受兩具身體的差別。
從身後撫過臉頰的冷風冰涼而清爽,宛如雙手置於清水中那般愜意舒適。這風掠過肌膚,擺動衣襟,順著這青石路洗刷著整座古鎮的滄桑,就像是為到來的客人拂去塵埃一般。
是在歡迎我嗎?
再次回到這充滿回憶的古鎮,月柏蒂突然覺得有些物是人非,還真是讓人有些唏噓。
一棟棟古老又別緻的古樓,零零散散卻又整齊成列。這些宛如古藝術品般的建築們,靜靜地佇立在這歲月須臾的時間縫隙中。
這座鎮子和以前並沒有太大差別,算是這個世界很罕見的,在冒險者出現后,原居民也不比冒險者數量少多少的鎮子。
鎮中的原居民並不多,只能說明這附近沒有能吸引得了冒險者的地方。不過這也使得這些原居民能夠日復一日安靜地生活著。
而偶爾路過此地的冒險者們,也並沒有打擾原居民的生活。這些冒險者們如同遊歷的旅行者般,或是站在原居民開放的營業攤前,或是待在各式各樣的旅館之中,又或是喧鬧於古老的酒館餐桌前。
總而言之,小鎮今天也是一副和平的景象。
月柏蒂打心底喜歡這樣的場景,隨即他意識到,自己似乎和以前也並沒有什麼不同。
踏進小鎮后,不知道順著這條青石路走了多遠。
如果不是眼前的酒館中,一道人影撞碎了酒館的木門,又倒飛出去幾米遠,滾在地上,發出揪心的慘叫。月柏蒂可能仍沉浸在回憶過去,而導致的大腦一片空白之中。
不過現在,月柏蒂的目光移到了飛出來的那位老鐵身上。他似乎還有一口氣的樣子。
於是月柏蒂在人群尚未聚集之前,先一步走到那人身邊,蹲下身來好奇地打量著那個人。
說起來,倒在地上的這位老鐵,也並沒有隨便看到個人就想碰瓷的意思。鼻青臉腫的他似乎單純地以為,湊到他身邊的月柏蒂是想要過來搭把手,心間不禁感受到一股熱流淌過。
正當他也探出爪想要接過月柏蒂伸來的那隻手時,月柏蒂那隻白皙纖細的手很輕易地避開了他探出的爪,然後徑直地向他的胸口抓去。
於是,在他睜大的眼睛中,只能看著蹲在自己身旁這個臉上掛著淡淡笑意的人,從自己胸口前熟練地拿走了他用來召喚魔寵的鈴鐺。
正當他想拼著最後一口氣掙扎著站起來時,酒館之中,終於再次傳來動靜。
女生的聲音。
不僅是那倒在地上的老鐵聽到這聲音後身體一顫,同樣聞聲的月柏蒂身體也是一僵,側過頭向那聲音的源頭望去。
「喂,你可不要裝死哦,我可是給你留了一條命的。」那是很清脆的聲音,單單是聽這好聽的聲音,就會覺得這聲音的主人會有多麼的乖張。
的確是留了一條命。
聽到女生聲音的月柏蒂微微眯著眼,向躺在地上的男人頭頂瞥去。
如果一滴血也算是一條命的話。
「怎似的,好好打一頓啊,我梭。(真是的,好好打一頓啊,我說。)」還是熟悉的聲音呢,如果沒有因為醉酒而大舌頭的話,月柏蒂是想這麼說的。
那一道倩麗的身影終於走出了酒館。
而看到這身影的倒地男子身體一哆嗦。本來以為這傢伙已經動彈不得的月柏蒂,有些好笑地看到這位老鐵,瑟瑟發抖地用屁股挪動著身子往後縮了幾步。
那是一個正一手拿著酒瓶,另一手握著一柄巨形古弓的女生。
「為什麼你能在城鎮里出手?」倒在地上的男子驚恐地看著一步一步慢慢走出酒館的女子,眼看著那女子已經拉開那一看就有巨大殺傷力的古弓,一根黑色半透明的弓箭已經逐漸凝形。而她手上的酒瓶不知什麼時候落到了地上,似乎在宣告著男子的死刑。
「警衛隊呢,快來啊!有人無視規則了,城管呢?我丟,媽的一個城管都沒有嗎?」男子嘴角抽搐地喊道。
眼看著那女子已經拉滿了弓,那根黑色箭矢似乎已經在嘲諷的發出「嗡嗡」的破空聲。男子的臉色變得越來越難看。
「你別再往前走了!我跟你講,我表弟可是鸞王的會長,你殺了我,就別再想出這個鎮子了!」男子聲音斷斷續續,似乎自己在緊張的時候,並沒有想好要怎麼求情。
但這並沒有影響女生前進的腳步。
直到她走到男子身前,箭頭已經快要抵在男子鼻尖上時,男子終於放棄了一切希望。
「我道歉總可以了吧……」男子哭喪著臉,作為平日里一直帶領小弟為虎作倀的公子哥,他由衷地覺得自己今天極其不幸。但他感到最奇怪的地方是:任何一座城鎮中,都不可能無視規則對其他人造成傷害。而在這禁止戰鬥的城鎮中,為什麼這如同魔頭般一言不合就出手的女子,卻並沒有在第一時間受到制裁。
女生泛紅著臉,迷迷糊糊的樣子似乎是喝了不少酒。她拉開弓的手好像也有點不穩,這使得在箭前男子心驚膽顫。生怕女生手一抖,那箭矢就會破弦而出。好在此刻沒有什麼外界刺激,令男子懸起的放下不少。
於是覺得女生可能並不會射出這箭,已經要放過自己的男子,不知為何眼角掃到了那落在地上空蕩蕩的酒瓶。
然後他眼皮驟然一跳。
他想起了之前在酒館看到的女生身旁數不清的酒瓶,頭皮發麻的同時,覺得會有不好的事情發生。
「咯」的一聲,是男子所聽見的最後一個聲音了。他看著女生雙肩一抖,然後手就是一松。雖然說這個女生的聲音宛如天籟,即使是醉酒之後的膈肌痙攣的樣子也是可愛極了,但是……
「啊!為什麼在這個時候打嗝啊!!!」男子咆哮著留下了最後的話語。
破空的箭矢輕而易舉地從男子的面門洞穿而過。然而當它接觸地面時,卻化為了白色的光芒,如同蒲公英的種子般,散落在天地間。而與之一起消逝的,還有那散為光華的男人身體。
月柏蒂依舊蹲在那裡,並沒有因為眼前出現的一幕而感到奇怪或是驚慌。乃至於路邊剛剛還投來目光的冒險者或是原居民們,也似乎是對這番場景司空見慣一般,該幹嘛的接著去幹嘛了。路邊叫賣的吆喝聲,酒館哈啤的喧鬧聲又再次不絕於耳。
月柏蒂終於抬起頭,看著將弓收回背後的女生,輕聲道:「你還是這麼喜歡把弓當近戰使呢。」
這是很輕的聲音,輕到好像隨時會被潮水般地喧鬧聲淹沒一般。
但女生還是聽見了。
有什麼理由聽不見呢?
這熟悉的聲音,即使是在千軍萬馬的鐵戈碰撞中也能輕易地辨認出來。
女生終於注意到之前蹲在那流氓身邊的另一個人。
或者說,並不是沒有注意到,而是不敢確認乃至於不敢相信那個人,是以前熟知的那個人。
直到月柏蒂站了起來,記憶中的身影頃刻間與女生此時朦朧醉眼中的身影,重合在了一起。
「老,老大?!!嗝。。。」又是一次膈肌痙攣,女生因醉酒泛紅著臉,迷迷糊糊似是向月柏蒂的頭頂看了一眼。
「月下姬……」女生眉一挑,「哇,老大,你買改名卡了嗎?」
「怎麼說呢,那我長話短說,不過說來話長。」月柏蒂摸著下巴思考道。
但他還沒思考好第一句話要怎麼跟眼前這個女生說的時候。
女生已經入魔了般開始不斷傻樂呵起來,
「誒嘿嘿,老大……老大……誒嘿嘿……嗝……老大,誒嘿嘿……嗝」
她邊打嗝邊傻樂,泛紅著臉抱住了月柏蒂。
不知過了多久,她的聲音越來越弱。
直到她漸漸沒了聲音,只剩下了均勻地呼吸聲。
女生似乎已經入夢了,柔軟的身體全部壓在月柏蒂身上。
「歡迎回來,柏蒂。」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月柏蒂似乎聽見了這樣的聲音。
於是感慨落雲鎮今日和平的月柏蒂,也意識到除了自己之外……那些熟悉的人們,可能也並沒有變多少。
月柏蒂撫摸著少女柔順的長發,目光也變得溫和。
「嗯,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