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未婚夫——涑月
「抱歉,涑月君,」我大聲對樓上的涑月叫道,「我和颯人出去一趟……」說到後來,我的聲音幾乎都沒了。
「嗯。」他答道,但是我已經「聽到了」他心裡想說的話——「那麼就不要靠他太近哦,你是我的,知道嗎……」
我咬了咬牙,這個涑月……
「颯人,走了。」我對颯人說。
「嗯,哦……」他急忙答應,然後從地上撿起包,跟了過來。
我從欄杆跳出去,用手抓住樹枝,跳上去后直奔通往小河的那條路。颯人連忙叫我速度慢一點,喘著氣跟上來,一邊手忙腳亂地把包掛到背上。我沒有看他,而是直視著前方,加快腳步,想快一些離開這裡。颯人沒有說話,就是跟在我後面,踏著樹枝。樹葉的摩擦聲在我耳邊迴響著。雖然晨間森林中的景色別有一番情趣,我卻沒有心思去細細欣賞,真是太不像平常的我了……我們就這麼沉默地,趕著路。5分鐘后,我聽到颯人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猶猶豫豫叫我:「喂……嗯,不對,月夜修……」
「嗯?」
「我說,那個人……」
「他叫涑月。」我一反常態地糾正颯人。
「嗯,涑月這個人,怎麼樣?」他猶豫著問。
「涑月嗎……」我想象著這個人的時候,感到一陣不適,但還是說了,「涑月是日向一族宗家的精英。話說,你知道宗家是什麼意思嗎?」我突然想起好像沒有跟他們講過這一類的事情。
「不知道。」
「是這樣……日向一族,分為宗家和分家,分家的人,必須誓死保護宗家人士。為了控制分家人士,宗家在分家的人額頭上都留下咒印,所以可以用宗家的秘傳咒印輕易破壞被施術者的腦神經,殺死分家的人也很容易。」我淡淡地解釋說,「我就是分家的人,但是,涑月是宗家的。」
「也就是說,你們必須誓死保護宗家?」
「是的,我們的身份地位是完全不想同的,而且我也有咒印,這個咒印就叫『籠中鳥』……」
「你要保護涑月嗎?」
「真正意義上,是如此,我就是為保護他而生的,這就是我這個人存在的意義。但是……」這時,又感到對涑月有一種莫名的感激,我以前一直都沒有發現的,「一直,一直,都是他在保護我……」
颯人沒有再說話。
我們來到河邊,他問我:「叫我來有什麼事嗎?」
「其實,也沒什麼重要的事。只是,我不想跟那個變態站在一起罷了。」
「他會不會覺得我在跟他搶你啊?」
「當然不會了。」其實,我想說的是:「當然會了」……
我懷疑昨天晚上涑月就讓颯人不要離我太近,所以颯人才會這麼問我,儘管他知道涑月會這麼認為的。
我們很無聊地坐著,閑談著。陽光鋪在我們周圍,我們坐在樹蔭里的石頭上,一絲陰涼籠罩著我們。河水脈脈,盪著幾小縷雪白的水花,如同珍珠在粼粼波光的水面上跳動。風吹動著我們的長發,他的頭髮從背後掛到了肩上。颯人伸出手,把手伸到後腦處,把頭髮捋了回去。
而就在這個時候,涑月又過來了。
「抱歉啊,」他臉上帶著一種奇怪的笑,拖著長長的語調說,「颯人,能讓我跟我的未婚妻聊聊嗎?」
「當然。」颯人淡淡地回答他,然後站起身來,對我說了一聲:「失陪了。」然後,拎起包就離開了,只留下一抹影子。他跳到樹枝上,從涑月的身旁掠過,還回過頭掃了我一眼。
涑月把手插在口袋裡,沒有回頭看颯人,而是從上方俯視著我,微微帶著一點笑容。等到我完全看不見颯人的影子后,他輕快地從樹梢跳下來,落在我旁邊,我站起身來看著他。
他比我高一點,卻不比我大多少。金黃色的頭髮在陽光下顯得亮閃閃的,他眼睛的兩個瞳孔,明顯是不一樣的大小。
「月夜修,最近怎麼樣呢?」
「還可以。」
「我是聽說你成為下忍了,才回來看望你的,沒想到會在這裡見面呢……」
我心裡一緊。
在我感覺,他的這句話里是充滿著諷刺意味的。沒錯,我是要成為下忍的,但是涑月永遠都不會成為一個真正的忍者,他只是自身意義上是,但是並沒有專門的認定。宗家人士永遠不用成為一個忍者。但是,我不能這麼說。因為,我完全沒有資格這麼說。涑月是日向一族有史以來幾乎佔據了這個年齡層次頂峰的男人……
他呵地笑了一聲,把手放在下巴上:「月夜修還真可愛啊?」
說完,他向前走了一步,我沒有動,他就直接繞到我的身後,伸出手輕輕握住我的一縷頭髮。他站在我身後,后被緊貼著我的后被,我頓然感到一股溫熱感。他與我背靠著背,仰起頭看著上方。
「真是懷念啊……」他喃喃道。
「對你而言,有什麼可懷念的?」
「童年。」他回答,「那時候,月夜修不是還很喜歡我嗎?」
我渾身一顫,靜靜握住右手臂。
「但是現在似乎是,不一樣了?」他的聲音很輕,但是把「似乎」說得很重。他微微斜過頭,我也緊張地斜過頭,正好看到他那雪白的左眼。它如同鏡子一樣,我從他的瞳孔里看到了顫抖的我自己,「月夜修,你現在有其他喜歡的男生嗎?」聲音里,浸透著冰冷和壓抑感。
我咽了一口唾沫,低下頭,很低聲地說:「怎麼會有呢……你想的太多了,涑月君……」
「如果是我想太多了,就好了……」他回過頭去,看著他的前面——我的後面。突然,他很愜意地呼了一口氣,短髮緊挨著我的長發,「你現在,是不是太迷茫了呢?月夜修……」
「為什麼,這麼說……」
「你沒有所愛的人,也就是說你沒有任何自己想誓死保護的人,對吧?但是在忍界,這是不允許出現的。你能明白我說的話嗎,月夜修?」
「我……」我猶豫了,不知該如何回答,「我估計沒有所愛的人。」
「嘛,雖說你是我的未婚妻,但是我也不能強迫你愛我。」他輕鬆地說,但是讓我所感覺到的只有一股冰涼,「但是你要找到一個能夠保護的人,」他彷彿是在教育我,但是實際上並不是的……「你要努力去找那個人。他不一定是你所愛的人,但是……」他頓了一下,「算了,反正,你只要明白就好了。之後,我可以走了。」
我很驚訝,回過身看著他,他也緩緩地轉過身子看著我,臉上帶著笑意。
「你這麼快就要走了嗎?」我問他。
「不想我走嗎?」
「嗯……」我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於是岔開話題問他:「你這麼遠到風之國,才呆了不到一天就要走嗎?」
「我還有任務在身,必須先走一步了。」
「任務……什麼任務?」
「是給其他國家的信件。」
「國家為什麼去找你?你連忍者都不是。」
「啊,說的沒有錯。火之國上層下令讓我把給鬼之國首領的禮物帶過去親自交給他本人,」他輕鬆地笑了,「而我,就是那個禮物。」
我驚駭了,手顫抖著,看著他,他閉起眼笑著。
「為什麼……」我不敢相信。
「鬼之國一直在研製把通靈獸的能力載到人體上的實驗,而他們正需要抵抗力適中的人類實驗體。火之國與鬼之國的關係向來不和,但是現在火之國想借這次的機會跟鬼之國簽訂合約呢……如果實驗成功,火之國也能從鬼之國那裡得到一份不匪的財產哦……」他把手放在額頭上,露出髮根,「這種交易真讓人難以拒絕。」
我的心彷彿被一下重鎚。
雖說涑月不是什麼對我……雖說不是什麼對我而言很重要的人,但是,他畢竟也是……我說不出口,但是,他不應該在他國做這麼危險的事情。雖然說真的,涑月確實帶給了我不少可怕的回憶,但是他至少還是日向一族的宗家分子,在怎麼困難的任務,國家應該也是不會去犧牲重要家族的人士的才對……
「我不能接受,」我喘著氣,「這樣,你會死的……」
「我不怕死……能代表火之國參與這一次交易是我的榮幸……畢竟,我是火之國對於著一個實驗最合適的人選。除了我之外,大概就沒有人能夠在這一次實驗上獲得什麼成就了。」他淡淡地說,高高抬起頭,使得我看不見他的眼睛,也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但是,至少,我知道他此時不在笑。
要是我,我也笑不出來,這種情況下,誰笑得出來……
「你知道『死』是什麼概念嗎?」我拉出他的衣領,「雖然……雖然涑月君是宗家人士,但是……」
「別說了。」
「你也不應該仗著你的權利隨便殺人……」
「別說了。」
「你殺了那麼多人,當然,不會對『死』這種東西……」
他沒有表情,也沒有生氣,只是看著我。我也看著他,然後慢慢鬆開手放開了他,就在我打算棄他而去時,他下意識地伸出手,抱住我的手臂,把我摟到他的懷中。我沒有反抗,只是默默地站著。
最終,我先開口了:「如果你死了,日向怎麼辦?」
「你是捨不得我嗎?」
「當然……捨不得。」
「這就對了,」他坦白地說,好像這一切的一切都應該是這樣的一般,一切都應該按照他的想法去做一般,「我還會回來的。而且,日向那邊的事情,你不用想太多。」
說完,他鬆開手從我旁邊走開。我沒有動,木然站在原地,也沒有回過頭去看他,我只知道就算我回頭,看到的也只是他的背影。一個漆黑的背影,我從小就開始追逐著這一個背影——我就是看著這無數、無數的背影長得的……修,修一,麟火,也包括我的父親和母親在內,眾多的比我強的忍者中,涑月是我最期望追上的。他很強,白眼也比我運用的嫻熟的多。而且,他跟我差不多大,不像比我大許多的修或是修一,我已經不指望在短時間內追上他們。但是涑月不一樣,他比我只大一個月,但是實力已經超出了他應有的水平。他,比麟火還強……
那時候,我還記得,我坐在走廊上,手臂抱著欄杆,身子趴在欄杆上。雙腿就掛在外面,喝著茶,看著麟火和涑月修練。當時,父親也在旁邊。他也拿著一杯茶,手就伏在茶杯上,臉頰邊環繞著團團熱氣。當涑月反扣住麟火的手腕,一個回身敏捷地將他撂倒在地時,父親微微點點頭,像是對涑月的敬佩,又像是對麟火的一種失望的態度。或者說,兩者都有。那個時候,我笑著對父親說:「原來哥哥都不是涑月大人的對手。」
父親沒有看我,而是深沉地回答說:「你的哥哥當然不是他的對手。」
我本是半開玩笑,但是聽父親這麼說,突然感到有些不快。這就好像父親在誇讚別人家的孩子,同時對別人說自己孩子的壞話一樣……現在作為父母親,似乎都是這個樣子。我皺了皺眉頭,滿懷憧憬輕輕說了一句:「希望我也能變得像涑月大人一樣強。那就好了……」,就繼續喝著茶。
不料,父親又說:「你只要看好了麟火就行了。」我沒有完全明白父親的意思,回過頭看著他,他一臉的嚴峻,沒有一絲和善一點的顏色,「涑月這個目標對你來說太沉重了。」然後有些輕蔑地瞥了我一眼,「不要對自己太過自信。」這一次,我明白了父親的話。
我沒有說話。
從那是起,我就沒有再主動找涑月交談過。
涑月的母親是我父親兒時的朋友,他們都是宗家分子,而涑月的父親是他族的上忍,據說也是很強的人……可惜,我從沒有見過他,因為他在涑月6歲生日的那一天,去世了……因為腦部大量出血,屬於瞬間性死亡。當天晚,父親叫我去涑月那邊,讓我去安慰他一下。我很忐忑地走進他的房間,輕手輕腳地跪在他身後。
「我……嗯,很遺憾,涑月大人……」我那時學著大人知道別人去世時所說的話說的。
他看著窗外,長到背的金髮順著窗外的涼風輕擺著,背著身子,兩手無力地垂在腿兩旁。我那時幾乎已經可以想象到涑月那痛苦而滿懷傷感的表情,導致當他將要轉過臉時微微測過臉去,不想看到他的臉……但是,在他轉過臉時,我聽到的居然時他那陰險的冷笑。我瞪大了眼,驚訝地看著他一臉的陰笑,金髮在他的臉旁邊,拍打著他的衣袖。那一刻,他的表情,我永遠都不會忘記。那種,陰險的,毫無同情心理的,甚至是一種幸災樂禍的表情。他的嘴角微微翹起,令人毛骨悚然的笑聲從喉嚨里傳出來。
「你在說什麼呢……月夜修?」
「我說,」我的心緊張地跳動著,撞擊著我的胸口。我低下頭,不讓他看到我那一刻因恐懼而扭曲的臉,「我說,我很遺憾,」我的聲音最後小到我自己幾乎都聽不見,「涑月大人……」
「不要叫我大人!」他不高興地命令我,突然又換上了一種溫和的語調,「如果月夜修不習慣直接叫我的話,就叫我涑月君好了……嗯,既不違反分家與宗家之間的層次分支稱謂規定,又不會製造尷尬的場面。」他對自己的機智感到自豪。
「那……涑月君。」
「嗯。」他似乎是高興地哼了一聲,「我告訴你,月夜修……」我戰戰兢兢地抬起頭。窗外的夕陽,紅色的餘光映襯著天邊加深的暮色,那一抹血紅的光輝就留在涑月的臉上,我看到了他那猙獰的表情,那是,一種病態的快樂的體現……「我對我父親的死並不感到遺憾,所以你也不必。我不想任何人去擔心關於我而我又不擔心的事情,那是多管閑事的人才會去做的事情……」
「而且,你不覺得這樣很好嗎……」
我驚訝地看著他。
「這樣,不就不會有人天天管教我了嗎?就不會有人總是催著我去練習了嗎?就不會有人總是在我耳邊說什麼『讓他驕傲的兒子』了嗎?!」他幾乎狂笑起來。
最後,他笑完了。他伸出手,指了指我身後。我向後看去——一把鋒利的剪刀。
「您要做什麼?」我害怕地問。
「跟你沒有關係,拿過來給我。」
我站起身,從地上撿起剪刀,每一步都沉重無比地把它遞給他。他笑了,從剪刀鋒利的劍鋒上看著猙獰的自己,然後抄起剪刀,一道寒光從他的脖子後方劃過……我閉上了眼。
當我顫抖著把手拿開時,大把大把的金髮落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