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林修之死
小區雖新建不久,好在照明設施倒是齊全。不過在這漆黑的雨夜,再明亮的路燈也顯得微不足道。
跟著男人跑進了小區,因為雨聲太大,我只能根據孩子的哭聲來判斷男人的位置。
一路循著孩子的哭聲追到小區的最裡面,果然。
男人正抱著小孩對著高高的圍牆一籌莫展,急的跟熱鍋上的螞蟻似的。
我一步一步逼近男人,冷然開口:「我勸你趕緊把孩子放下,法律自然會從輕發落。」
男人看了看左右,惡狠狠地道:「你別過來,你再過來別怪老子不客氣。」
我一驚,眼前閃過一把明晃晃的尖刀。
果然,男人單手抱著孩子,隨後從背後抽出了一把和之前那個男人一模一樣的尖刀。
感覺渾身打了個激靈,我心底的恐懼驟升。
那把刀,扎在身上是會出血,會疼的。
我咽了咽口水,隨後盡量平靜的道:「你別亂動,我不過去。有話好好說。」
男人冷哼一聲,隨後說:「現在,你立即將身上值錢的東西都拿出來,」
我愣了愣,竟有些無語。
大哥,你可不可以專心一點?難不成人販子還帶兼職搶劫的?
礙於這場合不太適合開玩笑,加上我實在畏懼男人手中的那把尖刀,我也就不敢開玩笑。
因為上一次我的手機和錢包被偷事件,我便從中吸取教訓,從那以後不管去哪我都會將手機和錢包放在包包里。故而此刻我身上除了之前坐公交剩下的一個硬幣外,壓根搜不出任何東西。
我咽了咽口水,將一個硬幣緩緩伸到男人眼前,弱弱的說:「大哥,不好意思,只有這一個……」
男人眼中閃過一絲被玩弄的羞憤,虎目大睜:「你特么當老子是叫花子呢?」
男人的嗓門很大,在這大雨中具有極強的穿透力。
我縮了縮脖子,訕訕的道:「哪敢哪敢。這不是我的錢都放在車上么,要不你跟我去車上拿?」
男人懷中的孩子原本哭累了一直在嗚咽,被男人這一吼,頓時來了精神似的,又扯開嗓子哭了起來。
男人不耐煩的看了孩子一眼,然後抓著刀一步一步朝我走近,並用刀指著我:「給老子讓開。」
我咬著唇思索了一下,沒有讓到一旁,而是一步一步往後退。
男人抱著孩子一步一步逼近我,手中緊緊的攥著那把刀。
我控制著自己的眼神,盡量讓我不要去看男人身後。
男人身後不遠處的車庫立柱后,穿著白色襯衫的林修渾身濕透,雨水不停的順著林修線條分明的臉龐緩緩流下。林修的領口微微敞開,露出一小片精緻的鎖骨。
林修朝我打手勢,指了指外面。
儘管心裡彷彿有一萬隻兔子似的躥上跳下,但我臉上依然波瀾不驚。
我一步一步後退,眼中緊緊盯著男人手中的尖刀。
到小區門口只需三分鐘的路程,硬生生被我拖成了十分鐘左右。
小區門口之前那個男人嘴中塞了一團看不清的東西,雙手被一條領帶束縛在身後,鼻青臉腫的側躺在地上哼哼唧唧呻吟。男人的身旁,那把尖刀就掉落在一旁,泛著森寒的光芒。
抱著小孩的男人一愣,隨後下意識的轉身——
說時遲那時快,男人身後的林修突然一把衝上前,握住男人的手腕,狠狠一折,男人猝不及防,手中的刀「咣當」一聲掉落在地。
我立即衝上去將男人手中的孩子奪過來,林修則一把將男人壓制在地上。
遠處緩緩響起了警笛聲和救護車的急救聲,我抱著孩子鬆了口氣,就要去看看之前那個女人如何——
「漫漫小心!」
「哧——」
一切都快的讓我震驚,我抱著孩子轉身的那一瞬間,一個黑影突然一躍而起,手中抓著一把明晃晃的尖刀朝著我懷裡的孩子而來……
隨後我感覺我的身子突然被一個高大的身影緊緊護住,一個旋轉后,我聽到了一聲利器刺穿皮肉的聲音。
「唔……」
耳邊是林修虛弱的呻吟,我身子忍不住的顫慄起來,甚至連轉身看一看身後之人的勇氣都沒有。
林修……林修……
「漫漫……」
感覺到身後貼著我的人緩緩往下滑,我抱著孩子的手顫抖的厲害,幾乎要抱不穩懷中的孩子……
就像很多警匪片中所演,警察總是在一切都塵埃落定之後踩著點出現。
林修緩緩倒在地上,我抱著孩子,跌跪在林修身旁,看著林修潔白的襯衫緩緩被鮮血染紅……
警察很快將那兩個男人押上警車,一堆的醫生護士招呼著將女人送上急救車。
林修的臉色緩緩變得蒼白無比,有護士過來探看林修的傷勢,林修艱難的搖了搖頭,緩緩抬手——
我顫抖著用手堵住汨汨流出滾燙的鮮血,聲音嗚咽:「林修,你不會有事的,讓醫生先給你包紮好不好?」
林修看都沒看身旁的醫生和護士,只定定的看著我,微微笑了笑:「漫漫,我現在就很……很幸福……」
我將林修的手貼在我臉上,咬著唇拚命搖頭:「不會的,林修你還這麼年輕,不會的……聽到沒有,我不許你死……」
林修釋然的笑了笑,緩緩開口:「漫漫,你可不……可以親我……唔……」
林修突然吐出一口鮮血,在那張蒼白的臉上仿若綻開一簇曼珠沙華,鮮艷刺眼。
我吸了口氣,緩緩俯身,將自己的唇緩緩印在林修冰冷的唇上。
明顯的感覺到林修身子一怔,我緩緩閉上了眼睛。
鼻翼間儘是血腥,我卻不敢離開林修的唇……
被我握在手心的手突然一沉,我的眼淚終於洶湧而出……
林修……林修……
那件事過後的第三天傍晚,我躺在冰冷的病床上,茫然的看著白花花的天花板。
路垚已經不眠不休的守了我三天,原本光潔的下巴不知何時已經露出許多青茬兒。他的眉眼依然深邃,只是眼中卻滿滿都是擔憂。
我自那天晚上之後便高燒不止,醫生說我因為淋了那場大雨,身體虛弱,加上受了刺激,身子一時受不了,等過幾天,高燒自然會退下去。
可是這三天來,我一停藥水,身子就開始高燒,一掛點滴,這燒便退下去了。
我倒是不在乎高燒什麼時候好,我擔心的是再這麼燒下去,我恐怕不能參加林修的葬禮。
林修的葬禮地點在y市的人民公園,這得益於林修救的那個孩子是個政府政要的獨子。
林修的見義勇為的行為被放大,一時間林修的義舉在y市傳的婦孺皆知,據說這幾日前去弔唁的人帶去的鮮花將那偌大的人民廣場都快擺滿了。
我爸提著兩個保溫盒推開了醫院的門,看了我一眼后一邊將東西擺好一邊對路垚說:「先吃飯吧。」
路垚「嗯」了一聲,起身將病床搖高,我爸立即拿了兩個枕頭將我身後墊高,並扶著我坐起來。
路垚打開一個保溫盒坐在我床前,聲音略帶沙啞:「有你愛吃的糖醋排骨。」
我看了一眼路垚,搖了搖頭說:「你先吃吧,我現在不餓。」
路垚端著飯盒看著我,面色有些沉:「你要是不吃,那我就陪著你餓肚子。」
我嘆了口氣,點了點頭,指著旁邊的骨頭湯說:「我喝點湯就可以了。」
路垚點了點頭,隨後端過一旁的湯,舀起一口嘗了嘗,然後點頭說道:「冷熱正好。」
勉勉強強將湯喝完,路垚倒是沒再強迫我吃飯。
我爸拿著東西走後,護士過來給我換了瓶藥水,並說這是最後一瓶。
我看了一眼緩緩滴落的點滴,在腦袋裡計算著多久可以打完。
吃過飯後路垚的的那個助理來了一趟,並送來了一疊厚厚的文件,走的時候照例拿走了上午送來的資料。
看著病床旁路垚明顯憔悴的側臉,我暗自嘆了口氣,然後靠在病床上靜靜的看著路垚。
晚上快九點的時候,病房裡來了兩個讓我意外的人。
聶曉倩。還有一個男人。
男人叫陳州,是聶曉倩的同事。
當然,我並不相信有誰會開幾個小時的車送同事去見一個朋友。
兩人一副風塵僕僕的樣子,讓我莫名的想到一句話。
滿身風雨,你從海上來。
聶曉倩是在新聞上看到的林修出了事,隨後找人一問得知那晚和林修在一起的人,正是我。
好說歹說,聶曉倩怎麼也不願意離開。
聶曉倩不走,叫陳州的男人自然不會離開。
最後,我索性換好衣服,和幾人一起去醫院外面的賓館開了幾間房間。
開房間的時候,我看了一眼聶曉倩和陳州,正好看見聶曉倩朝我一個勁的使眼神。
我瞭然,轉身對前台小姐說:「三間房。」
將房卡分別丟給路垚和陳州,我拉著聶曉倩的手進了中間的房間,留下兩個男人你看著我我看著你,面面相覷。
洗了澡和聶曉倩頭挨著頭躺在床上,我也終於能夠好好打聽一下關於陳州的事情。
我不是個愛八卦的人,但是對於我在乎的人,我願意去八卦。
聶曉倩窩在我懷裡,聲音輕淺:「他是我們部門經理,也是我的學生……」
我躺在聶曉倩旁邊,靜靜的聽著屬於她的故事。
聶曉倩和陳州是同事,也是師生。
陳州是聶曉倩的頂頭上司,年紀長聶曉倩三歲,他們結識與散打培訓班,聶曉倩初到z市,那一丁點兒工資根本不夠她維持開銷,所以她在周末的時候在散打培訓中心兼職做了教練。
陳州就是聶曉倩的學生之一。
兩人幾乎天天見面,互相見到了對方工作背後的樣子,互相欣賞,算是郎有情妾有意。
這樣的情況,在我看來,修成正果只是遲早的事。
「我也是喝下午茶的時候看到的新聞,打電話一問嬌嬌才知道發生了這麼大的事……」聶曉倩吐了口氣,接著說道:「漫漫,人還是得往前看,過去了的就讓它過去吧。」
我淡淡的應了一聲:「嗯,我知道。」
聶曉倩突然側身抱著我,摸著我的頭髮說:「你要記得,我一直都在。」
我鼻尖一酸,吸了吸鼻子,「嗯」了一聲后沒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