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菩提茶
余秋心頭一顫，知道諸葛茶仙話有所指。
「前些日子，城裡新開的聖龍武館遭人滅門，上下百餘口人，沒有一人逃出。」
諸葛茶仙正視著余秋，平淡道：「那孩子也是聖龍武館一員，難逃厄運，橫死當場。」
「老夫清楚你們武林的規矩，他既然入了聖龍武館，變成了你的對頭，那死在你手上，也怪不得你。」
「畢竟所謂的武林人士，過的都是刀頭舔血的日子。」
「不過，那孩子本性善良，只是一心向武，想必也不曾作惡……老夫對他還是有些感情的，知道這事後，老夫心裡倒也難受的很。」
這時，一旁的水壺燒開了，蒸汽噴涌下，茶室內充斥著溫暖的氣息。
諸葛茶仙伸手端過水壺，剝開茶餅，掰下一小角來泡茶。
他的動作嫻熟，手法老道，整個泡茶的過程就像是在進行某種神聖的儀式，看著簡單，卻透露著非凡之意。
余秋皺起眉來，冷不丁的反問道：「諸葛茶仙，你有話不妨直說。」
「好，那老夫就不跟你繞彎子了。」
諸葛茶仙倒滿一杯茶，放在余秋面前，道：「這茶杯，杯蓋為天，杯底為地，杯身為人。」
「人，頂天立地，男兒更當如此。」
「我那徒兒與你無冤無仇，一心只是習武，不得不服從武館安排，從義武城調回這卧龍城，加入新開的聖龍武館。」
「你與聖龍武館有仇不假，但這仇就真的就大到你要滅殺百餘號人，才能解恨？」
「我看未必吧？」
「所謂有怨報怨，有仇報仇，這是你們武林人士的作風，老夫不做評判。」
諸葛茶仙說著一頓，伸手指了指余秋面前的茶杯：「這杯茶名為菩提，那些和尚與道人，都視菩提為智慧，我這茶葉採摘自西方的菩提老茶樹，你來品品看。」
「我也不妨與你直說，老夫想要借這杯茶來壞你心境，你若是怕，又或者懷疑老夫下毒，大可不喝。」
「不過你先前接著老夫的精神，天人合一之際，應該能從老夫的精神中，感知到老夫的為人如何。」
「還有，你若品了這杯茶，我就教你茶藝。」
諸葛茶仙說完，就閉上嘴，不再多說，跟著自己也端起一杯剛泡開的茶水，輕輕的嘬了一口。
余秋深深的看了眼諸葛茶仙，沒有動作。
他在猶豫。
諸葛茶仙的態度讓他難以琢磨，一開始是擺著架子，說要讓自己在門口站上三天三夜。
接著因為冰心訣，他陰差陽錯之下，接著諸葛茶仙的精神，從而體驗了一把天人合一的感覺。
正如諸葛茶仙自己所言，余秋從諸葛茶仙的精神中感受到，他並非是個陰險的人，下毒這種事他不可能做。
余秋在意的，是諸葛茶仙先前那句挑明的話。
壞我心境？
這是什麼意思？
余秋低眉，目光落在面前的茶杯上，遲疑過後，伸手摸向溫燙的茶杯，揭開杯蓋。
深褐色的茶水泛起漣漪，表面上沒有一絲茶葉漂浮，全都沉澱在杯底之下。
「嘶……嘶……」
對面，諸葛茶仙捧著茶杯，小口小口，自顧自的品著同樣的茶水，時而發出一聲讚歎。
想了想，余秋最終將茶杯端起，湊到嘴邊。
還未飲用，清苦的茶香就率先順著鼻翼，鑽入了鼻腔內，令人心裡一陣泛酸，像是嘗到了苦味。
接著，余秋學著諸葛茶仙，嘴唇搭在杯沿，嘬了一口茶水。
——嗡！
剎那間，天旋地轉。
毒？不……不是毒！
作為掌握了高級毒術和大師級醫術的余秋，根本就不畏懼會有人對他下毒。
再說了，他手裡還掌握著一顆辟毒珠，百毒不侵。
一口茶水入口，舌尖泛起了一抹苦澀，這一抹苦澀之意眨眼間順著口腔，擴散邊全身。
心裡就像是打翻了情緒的罈子，一時間，五味俱全。
這一刻，余秋像是成了位極其多愁善感的詩人，他感覺整個世界都變得不一樣了。
這間寂靜的茶室，猶如一座墳墓般，令他感到窒息。
屋外時而席捲的寒風，嗚嗚作響，聽的余秋渾身發亮，恍惚間，彷彿身處凜冬大雪之中，瑟瑟發抖。
還有……
余秋目光複雜，忍不住又嘬了口茶水，心裡的情緒更加強烈，腦海中甚至多出了一幕幕畫面和場景。
憤怒、痛苦、無助、懺悔……不同的負面情緒糾纏在一起，令余秋肝腸寸斷。
那些死在他劍下的面孔，一張接一張，或痛苦，或凄慘的從他腦海中一一回閃而過。
余秋感受到了一種罪孽深重的後悔，他覺著自己成了劊子手，雙手沾滿了鮮血。
耳邊，也不斷的有各種各樣喧雜的聲音響起，其中有無數道聲音，在責問著他各種問題。
其中還包含著各種怒罵聲、嬉笑聲、諷刺聲，令他頭疼欲裂，苦不堪言。
不，不是這樣的！
深陷莫名痛苦情緒中的余秋，掙扎著發出了一聲吶喊。
我若不殺他們，就是他殺我們！
屠刀早已高舉，始終都要落下，不是落在他們的頭上，就是落在我們的頭上！
我對我所做的一切，我不後悔！
余秋渾身止不住的顫抖著，他五官猙獰，額頭青筋暴起，顯得極其可怕，手掌由於控制不住，握著的茶杯開始劇烈晃動起來，茶水全從杯中濺了出來。
精神錯亂之際，余秋下意識的低聲念起冰心訣來：「心若冰清，天塌不驚……」
一遍、兩遍、三遍。
當余秋念完三遍冰心訣后，他整個人就徹底的平復下來，面無表情，渾身放鬆。
「呼——」
半響后，余秋吁吁吐出一口廢氣。
他睜開眼來，看見對坐的諸葛茶仙，手裡的茶杯以空，正一臉驚疑的看著他。
「你果然挺住了。」
「罷了，這杯菩提茶是我畢生最高成就，你既然能抗住它的味道，我想你的確是正視本心，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唉，可憐了那孩子……」
諸葛茶仙一邊說著，一邊自顧自的站起身來，向外走去。
余秋坐著不動，閉上眼來，深吸一口氣，保持平靜，細細回味著先前的感受。
就在剛剛短短的那麼一杯茶的功夫，余秋感覺自己是經歷了一次人生輪迴，天人交戰。
「原來如此。」
待余秋回味完后，竟感覺到了一絲超脫之意。
【叮！宿主《冰心訣》提升至——第二層】
耳邊一聲提示過後，余秋剛剛學會不久的冰心訣，竟就此莫名其妙的漲了一級。
想不到，一杯茶，竟然能產生這麼大的威力。
余秋感到慶幸的同時，也有些后怕。
他這時再想起之前諸葛茶仙那一句『壞你心境』，才知道這四個字分量有多重，有多可怕。
差一點，只差一點啊，要是沒有冰心訣的話，我剛才恐怕就要被自己給逼瘋掉了。
什麼壞我心境？這根本就是讓人失心瘋好嗎？
余秋扭頭看向諸葛茶仙離去的方向，由衷的發出一句讚歎：「不愧是茶仙，這一手，可比下毒什麼的高明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