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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講個鬼故事

  一頭小小的毛驢兒馱著一個嬌俏的黃衣女子走來。到了近前,那女子並不下來,而是任由那毛驢兒繞著客棧窗前那棵絨花樹轉悠。笑道:「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別多。十月天氣,這樹上的花兒卻開的這樣燦爛。」


  子虛坐在門內,眯著眼看著她,也不說話。女子騎著毛驢圍著絨花樹轉了幾圈后,向她投去一個明媚的笑容。騎著毛驢兒,在叮噹的鈴鐺聲中漸行漸遠。


  子虛認得,那女子是九重天上的災星所化。她經過的地方,必生大災。如今,她往石山縣方向而去。要不了多久,石山縣就會生民塗炭。她本方外人,管還是不管呢?

  反覆思量著,不覺天光大亮。


  趴在桌子上的女孩兒和那昏死過去的漢子先後醒來。


  那漢子發現自己好端端活著,顯而易見的鬆了一口氣。不過,他可不認為是這家客棧庇護了他。一醒來就急急忙忙檢查自己的擔子,看裡面的東西有無缺失。


  女孩兒看見他的樣子,不屑的輕嗤。不過,旋即就被五臟廟裡的飢鳴牽引去了心神。向子虛道:「姐姐,我走了。」早把玄荊這個師父忘到了腦後。


  子虛點點頭:「走好。」


  玄荊不由怒從中來,雖然他沒打算認真教授這個徒弟,可好歹他還背著個師父的名頭。這個小女子是一點兒也不把自己放在眼裡啊。但要是和她計較,未免顯得自己落了下乘。一眼看見忙忙翻查擔子里的貨物的瘦小漢子,無名之火全沖他而去:「你以為這是什麼地方?土匪窩嗎?誰看得上你那些零碎?」


  瘦小漢子聞言,有些尷尬,有些慚愧:「掌柜的不知。小的做的是小本買賣,就靠走街串巷掙幾個銅板養家糊口。一大家子都指望著這擔子里的雜貨。萬一有什麼閃失,可是要了小的命了。」


  他整理好貨物,又去身上摸索。好容易摸出一枚銅板。就是那女孩兒又給他塞回去那枚。


  瘦小漢子又把全身上下翻找了一遍,可惜沒有找到另一枚。雙手捧著那僅有的一枚銅板嘆息。玄荊以前是妖王,張揚霸道慣了。見不得這樣扣扣索索的窮酸樣子,拿出櫃檯里那一枚銅板,屈指一彈。那枚銅板落到那漢子面前的地面上,骨碌碌的轉著圈。


  那漢子見了,急忙撿了起來。拿在手中抹了抹上面莫須有的塵土。放在眼前仔細的看了又看。喜道:「是我的錢,我還以為丟了呢。」


  玄荊不屑:「不就是一枚銅錢,值得那樣翻找?」


  漢子滿臉愁苦道:「掌柜的,您是不知道。一文錢在您眼裡不算什麼,在我們這些小民眼裡,可是能救命。有了這錢,就可以多賣兩個雜麵餜子,混上些野菜,一家人也能混個肚飽。」


  這時,從後院兒傳來一陣飯菜的香氣,不用說,狐三娘起來做飯了。


  瘦小的漢子使勁吸了口空氣中的香味,緊了緊腰間的布帶。向玄荊躬身打千兒:「多謝掌柜的收留。這就告辭了。」


  子虛回過頭,向他微微一笑:「不忙。我這店裡有個規矩。可以拿故事來換酒。」


  瘦小漢子一愣:「有這好事?」


  子虛點頭:「我從不妄言。」


  那漢子將信將疑的向玄荊看去。玄荊淡淡道:「看我幹什麼?店主都開了口,還能有假?」


  那漢子這才知道,眼前這個面目普通,身材單薄的姑娘才是這家客棧的東家。要是黑天半夜的,他可不敢相信世上有故事換酒的好事。不過現在是青天白日,不由就多了幾分膽氣。問道:「我不換酒,換些吃的可以嗎?」


  子虛點頭:「當然可以。」


  那漢子想了想:「要說那胡編亂造的故事,我也不回。我就講講昨夜的事吧。」


  原來,這漢子是個挑擔的貨郎。姓石名守信。家就住在石山縣。家裡有個雜貨鋪。因為這些年不太平,百姓的日子家家艱難。雜貨鋪的生意並不好。沒奈何,他就挑了擔子,走村串鄉的叫賣。賺幾個錢好糊口。


  昨天他去到離這裡不遠的一個村莊賣貨。那村莊他以前也去過的,和村裡人也熟識。走到那裡時,因為天晚了,就到一戶人家投宿。這些年,妖邪橫行,鬼魅洞出。獨自一人走夜路無疑是嫌自己命長。


  老百姓對於這種傍黑找不到宿頭,去別人家借宿的事,早就習以為常了。主人家往往也很好說話。有飯的給盛一碗,有粥的給舀一勺。實在沒吃的,不計是板凳上,還是桌子上趴著對付一宿也就行。天亮了,有錢的給主人家留個錢,沒錢的留點東西。啥都沒有的,起身走了也就走了。沒人會計較。


  要是換了別人,或許發現不了端倪,糊裡糊塗送了命也不一定。但是,石守信這些年東奔西走的,畢竟有些見識。他常聽人說,有鬼怪出沒的地方會特別陰冷。他一進那家門就就打了個寒顫。心裡立時就警覺起來。


  那家主人是個壯漢,別人都叫他大有。姓什麼石守信不知道。年富力強,特別能幹。別人家都過得緊緊巴巴,他家的日子很是過得。為人也很是熱情。不但收留石守信過夜,還招呼他一同吃飯。


  石守信沒敢吃。託辭走了一天路,太累了。就去休息了。


  到了晚間,就聽見窗外有女子哀哀哭泣。石守信隔著門縫一看,就看見一個年輕的女人抱著一個孩子,牽著一個孩子站在院子里,沖著大有的房間哭。


  深更半夜,一個女人帶著孩子站在院子里哭就夠滲人了,偏偏石守信眼尖,發現那女人沒有影子。沒影子的,除了鬼還能是啥?

  石守信光顧害怕了,一不小心踢翻了腳邊的一個銅盆。『哐當』一聲,先把他自己嚇個半死。再抬頭時,就看見那女子牽著孩子站在自己面前,哀哀哭泣道:「大有,我帶著孩子找你來了……」兩隻眼睛里,流出血淚來。


  她牽著的那個五六歲的小孩兒,望著石守信目中閃閃發光:「娘,吃的。」說著就要來咬石守信。石守信嚇得『媽呀』大叫一聲,一手一個,拎著自己的雜貨箱子就往外跑。


  他聽說鬼怕水缸,正好大有的院子里放著一口大水缸。他繞著水缸就轉圈。。一邊轉,還一邊喊:「大有,大有……」可大有一家就跟睡死過去了一般,絲毫不見有什麼動靜。


  那女子追著石守信到了水缸邊,果然停住不走了。牽著那個大些的孩子,跪在地上給大水缸磕頭。


  石守信喊不動大有,只能自己逃命。他乘著那女子拜缸的空檔,拿了靠在街門后的扁擔,挑了自己的貨物,打開門就往外跑。一路上也不敢回頭。一直跑到了這家客棧。


  石守信講完了,餘悸未消。半響才平復了心中驚慌,雙手合十,念了聲『阿彌陀佛』。向子虛道:「不知這算不算個故事?」


  子虛點頭:「當然算。」高聲道:「三娘,給這位客官拿幾個饅頭來。」


  狐三娘應了一聲,出來的卻是小和尚明覺。


  石守信詫異:「怎麼這裡還有個小師傅?」


  子虛笑道:「這是我們這兒廚娘的兒子。」


  儘管如此,石守信接過那幾個饅頭,還是從中拿了一個還給明覺。單手合十,念道:「阿彌陀佛。孩子,吃吧。這是伯伯送給你的。」


  明覺笑彎了一雙大眼睛,脆生生道:「謝謝伯伯。」拿起饅頭就往嘴裡塞。


  石守信伸手摸了摸他的頭,露出幾分憐愛:「慢慢吃,別噎著。」


  小和尚就是個吃貨,見了吃得親娘都不重要了,根本不理他,三下五除二就把一個饅頭吞下了肚。兩眼巴巴的望著石守信懷裡的剩餘的饅頭。


  石守信有些為難,家裡還有一大家子人等著吃飯呢。這好不容易有了幾個饅頭……但看見小和尚巴巴的眼神,還是狠了狠心,又拿了一個給他。自己把剩下的包了,放進裝雜貨的箱子里。告別了子虛,回家去了。


  明覺把手裡的饅頭吃完,抬頭看時,石守信已經走遠了。玄荊笑話他:「就知道吃。」


  明覺眨了眨眼睛,一本正經道:「是他給我吃的。」


  子虛笑著向玄荊道:「你說他幹什麼?和尚是吃十方的,走到哪兒吃到哪兒。謂之化緣。」


  玄荊冷哼一聲,不再說話。小和尚認真的看了他一會兒,向這內院兒灶房的方向叫道:「娘,你今天可以少做一個人的飯。」


  玄荊不明所以,子虛卻哈哈笑起來:「明覺有長進了。」


  玄荊略一琢磨,立刻明白了。小和尚讓狐三娘少做一個人的飯,那人正是自己。


  「明覺。」玄荊一大早就因為那個絲毫不把他放在眼裡的女孩兒生悶氣呢,這會兒又聽明覺不讓自己吃飯,火氣更盛。從櫃檯后閃身出來,伸手就去抓小和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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