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上中下三路（一）

  春雨過後，萬物復甦，哈頓城裡熱鬧非凡，泥濘的街道上一輛馬車正飛馳行駛，厚重的車輪擠壓地上的污水，水花四濺，毫不留情的濺到路上的行人，惹得破口大罵。


  不久，馬車疾馳，穿過一座寬敞的石橋，路上的行人越來越少，富麗的居所越來越多，駛進了貴族的領域。


  瞥了一眼馬車外富麗堂皇的高樓住宅，金燦燦的陽光照耀在琉璃瓦上光芒四射，刺得耀眼，刺得迷人，到處瀰漫富貴的氣息。巴德緩緩放下了簾幕，他雙眼無神，靜靜的在寬闊的馬車裡獨坐一人。


  比起陰暗潮濕、低賤卑鄙的平民窟，他捫心自問他不喜歡這裡，這裡是達官貴人的居所，這裡是紙醉金迷的搖籃，這裡是哈頓城權利的中心。


  但不屬於他，也不適合他。


  過去和現在可能是種矛盾的集體，安靜的馬車裡巴德的思緒飄飛、翻滾，他臉色平靜，想了好多，想了好久，自嘲了一聲。年輕的自己飽含一腔熱血，以為自己的一生奉獻給了榮譽，可現在的自己卻已經老了，看透世間百態，時光匆匆，到頭來又與這裡的貴族又有什麼分別。


  我們都是權利的奴隸，表面的光輝高大，暗地裡卑鄙無恥。


  一聲馬鳴嘶吼，馬車到達了目的，車輪緩緩的停了下來。簾幕掀開，一名侍者伸手攙扶著巴德走了出來，他抬眸遠望，一所莊園坐落於此，華貴而不張揚，富麗而不顯眼，高聳磚牆上爬滿了翠綠的常春藤，兩側四周站滿了強健英勇的退役軍人。


  「這裡就是喬奧夫大人的居所嗎？」


  他問，侍者回答。


  「是的，巴德大人，喬奧夫大人正在裡面接見各位來賓。」


  今天，巴德來到了這裡，為了參加一場貴族的生日慶典。他整理、整理衣領，一身黑色高貴的西服，帶著僕從與禮物走進了莊園。


  巴德的到訪宛如一滴水融入了大海，他們越過大門，侍者的引領下，走進常春藤迷漫的庭院，葉影搖搖晃晃，在陽光下染得金黃。這裡，空氣里迷漫著甜點、檸檬和肉桂等香料的馨香氣息。


  庭院裡頭，賓客穿梭其間，個個衣服華貴，俊男美女，慈祥老者，不少人是當地的名門望族，身份顯赫。巴德滿懷期待著驚奇的看著這些人，看著他們舉止優雅，看著他們謙卑華貴……突然驚覺的發現這裡處處有絲絲的彆扭。


  局外人永遠比局內人看得清楚。


  巴德發出了一聲感嘆，但下一刻一段聲音傳人了他的耳中。


  「請恕我招待不周，遠來的貴客。」


  喬奧夫從過道走了出來，雖然身形臃腫肥胖，但走起路來卻意外輕盈。他邊走，邊與身邊的賓客點頭問安，寬鬆的絲質外衣上下搖晃。他每根手指遍布寶石鑽戒，亮得耀眼。


  「巴德，好久不見，這個該死的冬天太難熬了，看你消瘦成這樣。不過它總算過去了，為了迎接美好的春天，請嘗嘗這裡的美酒和佳肴，保證你喜歡。」


  喬奧夫說完，舉起一個酒杯遞了過去。


  巴德低頭行禮后，接過酒杯，晶瑩酒水的照耀下，他的臉色平靜淡然。整個冬天，他與眼前這個胖子打過了很多次交道，深知他的貪婪。


  「多謝大人的美意，鄙人代蛇君大人向喬奧夫大人獻上生日的祝福。」


  「蛇君，就是你們口中的主子嗎？」


  喬奧夫端著酒杯，酒水微微的搖晃，眯著小眼，怒意的神色凸顯著他那肥胖的面容。不過下一刻，當他看見巴德僕從送上來的禮物后，怒意消失，笑意滿面，說話間都透露出一絲絲親切之情。


  「客氣，實在太客氣了！巴德，我真為你攤上這樣的主子而高興，蛇君的禮物實在太貴重了，我只不過是動了動嘴，這怎麼好意思呢……」


  他目不轉睛的盯著僕從手中的禮物，一刻也不放鬆，盡顯痴迷之態。四十八顆金色水晶，金光閃閃，絢麗奪目，正巧對應今天自己四十八歲生日，這種高端頂級禮物，怎不叫人怦然心動。


  「哪裡，哪裡，來臨之時，蛇君大人一再囑咐我，即便他無法親臨，一定要把心意帶到。喬奧夫大人，後面還有一份重禮獻上。」


  巴德客氣的說道，聽得喬奧夫眉飛色舞，小眼彎彎，肥胖的臉上是滿意的笑容。


  「唉！蛇君大人沒來真是我最大的損失，真想看看這位有為的青年，親耳聽聽他如何鬥智斗勇打敗了邪惡的法師，開闊了黃金航道。」


  他高興的一臉愁容。


  之後宴會上，兩人酒杯頻頻相碰，酒水溢出灑在青草地里，酒香、馨香融渾一體，高興的面容顯示著兩人相談甚歡。


  「巴德來，我為你引薦兩名大人，他們都是走私路線的強力支持者，都為這事業做出了巨大的貢獻。」


  喬奧夫用他那肥大、潮濕的手拍了拍巴德的肩膀，笑嘻嘻的，關切的說道。


  真是貪心的胖子！

  巴德內心裡咒罵了一聲，跟著喬奧夫來到庭院一處清幽的角落，葉影重重，一張小小的圓桌椅上坐落了兩名優雅的中年紳士。


  他們都是真正的貴族，哈頓城真正掌權人物。巴德一眼就看出了兩名中年紳士，他們的身上都留有一股貴族氣息，與生俱來，不僅如此他還感到他倆身上都有魔力的波動。他心跳速度加快了少許，但很快就與喬奧夫一道點頭行禮，兩名中年紳士也點頭回應。


  「這是摩羅爵士和泰勒西爵士！」


  喬奧夫用高昂甜蜜的聲音喊道，喊完他與巴德分坐兩邊。


  「你就是巴德？」


  摩羅沉聲的說道，他的面容剛毅冷淡，眼瞳黑的如珍珠。


  「摩羅你怎能用這種口氣對待我們的貴客，真是毫無禮儀，你就是那自稱『蛇君』的僕從吧！」


  笑眯眯的迴響無比包含諷刺的意味，摩羅哼了一聲端起了酒杯，泰勒西臉上堆滿了笑容，綠油油的眼眸像一隻飛鷹盯著獵物。


  上位者的氣勢籠罩在小小的圓桌椅上。


  但這一切對巴德統統無效，他鎮定自若，如果你深深感受過詩安氣勢的話，你會驚恐的發現那是深淵般的寂滅，巨蛇的纏繞，與死神擦肩而過的錯覺，在這面前一點小風小浪不算什麼。


  他再次起身鞠躬致禮，面色平靜的說道，話語鏗鏘有力。


  「鄙人巴德，代表蛇君大人對兩位大人表示崇高的敬意。」


  說完他緩緩坐下，摩羅和泰勒西對視了一眼，神色有些詫異，沒想到小小的走私販居然還能舉止優雅、鎮定從容的問候。


  一時他倆來了興趣。


  泰勒西眯眯笑道。


  「巴德，有你這樣得力的僕從，你們的主子『蛇君』一定很幸運吧！」


  「不，泰勒西大人。」


  巴德反擊道。


  「因為有了蛇君大人，所以是我等的榮幸。正因為有了他日夜的教導，才所以有了我們今天。」


  泰勒西呵呵笑了聲，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眉頭微微皺起。


  「那真是恭喜『蛇君』了，一位幸運兒，得到了一條黃金的走私路線。可我聽說有好幾條走私路線上的主人已經眼紅不已……」


  言下之意是赤裸裸的威脅。


  巴德笑起。


  「呵呵！真是感謝兩位大人的支持，如果不是有兩位大人背後坐鎮，冬季之時也不會發展的如此好。有兩位大人坐鎮，那些宵小一定不敢。鄙人一定會向蛇君大人回報兩位大人的好意，一定會準備好的重禮送到兩位大人的府上。」


  他誠懇的說道，輕鬆的淡化了危機，摩羅和泰勒西內心翻湧。這真是一塊難啃的骨頭，軟硬不吃，油鹽不進。


  摩羅可沒有泰勒西好的耐心，火氣沖沖的開門見山。


  「喂，你們那背後的幸運兒，直說吧，他要什麼？」


  泰勒西也豎耳傾聽，巴德的到訪一定是懷著別樣目的，要不然也不會讓喬奧夫這貪婪的肥胖子牽線。


  巴德喝了口酒，潤了潤嗓子，他把聲音壓低，彷彿有股風暴在爆發。


  「蛇君大人想要整個普法王國走私路線。」


  『砰』一杯酒打落，酒水漫溢在整個圓桌上，緩慢的侵濕，一旁陪坐的喬奧夫大驚失色，肥胖的臉上目瞪口呆，下一刻他額頭布滿汗珠，緊張無比，他看見了摩羅快要爆發了。


  「他是痴心妄想！」


  摩羅猛的挺身而立，像一頭從沉睡中突然驚醒的惡龍，全身上下有股魔力沸騰燃燒。當他快要出手教訓、教訓這不知天高地厚的走私販時，一隻手攔在了他的身前。


  「摩羅靜一靜！」


  泰勒西陰沉的可怕，綠油油的眼眸深不見底，緊盯著巴德。任何的走私路線都不得了，都是日進斗金的存在，誰都貪婪渴求，更不用說有個狂妄自大的傢伙想稱霸整個走私事業。


  「如果我們支持，那我們能得到什麼？」


  權衡利弊是每一位上位者的思考模式，在他們的眼裡只有利益的多寡。


  巴德慢悠悠的伸出了手掌，五根手指豎起。


  一半，摩羅和泰勒西眉頭微跳，有些驚喜。


  四根手指迅速縮起，一根手指晃了晃。


  一成，欺人太甚，摩羅和泰勒西暴跳如雷。


  「看來你們想嘗嘗帝國的法律了，很快，沒有我們的幫助，你們將躲避不了法律的制裁，你與你的蛇君大人帶著你們的傲慢與狂妄一起下地獄吧！」


  泰勒西站起了身，轉身揮了揮手。


  「最後，享受你們剩餘的時光吧！」


  有一種狂妄叫做愚蠢，也有一種狂妄叫做智慧。


  突然一場大笑響起，響徹這庭院清幽的角落，泰勒西停下了腳步，摩羅怒火中疑惑不解。


  「你笑什麼？小小的走私販。」


  「沒什麼，一切都在蛇君大人的預料之中。」


  巴德站起了身，步履穩健，身體挺直，莊嚴的說道。


  「蛇君大人讓我轉告各位大人，草率的作出決定是一位貴族一生的羞辱，如果聽過他的話后，在決定也不遲。」


  自大的瘋狂！

  就在這一瞬間，泰勒西和摩羅齊身望向巴德，日光在他的背後襯托著他昂首挺立的背影，他們彷彿看到了他身後的蛇君，陰影的籠罩下，神秘莫測，他笑著如深淵般恐怖，他像他們招手示意。


  「呵呵，什麼話能讓我們動容，我真想聽聽，摩羅你也感興趣吧！」


  「當然。」


  巴德緩了緩，徐徐的開口。


  「帝國要解除普法王國的封鎖了。」


  他一字一頓帶有沉重的氣息，這話真是莫名其妙，泰勒西、摩羅皺緊了眉頭，細細的思考，暗暗的揣摩。


  電光火石、思緒如電，泰勒西好似想到了什麼，瞬間煞白，語氣有些急促，大聲的詢問。


  「他是怎麼知道的，你背後的主子蛇君大人是如何肯定這件事是真的！」


  望著泰勒西大驚失色，摩羅也些恍惚，忽然他也想到了什麼，失去了貴族的從容，拋下了那虛假的面具。


  「這當然是蛇君大人的預計。」


  巴德會心一笑，沉穩的答道。


  「大人之所以肯定這件事的發生，不外乎有三條明顯的特徵。」


  「哪三條？」


  「第一，邊界的守軍開始了鬆動，軍心渙散，軍力下滑。」


  「這不是很正常嗎，太久的和平讓軍隊腐朽。」


  「第二，前年的冬天帝國外交部長受到了普法王國的盛情邀請。」


  「兩國的高層的交流時常會頻繁發生，這不奇怪。」


  「第三，冬季來臨蛇君大人去了一趟北方，知道了一處秘聞，世代鎮守帝國北部的莫爾蒙家族正在籌備大型商團直指南部，根據路線下一年很大可能會降臨哈頓城。」


  「荒繆，這……」


  泰勒西抬手制止了摩羅，他恢復了平靜，拍著手，毫不客氣的大加讚賞。


  「真是精彩的推論，憑藉這種種痕迹就能大膽的猜測，真是遺憾不能親眼目睹蛇君大人的風采。我在想，當他做出這大膽之舉時是如何的意氣風發。」


  巴德恭維的傾聽，笑著說。


  「蛇君大人有兩句話帶給大家。」


  「哦？」


  「第一句，窮人變富不愁，富人變富愁上愁。」


  泰勒西愣了愣，但轉眼，綠油油的眼眸轉了轉，發出一聲大笑。


  「真是精妙的評論，我真要讚賞你家主子好深的心機，他的時機抓得剛剛好，帝國的法律一向嚴苛，只要與犯罪有關的決不容情。一旦帝國解除了與普法王國的封鎖，一切與走私有關的都會被這屠刀斬殺。」


  說到這，泰勒西頓了頓，摩羅臉色凝重。


  「更何況我們呢？與任何的走私線路密切相關，第一個帝國所誅殺的目標。果真應正了那句話，窮人變富不愁，富人變富愁上愁。我們不僅不能再要任何走私路線上的財富，一成也不行，還要幫助你們消滅更多的走私團伙，銷毀證據。我不得不說，你們的主子真是打得好算盤，你們可以跑，跑到任何一點，而我們的家族卻深深的佇立這裡，幾代人的心血毀於一旦，等候著屠刀，降臨，砍下我們的頭顱。」


  泰勒西大聲的咆哮，渾身顫抖不安，不得不面對現實的無奈，即便只是一點風言風語他們都要選擇相信，他們的家族可沒有強大到能與帝國相抗爭的地步。


  莊園的宴會還在繼續，外面太吵太鬧，但這幽靜的一角冰冷刺骨，氣氛壓抑的可怕，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


  「另外一句話是什麼？」


  摩羅或許沒有泰勒西聰明，但他更加的直爽，打破了沉寂。


  想到那，巴德開口了，是一種無與倫比的自信。


  「第二句話是，你想成為磚嗎？一塊鑲在曼比茲堡的磚石。」


  與此同時，摩羅和泰勒西抬起了頭，互相對視了一眼，詫異之後，呼吸急促，眼眸里光芒閃爍，頭頂的陰霾一掃而空。


  真是意外之喜！


  「這是真的嗎？」


  「哈哈，喬奧夫快上好酒，最好的酒！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把最好的酒藏到了哪！」


  摩羅和泰勒西大聲的呼喊，熱情的款待著巴德，留下喬奧夫一臉朦朦的，摸不著頭腦。


  曼比茲堡，奧法修斯帝國的首都，帝國權利的中心，帝國最大貴族、家族的集合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