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 一線之天
「這塊石頭上,似有在虢翰書房裡見過的刻字!」蘭回叫道。
度群芳過去一瞧,笑出一聲,大聲道:「哪裡是字,是石頭上的花紋。你跟我一樣是睜眼瞎,就不要出寶器。你應看有不有魚!」——瀑布落水的聲音大,需在提高嗓音。
「這麼高的瀑布直落下來,有魚,也嚇跑了!」蘭回高音道。
度群芳根本沒有必要地扯起衣衫一角,嗅了嗅,道:「躲了多日,身上發酸,何不在此洗一洗。但我有點頭昏。」
蘭回道:「我也有點。」
度群芳現在,學會了謹慎有餘,回過頭叫問瞫夢語和木莽子頭昏不昏,瞫夢語說頭有點昏。
木莽子叫道:「頭不昏,就是耳朵有點不舒服。」
度群芳聽他說頭不昏,且這裡不是封閉的環境,應不是什麼毒,或是這幾日休息不好所致,反而放心。
他們不知道,後人稱這樣的環境為「天然氧吧」,他們是有點醉氧反應。
瞫夢語不敢去瀑布下面的水塘里洗澡,三個虎賁一個在岸上守衛,輪流下水。
然後,在嚴密而又絕不監視的保護下,瞫夢語到下水數十步岸邊上的一個小水坑裡洗得乾乾淨淨。
各換衣服。
瞫夢語換了一身乾淨的自己的黑色衣,才感覺自己的身體又活過來了。
度群芳道:「這裡日頭落得快,不如就在這裡洗一洗、晾一晾衣衫,今晚在此休整。」
瞫夢語道:「隆隆水聲,如何能睡得著?」
天色不早,收了臟衣,繼續在右岸沿溪水走不到兩里,前邊無路,準備過河,卻見此處水流比上面更加湍急,找個草坪,砍樹、竹,割草,支了簡易的帳蓬。
現成的食物告罄,這裡有山有水,度群芳分了工:蘭回負責在河裡抓魚、蟹等水產;度群芳負責打山珍;木莽子負責保護瞫夢語,並同時負責將火灶安置好。
安排畢,度、蘭二人,帶上獵具,準確說是兵器,各去行事。為防萬一,均在附近一箭之內行事,以便隨時可以接應,這讓度群芳的任務變得最為艱難。
木莽子從行囊里取出一口雙耳小銅釜,料是木子三的寶物,「狡猾」的木子三大約沒考慮到會不會再送回去。這應該是木莽子準備得最到位的一樣東西了。
接下來,木莽子在瞫夢語來協助下,搬來幾塊石頭,架起石灶,找來乾柴,用原始的方法點起火,首先燒了一釜乾淨水。
龍水峽日照時間短,半個多時辰過去,太陽已經落山了,度群芳空手而歸,蘭回捉到幾條小魚、幾隻不大的螃蟹和兩隻蚌。
蘭回自嘲道:「這幾條小魚兒,塞牙縫還嫌不夠。」
「不急,天黑了,正好下河。」木莽子向石灶里添了一根柴,抹了抹臉上的汗水,抬頭道。他們已經燒開了一釜開水,移在邊上,這時添柴,是為了不至於熄火。
度群芳笑道:「看來,下一次,應讓木莽子去捉魚。
但今晚不用了。剛才,我聽到有繭棒在叫。」繭棒,岩蛙的一種,當地的一種美味。
「最好!」木莽子、蘭回同時道。
夜幕降臨,龍水峽反而熱鬧起來,水聲、風聲、多種動物的聲音,從空中、林子中、水中傳出來;蚊子等飛蟲也開始活躍。
點了一支小火把,度群芳領路,不足一里,發現一條小水溝,他們估計水源來自懸崖上一個流量不大的小龍洞, 水質清澈無比。
水溝里,最多的是石頭和水草,清清的水在石頭之間、青草之間緩緩流淌。
瞫夢語第一次親自參與捕捉這種動物,她發現這動物膽子很小,但不夠靈活,在三個武功高強的虎賁面前,就像刀俎上的肉。其中,似乎木莽子更熟悉路數。
用不多時,捉到了足夠的食物,回到宿營處,木莽子、度群芳兩人,三下五二,便只留下了新鮮的蛙肉。
瞫夢語則與臨時貼身侍衛蘭回坐在帳篷外的小草地上說閑話。
這是蘭回第一次與瞫夢語單獨沖嘴殼子。
瞫夢語發現這個虎賁的見識在度群芳等人之上,他似乎不僅僅武功高強,對枳都,甚至江洲的一些事,也略有所聞,聯想到曾聽虎安宮侍衛總頭目瞫慶說過,蘭回有在江洲做過黑道的經歷;蘭回則向這個美人承認,論在現在這樣的環境中求生的技能,自己和度群芳都不如木莽子。
蘭回甚至開始懷疑木莽子是否同自己一樣,也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但沒有把這話說出口。
肉香隨晚風擴散開來。
兩個「大廚」已將蛙肉做熟,一種為烤肉,一種為水煮。
嘗了一口親手水煮的美味,木莽子才想起要感謝毛毛蟲,道:「要不是毛毛蟲,我差點把鹽巴忘帶走。」
「要不是毛毛蟲,你不需要鹽巴了!」剛才,為水煮還是烤來吃,兩個結義兄弟又發生了一點小爭執,主張燒烤的度群芳不悅道。
通過食客評價,廚藝比拼,木莽子以「2比0」暫時領先。原因就是木莽子在水煮蛙中加了幾樣就近採到的佐料,其中主角被稱為「木姜子」 (註:木姜子,或木漿子,又稱「山雞椒」,野山胡椒之一種,當地人喜歡用來煮魚等,其味有點怪怪的,且還有一點麻木口腔,但味兒很特別)。
度群芳不服。
蘭回笑道:「你沒有什麼不服的。木莽子定然是得了虎安山兩大吃嘴的真傳。」
——洞庭莊主木子三的二兄在虎安宮中當大廚師,被人們稱為虎安山「第一吃嘴」,木子三則被稱為「第二吃嘴」,因為木莽子和度群芳的關係,蘭回也跟著在虎安宮伙房裡悄悄吃了不少福喜。
吃過下龍水峽來第一次美味兒,讓瞫夢語在簡易帳篷中睡下。
三個虎賁武士在帳外小草坪,天當被條草作床。
今晚,蘭回值上半夜,木莽子值中夜、度群芳值下半夜。
還好,人到落難時,天公來作美,次日,仍是陽光滲透進龍水峽來。
這岸無路可走,只能過河。
沒等度群芳發令,木莽子主動把瞫夢語背過溪去。看來,他已經認為這就是自己的事,也不想讓兄弟們代勞。
四人順河邊草路、沙路、石路而行,時不時還需借河裡的石頭墊腳。
這四人,就像後世取經的唐朝和尚,仍舊是這幾日里同樣的順序:度群芳打頭,不過他手上提的不是棍,而是柳葉劍;瞫夢語行第二,後面是一步不落的木莽子;趕鴨子的是蘭回,不過,他不用挑擔。
行了半日,天空越來越窄,光線越來越暗,看那天上,如一條線,兩邊怪樹、異草,無法盡述。
此處風景,有當代當地著名的烏江韻語先生《採桑子?地縫覽勝》二首為贊:
其一
游觀地縫天天好:鳥鳴林松,泉水叮咚,迎面臨溪徜徉風。
戔光吻暗清幽靜,一線天空。穿過岩瀧,崖瀑飛煙細雨中。
其二
峽深逸趣臨幽澗:千丈懸崖,山掛銀釵,亭午陽光燦燦來。
游梯截道凌空下,暢笑盈腮。放蕩情懷,一峽風光爭眼開。
瞫夢語抬頭看了好一會兒天空,道:「果真只有一線之天了。」
後人稱這裡為「一線天。」
過了此處,又無路可走,轉回右岸。不消說,木莽子又當了一回「白龍馬」。
前方稍寬,瞫夢語道:「累了,歇一歇!」
木莽子道:「你們餓了沒有?」
蘭回笑道:「除了吃,你還曉得其他不?」
度群芳嘆道:「也不怪他。我們已成野人,只有打魚捉鳥過活,飢一餐,飽一餐,吃得再飽,總覺得肚皮里空嘮嘮的。」
蘭回道:「萬風林海中最苦的日子都熬過來了,還怕什麼?這裡最不缺的便是水,野物也不少,正好把洞庭庄獵戶教的絕招,全都用上。」
瞫夢語道:「再這樣下去,怕是身上要像野人一樣,長出長長的毛了。」
見溪水邊有一塊大石,正好在高聳的懸崖製造的蔭涼之下,約兩三丈高,度群芳道:「不如上去停個屍再走!」
瞫夢語道:「那石頭高,我哪裡上得去,下邊還有幾塊大石,我就在低的大石上了。」
度群芳道:「這哪敢放心!」
瞫夢語道:「你們居高臨下,還怕看我不嚴?這裡人毛沒見到一根,還怕什麼!」堅持不上去。
度群芳對木莽子嚕了嚕嘴,木莽子想說什麼,沒說出口,度群芳笑道:「一會兒,就來換你。」
度、蘭二人飛身竄了上大石,喜的是大石表面平整,解開行囊,隨意放平身體,享受醉人的空氣,輕鬆疲倦的身心。
瞫夢語也上了一塊比較平整的石上,放下行囊,先坐了一會兒,感覺不太舒服,隨後平躺石面,仰望空中的白雲從一條逢中飄過,思緒上了雲端,不覺困意上來,恍惚惚入了睡。
「倒霉」的木莽子,接受了光榮的任務,先是站在離瞫夢語數步之外的另一塊石頭上,觀察動向,自然也要時不時看一眼睡美人。
過了一刻,木莽子打了個呵欠,也躺了下來,但並不敢入睡。
高石上二人也並不敢真睡,偶睜眼看,見一隻雄鷹在空中盤旋,復又假寐。
約小半個時辰,度群芳聽得此岸林中有很細微的、連續的「沙沙」之聲,提高警惕,小心分辨,輕聲提醒蘭回:「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