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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3章 算有遺策

  此時,一打早就出來迎接樊雲彤出獄的太陽,或許是感覺自己的任務完成了,悄悄隱進雲層里。


  丹涪水面上起了不大的風,波浪一浪一浪,浪在若春沛和鄭驄的腳邊。


  若春沛正要釋疑,瞫夢龍從夫人的舟上下來,過跳板時,一眼看見鄭驄同若春沛站在一起,幾大步跑過來,對鄭驄道:「你還在啰嗦什麼?」


  鄭驄靠過來對夢龍說了一句話,夢龍大驚,對春沛道:「你既然知了,我不瞞你,你沒有認錯。但你說,此去必死,是何意?」


  「一離開公子的視線,他就會潛回枳都報仇。」


  「報仇他是一定會去的,但我還真沒想到他現在就一定要回枳都。怎麼勸?」夢龍同意這個判斷。


  「若是信我,我去給他說幾句話。」


  「快請快請。」夢龍道。


  夢龍在前,若春沛在中,鄭驄最後,三人上了木舟的樓上。


  夢龍對一直在舟上觀察四周動向的瞫丁道:「丁哥哥,你先去母親處,想法子讓她多在舟中呆一會兒。」


  夢龍又令度群芳、蘭回、苴蠻子、木莽子四人到隔壁的艙中等侯。


  進了樊雲彤藏身的艙中,夢龍見他站在窗口向外張望,急忙道:「雲彤,若行人有話對你說。」


  樊雲彤轉身,面無表情地看了一眼若春沛:「我們見過面。請指教。」舟兒輕輕地搖恍了幾下。


  「指教不敢。火燒眉毛,我開門見山。我問你:你下舟之後,是真準備進虎安山,還是回枳都?」


  樊雲彤是個直腸子,見自己腹中的事情被說破了,便十分自通道:「不瞞若行人,自然是要回枳都!」


  夢龍暗驚:「若春沛果然會料事。」


  「好,說的是實話。我曉得你是有仇必報、有恩也必報的血性男人。常說冤有仇,債有主,那麼,你確定了你的仇人是誰嗎?」


  「我不是為自己報仇,是為二公子父子報仇。二公子對我有再生之恩,巴沖與我情同手足,此仇不報,紅面虎誓不為人!虎落平陽被犬欺,在枳都牢中,鄂越每隔兩三日又要去羞辱我一次,我身上的淤傷,多是他親自動的手。至於仇人,不須細查,我猜也猜得到幾個。鄂仁當然是第一個!」


  說到鄂氏父子,樊雲彤開始激動,夢龍勸住。


  「就算你沒有弄錯,可是,真正的後台和真正的原因,不用我說,你心知肚明。」若春沛淡淡道,也不想討論他具體的仇人是誰。


  樊雲彤不答話。


  若春沛盯住雲彤眼神:「我巴國武士是發誓要效忠公室的,你認為你能夠做到犧牲巴國武士的榮譽,拆了那個後台嗎?」


  樊雲彤不敢正視若春沛,低頭不語。


  春沛接著道:「我敢說,你做不到!因為你不是別人,你是紅面虎!既然做不到,就不要做!」


  樊雲彤抬頭看了看若春沛,眼神中充滿殺氣:「若行人所言,如洞肺腑。但除了那個人,其他人,全都該死!」聲音由低向高。


  「該不該死,我不與你爭論。可是,該不該死是一回事,會不會死,又是一回事!我斗膽預料:此時,你的仇人最最希望的,就是你回去報仇,最不希望的,正是你不去!」


  夢龍插話道:「若行人說得極是!此時,肯定是防範最嚴的時候。」


  鄭驄聽他們說話,不敢發言。


  「我當然想到這一點!只是這仇,我如何能忍!你叫我,如何能忍!」樊雲彤咬破嘴唇。如果說巴西安父子的死讓他很痛的話,枳都大牢里的囚徒生活,讓他有一種難以磨滅的恨。


  「你一定聽說過楚國伍子胥的事吧。當出事時,他做的第一件事,不是報仇,而是逃走!因為他智高而又冷靜,他曉得只有留得青山在,才會有柴燒。大丈夫報仇,十年不恨晚。你如果真想報仇的話,目今,就絕不能回枳都!但如果你只是想陪巴西安父子的葬的話,根本就不用出牢!道理就是這樣簡單!其實,不用我說,你也完全明白。」


  樊雲彤轉過身去,面向窗口,看著外面的江水,又看看對面的山,想了不大會兒,轉過身來,向若春沛施禮:「多謝指教!紅面虎記住了!」


  「好!響鼓不用重捶!時間長了,會有人起疑,還怕追兵。你們快走!」 若春沛道。


  夢龍還不放心,道:「兄弟,要切切記住!」


  樊雲彤重重點了點頭。


  「鄭驄!你給我聽好:若雲彤不能按時在麻灣洞上舟,你只須叫木莽子給我送四顆人頭來!」說完,不看鄭驄,看著樊雲彤。


  樊雲彤明白,夢龍這話是把自己與護送自己的五個人的性命全綁在了一條繩子上,道:「哥哥,不用再說,你放心。」


  「我先下舟,陪母親去小田溪陵地。我們一動身,你們立即出發!」


  若春沛道:「我也陪夫人去。」


  夢龍出來,又返回去,特別對鄭驄交待了幾句話。


  瞫夢龍請母親下了舟,若春沛、幾名侍衛、侍女陪夫人上了岸,步行向不遠的小田溪陵墓去。


  瞫丁留在原地善後,並準備應對追兵的盤詰。荼天尺也留在原地。


  守陵人聞是枳侯家人來祭拜,迎了進去,準備所用物品。


  這是一宗熟悉的業務,守陵人很快就準備好了,瞫夫人母子祭拜枳侯夫人。


  瞫夢龍施展平時學習的禮儀,誦道:

  惟日季秋,獺祭此崖。


  永言孝思,享祀孔嘉。


  彼黍既潔,彼犧惟澤。


  蒸命良辰,祖考來格……


  隨後,又順便去祭祀了其他的幾位先人。夢龍的目的當然是拖延時間。


  事畢,瞫夢龍母子回到江邊,再次上舟。


  夢龍這一次上了夫人的這隻舟,與她說話,打發時間。


  繼續前行不遠。看看天晚,按之前瞫夢龍、瞫丁的商議,要到昝氏部族借宿。


  正緩緩上水,瞫丁來稟報夢龍:「下水有水師來了!」


  夢龍出艙一看,果然是一隊舟師,估計有兩三百人,已聽得見下層樓的士兵奮力搖櫓的號子聲,輕笑道:「不理踩他,我們且悠哉游哉!」


  小半個時辰不到,那隊舟師趕到了,有人在大喊:「瞫公子,請留步!」


  瞫夢龍早在舟尾上觀察,想看是誰領兵來了,聽見喊聲,望過去,果然來者是個熟人:枳都舟師伍百長苴紀。


  夢龍上前兩步,站到最尾部,大叫:「苴兄,你喊我嗎?」


  「正是,請夢龍靠岸!」苴紀比夢龍大近十餘歲,平時見面夢龍稱其兄,苴紀則直呼「夢龍」。


  夢龍令身後的瞫丁傳荼天尺靠岸。


  差不多同時,枳都水師也靠了岸。


  苴紀下舟,瞫夢龍已在沙灘上微笑著等待。


  苴紀踏著沙石,走上來,與夢龍相見,道:「夢龍,我奉命搜查沿江所有舟只!」


  夢龍假意驚道:「出了何事?」


  「包括虎安山的舟只。」苴紀不直接回答夢龍的問題。


  「你只管放心搜!」


  夢龍與苴紀,面向江面,並排而立。


  這時,荼天尺聽傳又要停舟,感覺情況有些不對,也跑過來了,才知道是要搜查,既然公子已經同意,就沒有表示異議,也沒有問為什麼。


  苴紀一聲令下,枳都舟師武士分成數批,登上虎安山的舟兒,仔細搜查。


  不用多時,枳都水師所有的小頭目都來向苴紀回報「沒有」。


  荼天尺見公事已經完成,告辭苴、瞫二人,去準備再次啟航。


  苴紀令枳都水師全體上舟,才對夢龍施了個禮:「打擾夢龍和夫人了!」


  夢龍笑道:「苴兄,到底出了何事?驚風扯火的。我出枳都時,還風平浪靜。」


  苴紀伸過頭來,神神秘秘道:「樊雲彤跑了!估計是有人救走了!」


  夢龍佯驚:「啊!」隨後面色鎮靜,眼看江心。


  苴紀輕輕怪笑道:「我以為你聽說了,會很高興。」


  「我幹嗎要高興?」夢龍面無表情。


  「我們有誰不知,你與樊雲彤可是血旺的兄弟。」


  「若苴兄的好兄弟蒙了大難,但救了他的人,卻是別人,你會高興嗎?」


  苴紀不是鄂氏的人,並不是在試探夢龍,只是隨口一說,但夢龍不這樣想。


  苴紀笑道:「夢龍處事,果然與眾不同!好了,時間緊急,不同你多說了。還得繼續走上水。」


  「天快黑了,還要走?」


  「今晚打起火把,也要到二龍灘。請一個!」


  二人分手,剛要上舟,苴紀回頭對夢龍道:「夢龍,晚上行舟不安全,你們就不要再走了,我過路時給昝芎喊個話,讓他好好招呼你。」


  「多謝!」


  各自上舟。


  繼續前行,水流急了起來,開始纖引,昝氏部族本就在小田溪附近數里,不多時就到了。


  此時近晚,江面上有昝氏多隻舟兒在遊盪,岸邊還有不少人,如臨大知一樣。


  夢龍又令靠岸,先扶著舟舷邊一看,只見鄂越、昝氏首領昝芎及約一百餘名武士在沙灘上,全副武裝,淡淡一笑。


  鄂越、昝芎見夢龍下舟了,迎過來。


  瞫夢龍先對鄂越道:「兄弟,你緣何也在這裡?」


  「在等舟師。」


  瞫夢龍笑道:「還以為是在迎接我們呢。」


  昝芎笑道:「也是在迎接夫人和公子。」


  瞫夫人已經通過了跳板,鄂越迎上前去給虎安宮夫人施禮。


  瞫夫人看了看鄂越,道:「鄂越?你又在這裡幹什麼?」她想起了碰到其兄鄂卓的事,又道:「路上聽你兄說你母親病重,你還在這裡做什麼?」


  鄂越尷尬道:「有軍令在身。且我尚不知母親病了。」


  「莫不是弄錯了?」夫人道。


  這時,昝芎也過來見面,請瞫夫人進寨中去休息。


  瞫夫人道了聲謝,對沒有動身準備的鄂越道:「你不進寨嗎?」


  「夫人請便。我們在等苴紀回來,就回枳都了。」


  「天快黑了,還要走?」


  「有緊急軍務。」


  鄂越知道苴紀轉來還早得很,但不想進寨子與瞫夢龍等人呆在一起,施禮向夫人辭別。


  其實,鄂越在趕往昝氏的路上,就已經想到,若真是虎安山瞫氏救走了樊雲彤,樊雲彤多半會半途下舟,或者根本就沒有上虎安山的舟,但他心有不甘,死馬當作活馬醫,仍是馬不停蹄趕了過來。


  此時,證實了自己的判斷,心中難免失落,他的副將通涓比他面色還要難看地跑過來,對鄂越道:「果然沒有。」


  鄂越一言不發,眼看著虎安山人進了昝氏寨,然後轉過頭來看江面,發現荼天尺和大部分水師武士留在舟上守船,等待昝氏人送吃喝的來,想到:「不知要等到何時?不如去與虎安山舟師伍百長荼天尺打個招呼,順便探點口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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