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回憶
遠處是此起彼伏的狼嚎。
亞倫在叢林里亡命穿梭，心跳得極快，呼吸急喘。他腳上是一雙上好的靴子，厚實的皮革，上了油，異常柔軟，但現在經過連續的奔逃，再好的靴子也變得破爛不堪。
「真是該死的靴子！」
他咒罵道，他腳抽筋得厲害，痛得牙都咬碎了。奇怪，剛才奔逃時卻一點不覺得疼。
「還有這該死的女人，我的手臂快斷了。」
他望著懷裡的芭莎莎，神色複雜。她的面容依舊慘白，頭斜靠在亞倫的懷裡，含血的手死死攥著他最後一件內衣，還好她呼吸順暢了許多。
她真像一隻待宰的羔羊，看她是這樣的無力，這樣的弱小，只需輕輕的放手，估計將成為狼的盤中餐。
亞倫不禁心想，她和布萊恩真是相配。布萊恩了解他，罵他是一隻狡猾的狐狸，但他又何常不是了解布萊恩他自己，他的這窮小子對手，他是如何一步步帶領支離破碎的共濟會走向和如日中天的學生會抗衡的。
說起來，布萊恩沒來的時候，共濟會只不過小貓、小狗兩三隻，乖乖的，誰都可以欺負，可以說在學院里學生會幾乎一手遮天。然而，布萊恩來到的時候，一切都改變了，那些小貓、小狗也露出了牙齒，成員像滾雪球一樣越滾越大，最後達到了可以與學生會爭雄的地步。
他還記得他倆的第一次見面，布萊恩的誓言仍令他魂牽夢繞。那天，布萊恩直面亞倫，他身材魁梧，髮絲如獅子的髦發，他說：「訓練場地就暫時讓給你們吧！不過我希望你們收斂點，收起你們那副趾高氣昂的臭脾氣。不是所有的學徒都畏懼你們，共濟會也不是任人欺辱。在我看來你們只不過揮灑著金錢，耍著小聰明把訓練場奪來而已。下次，我保證，我們共濟會一定會把場地奪回來的。」
他信誓噹噹，學生會的人氣得半死，作為會長的亞倫更是碎了他一口，大罵道：「該死的窮鬼！該死的砸碎！你以為憑著你和你身後的共濟會能從我們手中把訓練場搶來嗎？別做夢了。」
亞倫一邊拿著一袋金幣，一邊砸向布萊恩，不忘諷刺道：「拿著吧！看你這麼可憐，看在這訓練場打掃的不錯，賞你的，窮鬼！」
金幣砸在他的身上，灑落在地，『叮』『叮』直響。然而，他卻站立不動，也不拾起，引起不斷的嘲笑。不久他用行動打了學生會的臉，訓練場又回到了共濟會的手中。亞倫與布萊恩的恩怨也從那時開始，延續至今。
說起來，幾年的時間裡，他倆的爭鬥不斷，亞倫總是輸多贏少。
「你倆真是一樣的脾氣，為什麼都是一樣的執著？可惜布萊恩把他的執著投入了共濟會，而你卻甘願奉獻給我。」
昏迷中芭莎莎咳嗽了一聲，血沾染在亞倫的內衣，紅了一片，他胸中的怒火直往上冒。
「如果不是那該死的砸碎，逼著我發下重誓，用家族的名義發誓。我真想把你扔了，自生自滅。」
亞倫眨著紅色血絲的眼睛，他可以不管何人辱沒自己，但他絕對無法忍受家族榮譽受損。
不知不覺中他來到一處溪邊，他放下懷裡的芭莎莎，順手將靴子扔到了一邊。隨後他瘸著腿走進水裡，用冰冷刺骨的溪水舒緩自己扭到的腳。這時，他環顧了四周，身後沒有任何斗篷法師的蹤跡，他不禁慶幸地鬆了口氣。忽然，他發現自己滿手是血，是芭莎莎的血，像一條條血紅的小蛇鑽進他的指甲縫裡。
亞倫有種鑽心的痛，他對視著流淌的溪流，彷彿看到了什麼，眼眸一縮。水面上自己那金髮、傷痕的面容正緩緩消失，一張剛毅憔悴的面容正緩緩浮現，是布萊恩，他閉著眼，微笑著，一臉靜默與安詳。
「你就這樣走了……」
手伸進冰冷刺骨的溪水，血淡化，消失的無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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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硬骨頭！」
一名斗篷法師大聲的咒罵著。
「額，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麼瘋狂的學徒。」
又是一名斗篷法師說著，語氣沉重。突然，他望向森林的一角神情頓時凝固，大聲的呼喊。
「快！快逃，是恐狼群。」
遠處，漫山遍野的恐狼朝著一群斗篷法師蜂擁襲來，宛如奔騰的大河兇猛而至。這場戰鬥沒有傳令兵，沒有旗幟，沒有號角吹響，也沒有擂鼓重音，只聽狼嚎響起，轉眼間踏碎大地，轟然而至。
危機時刻，斗篷法師們不得不捏緊法杖，調動所有魔力，嘴裡喊著含糊不清的話語，一道道魔法轟在恐狼的身上。
很快兩者相撞，恐狼和斗篷法師絞殺一起，林中到處是魔法頻頻的炸響聲和聲聲狼嚎。戰場情形亂成一團，充滿著吶喊與尖叫，空氣中瀰漫著血腥。斗篷法師們越打越心驚，恐狼彷彿永不枯竭的河流，席捲著他們。
狼群嘶吼，魔法激蕩，伴隨著一道獅吼的響起，一道藍光掃過戰場，一切塵埃落定，最後頑抗的斗篷法師統統都化作了冰雕。
詩安踏步前行，他來到戰場，他聽見一名重傷倒地的斗篷法師的呻吟。
「誰來救救我，我不想死。」
斗篷法師喘著氣說。
「神啊！請你救救我，我要流血而死了。」
說著他的手在泥土裡亂挖，活像一隻五隻腳的蜘蛛。
詩安聽著有些不耐煩，他伸出腳狠狠踩在他那手上，聽到一聲令人滿意的咔嚓聲。
「這句話我聽多了，每一個快死的你們都這樣說。如果你們的神真能聽到的話，早該來拯救你們了。」
他如此說道，抽出長劍，一道血花灑在地面，猩紅的耀眼。
「所以說，你們趕快去見他，要不然他會寂寞的。」
裂嘴從影子里張開，吞噬著屍體，血熱乎乎的，流進了這無底洞。
詩安在戰場上遊走，穿梭在每一具屍體間，偶爾為快死的斗篷法師補上最後一刀。他找一名負傷的斗篷法師，看著他艱難的喘息，一劍下去刺進他的脖子，望著他手舞足蹈，熱血湧出。
『撲通』一聲，斗篷法師不再掙扎。詩安心不在焉地抽出長劍，他發覺當劍刺下去時，劍刃刺穿血肉和骨頭，好像是刺進腐朽的木頭一樣，沒有任何的意思。
不一會當發現所有的斗篷法師都死絕後，詩安漫無目的的掃視戰場。忽然，他眼眸倒映著一道身影，一股好奇湧上心頭。他走了過去，是一位快要死的人，癱倒在樹蔭底下。
「布……布萊恩。」
詩安微微皺眉，輕呼了一聲。他快要死了，那張剛毅憔悴的面龐差點被打的稀爛，全身的學徒制服已經碎裂了一地，傷痕密布，尤其肚子上出現了一口大洞，腸胃清晰可見。如果不是對他有些熟悉，詩安也不會認出他。
聽到呼喚，布萊恩微微睜開了一隻眼，也不知道他是如何撐到了現在。
「你快死了。」
詩安蹲了下來，眼睛凝視著他。
「咳！」
布萊恩咳出了口血，他眼眸模模糊糊，血沾濕了眼瞳，但他到底看清了詩安所穿的學徒制服。
「你很勇敢，你是我看到的第一個無所畏懼的學徒。」
詩安眨著眼沉聲道，讚揚了一句，根據布萊恩的傷他不難猜出什麼，他比太多太多的學徒都要勇敢，敢於拚命的人比求饒懦弱的人更值得尊重。
「我覺得，現在的你需要的是閉上眼美美睡一覺。」
布萊恩微微搖頭，他知道當他閉上時，就再也醒不過來了。
「芭……莎……莎。」
他說的艱難，喉嚨痛苦萬分。
然而詩安知道他說什麼，眼眸光芒一閃。
「抱歉，我不知道芭莎莎同學。」
聽到這話，他的眼神有些暗淡，血液沾染的面容籠罩一層憂愁。
「不過我想芭莎莎同學應該活得好好的，畢竟我在森林裡沒有找到他。」
布萊恩臉上頓時露出一抹喜悅，一根手指在微微顫抖，一點希望總是光明無限，更何況快要死的人了。
沉默了片刻，他鼓足了力氣向詩安乞求道。
「能幫助……我嗎？」
詩安平靜的看著，沒有說什麼，在他看來布萊恩的生命即將熄滅。
「幫我守護好……共濟會，照……顧芭……莎莎。」
在他垂危之際，眼前的這名學徒絕對不是泛泛之輩，雖然他的感覺很微弱，但從他身邊的恐狼群和他鎮定的神色，這不是一般的赤鐵級和青銅級所能做到的。
他一生都有自己的執著，像獅子一樣堅韌不屈。他也不想託付一位素不相識的人，但亞倫讓他很不放心，他太了解他了。芭莎莎總是讓他牽腸掛肚，然而自己又馬上走向終點。
布萊恩的聲音提高，顫顫巍巍的乞求道。可是，詩安始終平靜的看著他，沒有說話。
此刻，他感到越來越虛弱了，眼眸在暗淡，最後他向詩安乞求道。
「我…有件寶物……與你作為交換……我不希望…的。」
詩安動容了，他附耳傾聽，一會他點了點，微笑道。
「好的，我答應你。我詩安?里德爾以聖恩之名，以遠古諸神之名，以里德爾家族之名起誓，守護好共濟會，永遠照顧好芭莎莎?克爾。」
望著詩安莊嚴的宣誓，布萊恩總算放心下來。他微微閉上了雙目，露出一抹微笑，安靜的斜靠在樹上。
風聲吹響，樹葉沙沙。時間已經過去了很久，太陽逐漸下墜，陽光點點的黯淡，正是日落時分。餘暉落在布萊恩的身上，散發著金紅的光芒。他沒有結束，他新的旅程剛剛開始。
他在夢中回憶了過往，這是他與她第一次的照面。
「對不起，把你的水果弄髒了。」
「哦，沒事，沒事。」
她拾起了一枚蘋果，用手輕揉擦了擦蘋果皮上的灰，笑著朝他遞了過去。觸碰的一瞬間，他抬眸注視，她笑容滿面，一剎那他怦然心動。眼睛是心靈的窗戶，在他的眼裡，她是無盡的草原。
回憶點點滴滴，宛如星光融入美好的夢裡。
『扒渣』！『扒渣』！
裂嘴在吞噬著屍體，樂此不疲，現在他的工作依舊進行，正侵吞著一位學徒的屍體。但它好似很不滿意，這具屍體里魔力太少了。
「裂嘴，慢點。我想，他應該好好感受、感受這美麗的夕陽。」
詩安說道，他背靠著夕陽，凝視著天邊的另一端，一輪皎月若隱若現。
經過長時間的狩獵，羅格大森林邊緣地帶已經沒有多少獵物了。
過了一會，他翻身騎在藍玉獅子身上，掃視了一眼恐狼群，抽出長劍，大聲的命令道。
「走！去森林深處。」
劍鋒所指，狼群嗷嗷直叫，齊頭朝森林深處奔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