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不公
子虛看向合歡。合歡向後一跳:「我可不會。」
子虛兩手一攤:「那就只有順其自然了。」她是不需要吃東西,可也沒有這樣順其自然的。別人且不說,錢美娘和雲紅衣哪個不吃飯能活?
最後,商量來,商量去。做飯的差事就落到了玄清頭上。不是他廚藝好,而是他修為最低。誰也惹不起。至於那飯菜做的,反正玄荊和合歡一口不吃。獨孤幽嘗了一口,立馬也說自己是鬼來著,就不浪費糧食了。
幸好有個明覺,他雖然成了行屍,可飯量依舊。那肚皮就跟無底洞似得,好像多少東西都填不滿。
「子虛姑娘,我們夫人有請。」
茵茵隻身出走,並沒有帶走這個貼身的婢女。子虛點點頭,跟隨她上樓。
茵茵走了的這幾天,錢美娘明顯比以往憔悴了很多。頭髮都灰白了。她請子虛坐下。說道:「我知道姑娘不凡,有意聞訊,還望姑娘直言相告。」
子虛點頭:「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錢美娘道:「我方才小憩,夢見我的女兒頭也不回的向前走,我拚命的叫她。誰知她回過頭來,卻問我是誰。是不是,我女兒她……遭遇了什麼不測?」
子虛心念斗轉間,神識已經掃遍須彌之虛的角角落落。面色不由凝重起來:「茵茵又離魂了。」
「離魂?又?」不得不說,錢美娘是個堅韌的婦人,乍然聽到女兒出了狀況,雖然焦急,可並沒有慌亂。
子虛點頭:「茵茵小時候痴傻,是因為她的魂魄不全。當年,你帶著她經過這裡的時候,她另外的魂魄已經在我這裡盤桓很久了。」
錢美娘問道:「那可還有救?」
子虛搖頭:「我也不知。她要是願意回來,自然有救,就怕她不願意回來,誰也沒有辦法。」
錢美娘頹然道:「那她如何才肯回來?」
子虛還是搖頭:「不知道。」
錢美娘有些發急:「阿虛姑娘,求求您了,救救我女兒吧。」
子虛道:「我真的無能為力。」
出了錢美娘的房間,子虛猶豫了片刻,轉向杜若所在的房間。杜若的房間只有一張青色的毯子,桌椅床凳,一概全無。他盤膝坐在毯子上,卻大睜著雙眼在發獃。子虛走進來,他連眼皮也沒眨一下。
子虛坐到他對面:「茵茵出了點兒事。」
杜若眼珠動了動。
「她又離魂了。」
杜若這次閉上了眼睛:「我該怎麼辦?」
子虛搖頭。她知過去,不知未來。知法典,不通人情。尚不能體會杜若如今的心境,如何給他建議?
一瞬間,杜若平直的肩膀聳了下去,彷彿十分疲憊:「我知道了。」
子虛來,也就是把這件事告訴他。現在話帶到,也沒什麼理由逗留。起身出門。
宇清平站在欄杆邊,似乎是在看客棧前的風景。子虛走過去,和他站在一起,問道:「紅衣怎麼樣?」宇清平一直在照顧雲紅衣,就連餓鬼亂入,他都沒有露面。
宇清平不答反問:「如果紅衣有個什麼三長兩短,你會怎樣?」
子虛面色一僵:「能怎樣呢?」
人人追逐長生大道,卻不知長生背後的無奈。不死不滅,未必不是一種折磨。紅衣要是不幸夭折,子虛除了痛不欲生,還能怎樣?她連自殺這種世上最懦弱的逃避辦法都沒有。寂滅之水麻痹得了一時,麻痹不了永遠。隱藏起來的痛,不知道會在什麼時候爆發。後果,她不敢想。
宇清平輕輕一笑,猶如暖玉生花。望著子虛道:「你能不能許我一世同修?那怕是個夢。」
子虛垂了頭,她從不輕許與人。
「阿虛。」宇清平抬手,想要大災子虛的肩膀上,子虛轉身,不著痕迹的避開。
宇清平伸出的手停在半空,許久自嘲一笑,比哭還難看:「我明白了。」說完縱身翻出了欄杆,落在低矮一些的屋脊上。
「你去哪兒?」子虛下意識問道。
宇清平回頭一笑:「我去救茵茵。」
「為什麼?」
茵茵對於宇清平來說,形同路人。要去救也應該是杜若去,宇清平湊什麼熱鬧?
宇清平低頭,藏好眼底的落寂,再抬頭還是溫潤如玉的笑顏:「你可能忘了,我和杜若自來就是最好的朋友。他的事,就是我的事,他的女兒也是我的女兒。他如今左右為難,身為他的朋友,我理當兩肋插刀。」
子虛望著他,似乎要望進他的心裡去。宇清平有些心虛的再次低了頭:「我走了。告訴杜若,我一定會把茵茵救回來。」
「等等。」子虛右手探進左袖,掏了一會兒,掏出一支手指長短的碧玉短笛,抬手扔了過去:「如果你迷了路,就吹這個。我聽見了,就知道了。」
宇清平把短笛攥在手裡:「我知道了。」轉身一個縱躍,倏然往須彌之虛深處去了。
「嘖嘖嘖。」風四季陰陽怪氣:「果然這神和人都是一個德行,自私的很。」
子虛望了他一眼:「你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
風四季道:「除非你把我舌頭拔了,要不然想都別想。這裡除了我,誰還知道以前那些事呢。我若不說,宇清平要是回不來,豈不冤死?」
子虛無心和他鬥嘴,轉身要走。
風四季叫道:「你心虛了么?宇清平是為了成全你和杜若,才去救那女孩兒的。你心裡其實比誰也清楚。你不想讓你的情郎為難,就可以罔顧宇清平嗎?就算你不喜歡他,可看在他傻啦吧唧的追隨你那麼久的份上,你怎麼能這樣對他?」
子虛大怒:「我讓你閉嘴。」
「偏不。」風四季挑釁的望著欄杆后的子虛:「這對宇清平不公。」
「你以為宇清平是你嗎?他不會有事的。」
「他不會死,但不代表不會有事。你是須彌之主,難道不知道須彌之虛最厲害之處,不是和天斗、地斗,而是和自己斗嗎?宇清平一心戀你,心魔深重。這一去,十有八九迷失在自己的幻境之中,再也出不來。你和杜若沒了他在一旁攪局,正好心無旁騖的比翼雙飛。別打量人人都是傻子。你瞞得了誰也瞞不過我。」
子虛臉色鐵青,但她本就不是善於口舌之人。風四季的語言又犀利。他不說的時候,子虛還能不讓自己去想,佯作什麼也不知道。如今風四季說出來,她自己都覺得正是那麼回事,更加無法反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