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行屍
別看他個頭兒小。這一腳可不輕。杜若要是個凡人,只怕立時就被踢斷了小腿。就算他是樹妖,這一下也疼得不輕。『哎呀』一聲,痛得單腿跳著直轉圈。你說他招誰惹誰了,這一腳挨得真是莫名其妙,冤枉至極。
狐三娘連聲的給他賠不是。好在杜若本性純善,也就沒有追究。要是換了玄荊,明覺這一頓打跑不了。
陰風散去,玄荊自然不會再抓著陸紅果。小姑娘奔跑出去,彷彿那老太婆是自己的親人一般。玄荊心下微怒:「我是你師父,怎不見你這樣用心?」
陸紅果心知那老太婆凶多吉少,可救人的心思不減。根本顧不上理會玄荊的詰問。
她跑到老太婆跟前,試探著叫了一聲:「大娘。」
老太婆伏在地上,一動不動,聲息全無。陸紅果心中悲傷,這就是凡人,在那些鬼魅妖邪面前,只有任由宰割的份兒。想到此,不由落下兩滴淚來。想要把那老太婆的身體放平。就算她死了,也總要收拾、收拾,入土為安吧。誰知,陸紅果的手指剛碰到老太婆的衣服。老太婆就彷彿被風化了的沙雕一般,渾身筋骨,頓時消散。轉眼間化成了一捧白色的沙粒,和大路上的塵土混在一起。風一吹連痕迹也看不見了。
陸紅果愣了愣:「這是什麼情況?」臉上淚痕猶在,心裡一片茫然。
子虛上前將她扶起:「這老太婆應該是個行屍。」
「行屍?」陸紅果見過殭屍,見過人死後一口氣不出詐屍,還沒見過行屍。
子虛道:「所謂行屍,就是人死後魂魄不曾離體,或者因為種種原因又回到本體。存於身體的某一處。看上去和活人無異,但只會以自己的執念行事。許多行屍,連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已經死了。唉……」子虛說到此,輕嘆一聲:「我先前還以為明覺是饞石守信的麥芽糖,現在看來冤枉他了。明覺生而不凡,能覺察到別人不能覺察的異常。他大約是發覺到石守信有危險,所以特地在門口等他。不枉石守信給了他兩個饅頭吃。」
陸紅果想不明白:「既有魂魄,怎麼又是死了呢?」
子虛道:「一花一世界,一葉一菩提。十萬紅塵,三千大世界,萬萬小世界。天道如網也難免有所疏漏。這行屍就是其中一種。超出三界之外,不在五行之中。就連我也無法覺察。」
陸紅果問道:「那如何在茫茫人海之中,分辨出活人和行屍?」
子虛搖頭:「很難。他不作惡時,和普通人無異,甚至和親睦友,尊老愛幼,比活人還好。這樣的行屍,你管他幹什麼?他要做惡時,為奸做詐,巧取豪奪,甚至生食活人骨肉,類比妖魔。這樣的行屍,稍一探訪,還有不顯露的?你要是想拿他,練好本事就是。」
陸紅果聽她說著說著,又說到學本領上面,不由面色不愉:「我就算成不了頂級捉妖師,也不會去跟那個鼻孔朝天的傢伙學本事。」
子虛笑了笑,沒有說什麼,拉著她道:「回吧。」
陸紅果任由她牽著,心中莫名的無比踏實,問道:「阿虛,你真正的身份到底是什麼?」
子虛笑道:「一個荒野小店的店主。」
「我才不信。」陸紅果皺皺可愛的鼻子:「這個地方我來過好幾次。以前是黑峻峻一片樹林。妖氣瀰漫,終日不見天。普通人根本不敢從這裡過。自從你這家客棧出現,這裡的妖氣好像一下子盪清了。天天都是紅日高照。」
子虛不答反問:「你一個小姑娘家的,來這種妖氣瀰漫的地方做什麼?」
「歷練啊,順便捉幾個小妖,換些飯錢。」
子虛問道:「那妖好好的在自己的地盤待著,有沒招你惹你,你為什麼要抓人家?」
「妖哪有好的?要不害人,還叫妖嗎?」陸紅果語氣中瀰漫著恨意:「我的家人和村裡人全被妖精害死了。我這才想要成為一個頂尖的捉妖師,捉盡天下的妖魔鬼怪。」說到此,想起了什麼:「你說的,那把風前輩的扇子,就是我從妖洞里撿的。哪裡還有些人馬的殘骸,一看就是被妖精禍害的凡人。只是……」
她凝眉細思:「好奇怪。風前輩早已超凡入聖,他的扇子怎麼會在妖洞里?」
想了一會兒霍然醒悟:「阿虛,你故意引我岔開話題的,就是不想告訴我你是誰是不是?」
子虛笑道:「我又不偷不搶,坦蕩蕩有什麼不能說的?只是說了,你又不信。」
陸紅果道:「信你才有鬼。你說那人的本事和風前輩不相上下。要是真的,他那麼本事,還在你的手底下做事。你豈不是更厲害?怎麼可能只是一個小客棧的店主?」
子虛問道:「那你覺得我應該是個什麼樣的人?」
陸紅果想了想,搖頭:「不知道。」
說話間,兩人已經回到客棧門口。陸紅果和玄荊倆人一照面,各自轉過頭去,鼻孔朝天。一個往櫃檯后自己的老地方去了,一個負氣回樓上房間了。
杜若苦著臉坐在門口子虛常坐的位置。茵茵要幫他看看傷著沒有,一碰他的腿,他就疼得直哆嗦。弄得茵茵干著急不敢下手。
看見子虛回來,茵茵立刻像看見了救星:「阿虛,你看看杜若的腿吧。」
子虛走過去,三兩下就把杜若的褲腳捲起。杜若的小腿不紅不腫,只在一塊皮肉下隱約透出紫斑來。看上去傷的並不重。不明所以的人看見,一定以為杜若那誇張的表情是裝出來的。
子虛只看了一眼就豁然面色,站起身喝道:「明覺,你給我出來。」
明覺沒露頭,狐三娘聽見子虛的語氣不善,忙忙的跑出來看究竟。一疊聲的替兒子說好話。子虛根本不吃那一套,冷著臉道:「慈母多敗兒,果然不錯。你這樣護著他,倒不如立時拿過來,讓我送他入輪迴。省得日後闖出禍來,徒造業障。」
狐三娘聞言,雖然心疼兒子,不願意讓別人責罰。可也不敢再多說什麼。
子虛又喊了兩聲,還不見明覺出來。不由火起。幾步就跨到了後院兒娘兒倆住得房間,只見小和尚面朝牆壁盤膝而坐,是個面壁思過的樣子。子虛見了,心頭的火氣稍息。問道:「杜若怎麼惹你了?平白無故你踢他一腳也就算了,為什麼動用了你的護體本命之力?」
小和尚不動,也不說話。跟沒聽見子虛的話一樣。
子虛道:「你還有脾氣了?打人難道還有理了?」說著話,伸手去提住他的衣領,將他提溜了過來。只見小和尚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里蘊滿了淚水。霧氣迷濛的望著子虛。滿臉寫著『委屈』倆字。
換了任何一個人,看見粉嘟嘟,原潤潤的孩子,瞪著一雙滿含淚水的大眼睛,委屈的望著自己,恐怕都會心軟。但是,子虛生而為天道鐵律,就不知道心軟是什麼。伸出纖細的手:「今日小懲大誡,就打你五巴掌。如有再犯,絕不輕饒。你服不服?」
小和尚點點頭,自己掀開身上披著的斗篷,脫了褲子趴在了炕上。子虛毫不猶豫,照著他小屁股就『啪啪』打了五巴掌。這五巴掌說重不重,說輕不輕。雖不至於傷筋動骨,可也足夠小和尚一瘸一拐好幾天。
子虛懲罰了明覺,轉回前廳。看杜若的樣子,也做不了什麼。就讓他去休息。茵茵扶著他,往後院兒去了。不一會兒回來的時候,懷裡竟然抱著一個襁褓。
子虛問道:「你怎麼把他抱出來了?」
茵茵無奈:「我也不想啊。我一說要走他就哭。抱起來往外走就好了。」這孩子就是玄清撿回來那個孤兒,轉世投胎的風四季。
子虛笑道:「這小子是讓你帶著他來討賬呢。」說著從袖筒里掏出那把陸紅果帶來的摺扇,放到襁褓里。那嬰兒立刻將那摺扇緊緊抱住。
子虛向茵茵道:「你再把他抱回去試試。」
茵茵去了,過了一會兒回來道:「果然不哭了。」
「有人來了。」玄荊忽然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