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名真人
暮色四合,晚風吹過林梢,帶來盛春的沁涼氣息,小火爐里的水仍然翻滾。
「在下與王爺素昧平生,不知王爺找在下來是何意?」
這就像是兩個人在角力,看誰先出手,然而蕭顏玉卻是有些莫名其妙,她確信王爺是不認識自己的,兩人不過見過那一面,更何況她又是做男子打扮,眼前這位王爺的心思真是難以揣測。
「素昧平生?」
鍾嶠重複了一句,蕭顏玉點頭道:「確實,在下今日以前從未見過王爺英姿。更不知道王爺喊我過來所為何事。」
「你名陸沉?」
「正是。」陸沉是蕭顏玉在外行走時候用的名字,她不是第一次出來,只是這次是最長的一次,也就給自己起了個名字叫做「陸沉」,取「方且與世違而心不屑與之俱」之意,並且內心為此得意許久。
「知古不行今,與你本名相差甚遠。」
「本名?」蕭顏玉心下一凜,面容里卻是噙了微微的笑意,好似聽了什麼有趣的笑話一般。
「采蕭采葛,有女如玉。」
鍾嶠一直正襟危坐,讓人看不出他心裡到底想的是什麼,只是說出來的話卻讓蕭顏玉恍若有涼水兜頭而下。
「你亂說什麼呢?!」一旁的竹影急道,她從小跟著小姐,小姐表面的文靜淡雅,心裡卻是一個愛玩的,教了她不少字,還帶著她讀了不少書,大概也了解王爺的意思。
她跟著小姐向來自在慣了,也沒怎麼想著就脫口而出了。
只是說完之後,竹影就打了個寒顫,望過來的目光冷的像冰,有如實質般穿透了自己,當下住嘴,再不敢妄言。
蕭顏玉見狀呵斥了竹影一句,竹影有些委屈的站在蕭顏玉的身後,再不敢出聲。
「家僕無禮,還請王爺網開一面,只是在下實在不明白王爺究竟是什麼意思,煩請王爺解惑。」
蕭顏玉看著對面正在用修長的手指把玩著茶盞的王爺,沉聲道,原本清靈靈的聲線因為刻意的壓低帶出了點兒沙沙的調子來。
鍾嶠抬起眼看了過去,眼前的人正直視著自己,目光不躲不避,亦如之前的淡然,並不因為被揭穿了面目而驚慌失措,只是沉靜的問道,似乎是真的不明白。
看起來不過十四五歲的年紀,卻有著遠遠超過這個年齡的沉穩與心智,有趣。
「所謂何事么?」鍾嶠沉吟了一下,忽而將腰帶上的玉玦解了下來,放在桌上,推到蕭顏玉的眼前。
方才時間太短,蕭顏玉只是匆匆看一眼,約略間能看出來很是古樸,也感覺有點兒眼熟,似乎曾在哪裡見過。
現在玉玦就在自己的眼前,即使不想看也不得不看。
玉玦的顏色乳白中帶著點兒微黃,邊緣還微微的泛著沁色,也許是因為長久被把玩的原因,玉玦的表面油脂溫潤,圈口很細,只有一個半指環的大小。
越看越眼熟,蕭顏玉肯定自己從未見過,卻又覺得非常熟悉,這種熟悉又直擊心底,帶出來似有若無的隱痛。
「這是古物?」蕭顏玉試探的問道。
「好眼力。」鍾嶠頷首,「這枚玉玦從我記事起就陪在我身邊,我母親說,這枚玉玦對我至關重要,可是曾經弄丟過,後來被季安尋到,送回了我手裡。」
季安是她三哥的字,能夠稱字的,想來三哥和眼前的王爺交情雖不是特別好,也是很不錯了,這麼重要的東西被三哥尋到,看來眼前的王爺還欠了她三哥一個人情。
想到這裡,蕭顏玉心裡放鬆起來,無論如何,眼前的人至少會看在她三哥的面子上不會對她不利,只是可惜的是,她並不知曉三哥和眼前王爺的交情,否則心裡更篤定一點。
端起茶盞,喝了一口茶,以掩飾自己的情緒變化,蕭顏玉並沒有答話。
「我欠季安一個人情,即使赴湯蹈火,也在所不辭。」鍾嶠將玉玦拿到了自己的手裡,摩挲著,「前不久,季安寫信來,讓我娶了他唯一的妹妹。」
蕭顏玉有些恍惚,不知是不是錯覺,她似乎聽見眼前的王爺將「唯一」這兩個字咬的很重。
竹影捂住了嘴,有些不可置信的看著遙安王,然而,更不可置信的是蕭顏玉,這實在是太過荒謬,定是眼前的王爺將事情弄錯了。
鍾嶠並沒有等蕭顏玉回過神來,又將玉玦推到蕭顏玉面前:「我的母親說,這枚玉玦,只能交於本王未來的王妃。」
這是什麼意思?蕭顏玉一直以來的清風明月,靜如深水的面容終於顯出了一絲破裂,泄露出几絲不可置信和憤怒的情緒出來。
「王爺這是何意?」
「本王願與姑娘結為秦晉之好。」
蕭顏玉臉色微變:「恕在下魯莽,實在不明白王爺之意,季安是誰?在下並不認識。王爺將要娶誰,也不是在下所能置喙,恕在下駑鈍!告辭!」
蕭顏玉起身拂袖離開,竹影見狀連忙跟上,看著兩人離開的背影,鍾嶠將推過去的玉玦重新握在手心裡摩挲,若是蕭顏玉好奇將此玉握在手中,便知此玉冰冷非常。
旁邊的侍衛道:「王爺,要不要攔住?」
鍾嶠搖了搖頭,蕭家第三子蕭盛昭拜託他娶了他妹妹,好好照顧她一生,他承此人之情應允了這件事情,但若是主人不願,他也並不勉強。
「繼續暗中保護。」
「是。」
一旁的侍衛抱拳而去,只剩下鍾嶠一個人長身玉立在水廊邊,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府里的燈籠映照的水面波紋朦朧。
蕭顏玉匆匆走出水廊,卻見府里到處都是紅燈籠,晚風搖曳,蕭顏玉一瞬間有些迷惑,辨不清來時的路。
兩人先是在院子里繞,卻發現繞了半天依舊轉到了水廊附近,後來又沿著院里一處廊檐直行,卻又走到另一處院子里去了。
竹影喘口氣:「公子,我真的不行了,這路究竟怎麼走啊?這七拐八繞的,怎麼這麼麻煩。」
蕭顏玉一時也沒了主意,四處觀察了一下,發現到的是一處小院,與前面院子里不同的是,這個院子看起來安靜的有些過分,院子里也沒什麼花草樹木,只有青石砌成的一方棋台並幾個石凳,院腳種了一小叢竹子,和之前經過的地方可以說是天上地下。
「公子,要不然,我們問問人該怎麼走吧?」
竹影喚了好幾聲,無人答應,蕭顏玉走到門前,敲了幾下,也無人應答,便準備推開門進去,月門邊進來一個侍衛打扮的人道:「公子,我家王爺讓我引公子出府。」
蕭顏玉微微舒了一口氣,便帶著竹影離開了。
將蕭顏玉送出府後,侍衛回稟:「王爺,人沒有進屋內。」
侍衛見主子擺著棋盤的手一頓,便知自己主子已經聽到了,然後悄無聲息的推了出去。
「務必將人保護好。」
「是。」4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