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淳樸
因為新老師在家裡吃飯，村裡人感到好奇，晚上家裡來了很多鄰居，山裡的村民就喜歡湊熱鬧。以前小靈才來到自己家的時候，也湊了一屋子的人，喧鬧不已，在旁邊圍著他們問這問那，也不顧人家路途勞頓，連小小的明潔也覺得，村裡人的熱情，有時候過頭了。
原本很喜歡熱鬧的小明潔，覺得有些煩人，家裡沒有容身之地，帶著小松靈跑出來玩，兄弟倆在田野間散步，漫無目的。不知不覺來到了修建半途而廢的小廟前，看看沒有一個人，偷偷溜了進去，踢了兩腳柱子，灰塵飛揚，沒有什麼可玩兒，回到了小河邊，找了一塊水流中大石坐下，望著小溪河水流遠。
又經過了幾天的準備，村裡的孩子很快就可以上課了，雖然只有一位老師，而他卻能將所有的課程安排的井井有條，唯一不足之處就是學生們缺少了足夠的課本，兩個孩子共用一套課本，課桌也是請村裡的木匠做，也算是具有了一個學校的雛形，孩子們上課挺好。
附近幾個小村裡的孩子也來到了這一座簡單的小學里上學，李俊林不收學費，所以小海濤、小浩東、小梅、小紅珠等村裡好幾位小孩子都成為了明潔的同學，但是還是有幾位孩子的家長，不相信只有一個老師的學校，能把孩子學業教好，沒有讓它們的孩子來上學，加上鄰村一些窮困家庭的孩子，竟也有二十多個學生，這些就是李俊林老師的第一批同學，明潔的同學。
李俊林老師，果然是一位與眾不同的年輕老師，時而嚴謹，時而歡快，時而又像個大孩子，上課總能抓住孩子們的心，明潔這一個小天才，回到了這裡上課，得到這樣一位老師的教導，這小子便很少逃課。偶爾逃課，李俊林也不管，原因是上課的內容明潔都會，默許明潔不用來了。
雖然明潔父親找過李俊林老師，也不知道這老師說了什麼，明潔的父親以後就不再多管他的學習，一心忙自己的農活，更放心兒子跟著李俊林老師學習。
李俊林老師居然能夠讓父親不管自己逃課的問題，明潔對他更加佩服，上課的時候專心向他請教問題。明潔的聰穎和天賦，表現在數學方面，不用李俊林老師教，小子自學就能夠領會，李俊林老師出題考教明潔，被驚呆了。
李俊林老師可以讓明潔不用上一些課程確實有原因，特別是數學這一門課程，小小孩子，居然都已經懂得了所有小學的功課，小子除了悟性極高之外，更重要還是他擁有過目不忘的超強記憶，這種本領，可是百萬人中都難得有一個，這樣的孩子，讓李俊林老師有撿到寶的感動。
僅僅二十幾個小孩子上課，每當下課，總鬧得雞飛狗跳，就差沒將屋頂掀開。看著這些孩子，李俊林老師搖搖頭，露出微笑，回頭看著旁邊的愛人，輕輕說道：「我們也生一個孩子吧，你看多好！」
雲鷺甜甜一笑，甩開了李俊林的手，端起洗乾淨的衣服，站在幾棵小樹之間，將衣服晾曬，迎著微風，翩然而動。
沉浸在幸福中的李俊林，卻聽到了教室里傳來女孩子哭聲。李俊林老師頭疼，明潔那小鬼，一天不惹哭倆孩子，就不能過一天，今天怎麼把女孩子惹哭了。
「小雁雲，怎麼啦？為什麼哭？」走進教室的李俊林老師一邊給他擦鼻涕一邊問。
小女孩指著明潔，更加放大聲音哭：「老師，他老是在背後揪我頭髮。」
李俊林老師瞪起眼睛，嚇得明潔退了退，臉上卻還掛著笑說：「老師，她頭髮太亂了，我幫她編個小辮子，小姑娘太丑嫁不出去了。」
教室里幾個小孩呼啦全笑了，李俊林也差一點笑出來，忍住笑輕輕打了明潔頭，假裝嚴厲的說：「老師幫你打他，老師讓他給你道歉，王雁雲別哭啊。」
這樣一位老師，整天對著這麼一群不懂事的小孩子，還真是難為他，站在窗外看的雲鷺，只能微笑搖頭，她不能說話，看著心愛的男人跟這些孩子相處和睦，當然很開心。
小明潔走到了小女孩面前，還是嬉皮笑臉的道歉：「你別哭啦，這幾天我保證不揪你頭髮，再哭我還揪。」
李俊林老師拉住明潔的手呵斥道：「小鬼別動，打你啊。」
小雁雲被明潔嚇得不敢哭，得逞的明潔跑到一邊，看著李俊林笑。
「那以後呢？」李俊林追問。
小明潔看了看他，忍了一會兒說：「她頭髮如果還亂鬨哄，我還是要揪。」
李俊林老師瞪眼皺起眉，小女孩又哭了，看來這小子得找一個能夠降得住他的人，如果能管住他，以後自己給這些小孩子上課就能省心一些，可是又有誰能管得住他呢，就是比他大三歲到四歲的大孩子，也懼怕他，都不敢惹這小魔王，有時候李俊林真想敲打明潔一頓，無奈自己是老師，不可以打人。
正在發愁，看見了另一個更加可愛的小男孩站在窗口，明潔的弟弟小靈站在窗外，可愛乎乎又充滿了靈性，和這調皮明潔相比，完全不一樣的感覺。想了想，主意已定，雖然年紀小了一些，如果像他哥哥一樣聰明，應該也能上學了，忍不住，還是晚上找明潔父母談談，讓這孩子也來上學，找個人盯著明潔，讓他收斂一點。
小明潔看見了弟弟，跑出了門外，懷裡抱著幾棵大白菜，一身泥漿，半條褲子都髒了。
「小靈，怎麼掉泥漿里去了呢？」
「一條大黃狗總是跟著我，過河的時候我被它擠掉泥潭裡去了。」
「沒出息，被一條狗擠掉泥潭裡，笨死了。」明潔哭笑不得，接過了松靈抱著的幾棵大白菜。
「你抱著幾棵白菜乾什麼？」
「媽媽說給老師家裡送幾棵白菜。」
小明潔點點頭，剛入深秋，這地里的白菜長勢挺好，一棵都幾斤重，伸手捏松靈可愛的臉說：「快回家去換乾淨衣服，誰家的老狗，等我回家打斷它兩條腿。」
李俊林老師出來，也看見了小靈一身泥水，還沒有問是怎麼一回事，小靈已經甩著長長的衣袖跑了。那一件衣服，明顯就是他哥哥明潔穿過的衣服，可愛樣子讓人疼死，早上的秋霜才剛剛化去，也不知小孩凍壞了沒有。
「小潔，快叫他回來，可別凍病了。」
小明潔卻笑說：「我弟弟就是把他放進大雪裡凍兩天，也不會生病滴。」
李俊林哪裡知道明潔說話的意思，小靈身體特殊，冰冷的時候，只要將手指放入水中，水面就會結冰，站在風中，鋒利就有清涼的感覺。輕輕打了明潔頭一掌罵他：「胡說什麼呢？現在我就把你放進水裡，看你能不能受得了。」
小明潔伸出舌頭，抱著白菜跑向老師的妻子蘇雲鷺，開心的喊道：「雲鷺姐姐，我媽媽給你們送來的白菜，只是不知道你們喜不喜歡吃。」
蘇雲鷺看著李俊林，這已經不是第一次收村裡人的糧食和蔬菜了，每次送來，雖然分量少了一些，卻足足夠兩個人吃幾天。這些村民，如果給他們錢，就跟你急，還特別生氣。李俊林只有搖搖頭，示意收下，明潔這小子更不好惹。
放學時候，跑出門口的幾個小孩子差一點撞在了老村長挑柴的擔子上，小孩子們嚇得躲開了，他們有些怕老村長。只有小明潔繞著轉了幾圈，奇怪老村長挑柴來幹什麼。
「小混蛋，快讓開，別擋著我的道，當心我揍你。」
李俊林老師忙迎出去，很客氣的問：「老伯，你這是幹什麼？」
老村長憨厚的笑笑，粗礦的聲音說：「冬天快來了，我們這裡離天近，冬天裡特冷，容易下雪，給你們送些乾柴來，城裡人受不了冷，來到這山溝里，你更要照顧好你媳婦兒。」
自從來到這裡，老村長已經多次照顧自己，李俊林有些驚慌的說：「老伯，我們給你添了那麼多麻煩，我們有些受不起啊！」
老村長拉開了幫忙胡亂解繩索的小明潔，他哪裡弄得開，解不開肯定繩子會被他弄斷，老村長利索解開並且堆放好木柴，才回頭對李俊林說：「你可是我們這裡的大恩人，村莊遠離市鎮，沒有人管孩子們上學，村裡又窮，請不起老師。你們來了，這些小孩子上學又不收錢，我這個做村長的只能盡這麼一點點綿薄之力。」
呼吸已經有些顫抖的李俊林老師，忍了忍說：「老伯，你又沒有孩子在這裡上學，我真是受不起啊？」
老村長仰天笑笑說：「李老師，雖然我現在沒有孩子在這裡上學，可以後我孫子，很快就會來跟你上學。」
「大伯，你真想讓老師留在這個鬼地方一輩子啊？我都不想一輩子住在這裡，窮死了。」
小明潔插嘴胡說，讓老村長倒是無話可說了。李俊林也不知道說什麼，這裡始終不是自己一生的落腳之處，悻悻一笑，心裡愧疚。明潔也是無心一句話，他一個小孩子，想到什麼說什麼，口無遮攔。
老村長拍拍明潔頭，明潔扭開不讓摸，瞪明潔，老村長笑笑說：「不管住多久，李老師你就是我們孩子永遠的恩人。」
小明潔看看這些柴火，覺得依然不夠就說：「大伯伯，你們那小廟還建嗎，那裡的柱子已經要不成了，我覺得還是劈成柴火，送來這裡燒火做飯多好。」
老村長看看明潔，突然想起了什麼說：「我就覺得奇怪了，好好的柱子，怎麼會斷了，一定是你這小子搗鬼。」
小明潔閃開了老村長，低頭小聲的說：「那不是我乾的，誰知道那柱子不牢靠，一弄就散架了，差一點砸到我的頭。」
李俊林忍不住笑了，老村長指著他說：「還真是你這小子乾的好事情，村裡人知道了一定扒了你皮。」
「反正也沒什麼用？」明潔狡辯。
李俊林也奇怪的問：「老伯，你們修廟幹什麼？」
老村長欲言又止，小明潔哪裡藏得住話。
「村裡有鬼。」
老村長一聲怒罵：「不許胡說。」
小明潔哪裡怕他，撒腿就跑。
老村長只有回頭認真的對李俊林說：「你別聽這小鬼胡說八道，被他父母慣壞了，得好好管教管教了，老師你性情好，別的孩子不用多管，唯獨這小子，狠狠打，不得不成材。」
李俊林笑，老村長收了自己擔子離開了。明潔追上了老村長，邊走邊跟老村長說話鬥嘴，這小子，不論是講理耍橫都很在行，老村長有時候還辯不過一個小孩子，一老一小你這夕陽走遠，田園之間回蕩一蒼老和稚嫩聲音，李俊林忍不住感動，多好的童年時光。
晚上的時候，李俊林老師來到了明潔家裡，目的就是為了希望小松靈也去學校一塊上課。一部分原因是李俊林老師看中了這一個無比可愛的小男孩，另一個原因就是為了能有一個人看住明潔，管住這小子一些，有了松靈，說不定明潔頑劣性格能夠收斂一些，不再將鄰村孩子逗哭。
既然李俊林老師開口，明潔的父母答應了。松靈可以上學了，最開心的卻是明潔，父親訓斥明潔才收斂一些，默默坐到旁邊不說話。
天色暗下，已經好久沒有聽到小海濤哭聲，今晚又聽到了他撕心裂肺的哭喊，跟以前一樣，與小海濤一起哭的還有他病重媽媽，母子倆的哭聲似乎永遠伴隨一起，哭得人心碎。
哭聲越來越近，小海濤從門外跑了進來，衝到了明潔媽媽懷裡一邊哭一邊喊：「大娘救救我，爸爸要把我賣了……。」
一聽他爸爸要將他賣了，坐旁邊的李俊林老師非常吃驚，明潔的父母都已經聽說過這事兒，除了賣兒，他們實在沒有辦法了。
隨後跟進來的是小海濤的父親，這一個骨瘦高大的男人，看見屋裡李俊林也在，冷漠中帶著幾分獃滯的臉，被小海濤的哭聲也弄得滿面淚水，走到明潔媽媽面前抓小海濤。
撕心裂肺哭喊的小海濤，死死抓住明潔媽媽的衣服，就是不肯鬆手，小海濤父親火了，想要強行抱小海濤，被媽媽推開了。
「你要幹什麼，孩子不願意，你就放過他吧。」
李俊林老師也走過來，攔住了小海濤爸爸。
「虧你還是他父親，怎麼這麼狠心。」
抓不到小海濤，又被李俊林攔住，小海濤父親竟然抱住頭蹲下了，一個大男人就這樣哭了，連李俊林也被嚇到了，從來沒有見過一個男人，哭得如此傷心絕望。
「可是，人家已經指定，只買走小濤啊，我實在…實在是沒有辦法了，嗚…。」
明潔父親走過來，拉起小海濤父親，走到哭喊的小海濤面前，輕輕說道：「小濤不哭啊，可是你不跟著走，你媽媽的病就永遠好不了，聽大伯的話，跟著你爸爸走。」
小海濤看看明潔父親，止住哭聲，小小孩子啜泣聲，看得人心疼。
平日里活潑的明潔，這時候看見了此番情景，傻愣愣站在松靈身邊，拉住松靈的小手，心中難過極了，難道這個世界上有這麼多狠心的父母么，小靈是被父母拋卻，現在又要親眼看著跟隨自己的小伴，被他父母賣了么？
眼看小海濤爸爸要上前抱小濤的時候，明潔堵到他面前沖著他大喊：「我不讓你抱走海濤，太狠心了你們。」
明潔聲音好大，媽媽把明潔拉開，摟著小海濤，看著海濤父親說：「海濤他爸，難道就沒有什麼辦法了嗎，小濤可是你們親生的兒子。」
小海濤爸爸又一聲痛哭起來，這已經不是一個男人的哭聲，那麼無助那樣悲涼，讓原本想要勸說一番的李俊林老師，也不知道說什麼了，讓開一邊，世上有些事兒不是你想管就能管。
門外陸陸續續來了很多人，將屋裡給擠滿了，議論紛紛，都說太狠心。
小海濤的爸爸站起來，推開了說話的幾個人，對著所有人吼：「小濤是我兒子，我賣他關你們什麼事，你們都做好人，我不是人行了吧，讓開！」
沒有人再說話，只有這男子失態的哭聲和小海濤撕心裂肺的哭喊，門外傳來聲聲犬吠。
小海濤父親硬氣鎮住所有人，可是他走到明潔母親面前，忍不住又哭，跪到了地上，對明潔媽媽哭道：「大嫂子，我知道你平時就疼小濤，總讓他在你家吃飯，可是我也是沒有辦法了，你讓我帶走吧。」
小海濤病重的媽媽，遇上這樣事情，誰都沒辦法，為了治病小海濤爸爸都快病倒了，就指望著賣了這孩子的錢，能夠治好他媽媽病。明潔的媽媽心軟了，放開了小海濤，他父親抱了小海濤轉身就走，門外傳來小海濤嘶喊的哭聲和狗吠。
村裡人忍不住，又開始議論，搖頭跟了出去，有人在背後指責小海濤父親，聲色俱厲。
一直沒有說話的小靈，憋了很久，昏倒在地上。
明潔被這突如其來的情況嚇到了，驚慌的喊松靈，爸爸趕緊抱起了松靈，碰到他的小手冰冷，媽媽更嚇哭了，這實在太突然，可能是松靈看見了這番情景后，勾起了他小小心靈里的傷痛記憶，急氣攻心昏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